第三百二十三章艱難的抉擇(三)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此男兒當為之事也。沒嘗過權力滋味的人是斷然不會明了個中快感的,可一旦有了癮頭,若是手中沒了權柄簡直比被一刀殺了還難過。這世界上不是沒有真正能看得破權力關的人,只不過這種人少之又少,而且往往都是那些在爭權奪利中失敗後不得不看破罷了,胤祚就一正常男人耳,自然無法免俗,更何況這二十多年來胤祚費盡了多少的心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與權柄,現如今要他交出手中的權柄,不甘心就是自然的事情。
說胤祚是破局的關鍵其實一點都不過分——眾阿哥中就爵位而論,胤祚是親王;就地位而論,胤祚是上書房大臣;就財力而論,胤祚是大清首富;就在滿八旗中的影響力而言,更是沒有哪個阿哥能比得上胤祚,那幫子八旗子弟或許不見得聽康熙老爺子的話,但若是胤祚登高一呼的,應者雲集卻是必然的事情,錢比啥都重要不是嗎?眾阿哥中也只有胤祚具備號召八旗議事的能力。
八旗議事,也叫八旗共治,是清太祖努爾哈赤定下的祖規之一,只不過到了清入關之後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了,但是並未盡廢。有清一代最重祖訓,即便是康熙老爺子自個兒也時常把祖宗家法掛在嘴邊,按八旗議事制度,若是皇帝的決定違背了祖訓,八旗旗主可以聯合起來提出抗訴,當然皇帝自將上三旗,也就是上三旗的旗主,可還有五旗的旗主並不在皇帝的掌握中,雖說這五位旗主沒有一絲一毫的兵權,但地位尤在,若是在有心人的鼓動下,也確實可以推翻皇帝的一些有違祖訓的決策。
阿哥開府建牙就是大清的祖訓,從努爾哈赤開始就一直都是如此,到了康熙老爺子這一輩才真正出現了大問題,關鍵就在於康熙老爺子活得太久了,兒子也太多了,偏生這幫子兒子還都能幹得很,一幫子阿哥二十幾年積累下來力量也著實太恐怖了些,已然到了朝局不穩,皇帝的政令打折扣的地步。康熙老爺子想要收權其實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問題是祖訓擺在那兒,明著收權惹起非議不說,阿哥們也不會束手就擒,這才不得不布下如此個局來,試圖將阿哥們手中的權柄削去。
若是康熙老爺子活不了太久了,而聖心在自個兒身上的話,胤祚不會很在意手中是不是握有權柄,可問題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康熙老爺子並不會馬上就死,若是沒個意外的話,再活上個七、八年一點問題都沒有,而聖心這玩意兒其實一點都不牢靠,真到了老爺子改變了主意的時候,只怕胤祚哭都來不及了;再者,若是就按現如今的權力分配狀況而言,胤祚在明面上的勢力雖不如老八,但暗中的實力卻遠遠勝過老八,這還沒計算因八旗商號所帶來的影響力,若是按這樣的勢頭發展下去,就算到時候老爺子沒將帝位傳給胤祚,胤祚也有把握從別的阿哥手中強搶過來,因此保持現如今的局面對於胤祚來說其實是再好不過的了。
胤祚不想交權,阿哥們也都不想交權,如此一來,大傢伙就有了合作的可能性,按現如今的局面分析,只要能將康熙老爺子放出來的那條惡狗——胤礽給玩殘了,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說實話,要再次廢掉胤礽雖然有些困難,可阿哥們一起努力的話,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難就難在胤祚不想失去聖心,這既要破壞康熙老爺子的布局,還得不讓老爺子抓到把柄,那可就難了。胤祚自個兒是想不出什麼太好的法子了,就連鄔、林二人一時間也沒能整出個頭緒來,正各自埋頭苦思間,周用誠來報——三爺,四爺,八爺及其他七位阿哥一起來探病了,現如今都已聚集在府門外。
他媽的,這幫子混球是來陷害老子的。胤祚連想都不用想就能明白這起子阿哥的來意,冷冷地哼了一下道:「去,告訴劉全,就說本王病重已然歇息了,讓他們改日再來好了。」
周用誠應了一聲便要向外而去,鄔思道突地叫道:「慢著,王爺,阿哥們的來意不問自明,若是王爺想要聯手阿哥們的話,這倒是個機會。」
「嗯?鄔先生此言何意,這幫子人若是進了府,皇阿瑪那兒會如何想,這……」胤祚狐疑地看著鄔思道問道。
「王爺自然是沒必要見他們,不過卻可以約個時間,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談,嗯,阿福這就去說王爺睡了,估計得到酉時三刻才能起,謝謝八爺來訪的好意了。」鄔思道一揚眉毛道。這話裡頭自然有話,那意思就是胤祚會在酉時三刻到老八府上,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說。周用誠去後沒多久便轉了回來,一躬身道:「啟稟王爺,各位爺都走了,八爺臨走時說了一句,『讓王爺好生養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嘿,老八還真是機靈,想來是聽懂了話裡頭的意思。奶奶的,老爺子要大傢伙繳槍,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不過這事兒究竟該怎麼整,還真是棘手得很。胤祚看了眼沉思不語的兩大謀士道:「二位先生,現如今看起來想要不被皇阿瑪察覺只怕已經不可能了,如何能做到不讓皇阿瑪尋本王的不是,嗯,至少不能讓皇阿瑪只衝著本王來。」
「唔,不錯,只要王爺一動必然瞞不過聖上,不過要想讓聖上抓不住把柄卻也不難,只需如此……即可,但有一條,既然王爺決心已下那就容不得回頭了,只是接下來的路只怕不太好走了。」鄔思道搖著頭道
嗯,不太好走那是自然的事情,只要手中有著權柄,咱也不是太擔心,老爺子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總不能將所有的阿哥全都咔嚓了罷。胤祚苦笑了一下道:「也罷,就依鄔先生所言好了,左右這事兒誰都有份,該著老二倒霉卻也是沒法子的事兒。」胤祚既然已經決定了,鄔、林二人自然也不好多說些什麼,只是各自心中還是頗有些不以為然,當然他們也不會再出言干擾胤祚的決心,只能是將各種條件綜合起來反覆地推敲最佳的方案。
俗話說得好:人算不如天算。胤祚與鄔、林兩大謀士合計了幾個時辰,到了酉時二刻好容易將各種情況都分析了一番,得出了個最合理的方案,正打算去老八府上與眾阿哥們協商一、二,卻見周用誠急急忙忙地衝進了書房,氣喘吁吁地道:「主子,聖、聖上到、到了二門了。」
「什麼?」胤祚一聽此等消息,頓時驚出了一聲冷汗,還沒來得及細問,鄔思道卻插了一句:「王爺,快去接駕,一切回頭再說。」
媽的,好厲害的老爺子,娘的,看來啥都瞞不過他的算計,唉,這回算是慘了。胤祚肚子裡叨咕著,臉上卻是平靜了下來,看了眼鄔、林二人道:「二位先生請稍候,本王這就去接駕。」話音一落大步向二門而去。
來的不只是康熙老爺子,還有張廷玉、陳天遠、賀鐵,君臣一行四人皆是青衣小帽,康熙老爺子手持著摺扇邊走邊搖著,滿面的笑容,宛若一個出遊的老夫子,不過眼神卻銳利得驚人。胤祚剛出了二門,便見康熙老爺子正含笑看著自己,慌忙急步上前,一頭跪倒在地,高聲道:「兒臣見過皇阿瑪。」
「呵呵,免了,起來吧,朕今兒個興致好,出來走走,順道來你這轉轉,小六兒不會不歡迎吧?」康熙老爺子滿臉意味深長的笑容地說道。
不歡迎?那是當然的了,可咱能說得出口嗎?眼瞅著跟兄弟們約會的時間就要到了,可老爺子突然殺到,這令胤祚也只能徒呼奈何,心中雖是不痛快到了極點,可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回道:「兒臣的一切都是皇阿瑪所賞,兒臣的便是皇阿瑪的,豈有不歡迎之說,兒臣接駕來遲,還請皇阿瑪見諒。」
「哦?哈哈,說得好,這話朕愛聽。」康熙老爺子哈哈一笑道:「朕今兒個左右無事,就讓小六兒你好生招呼一回好了,唔,朕的那些個皇孫呢,許久不見,朕倒有些想念了。」
胤祚邊將康熙老爺子一行讓進了廳堂,一邊讓下人們去傳喚自己的那些個孩子前來見駕,忙亂了好一陣子,才算是將康熙老爺子一行人都引入廳堂就座,多半會,弘揚打頭,弘曆、弘琛、弘亮、弘寧、逸雪依次走入廳堂,各自上前拜見康熙老爺子。見駕可是門學問,胤祚這些個孩子平日裡雖很少有見駕的時候,也就是逢年過節到宮中請上一回安,不過好在胤祚平日管教得緊,個個都沒失了禮,這一番見駕下來到也平順得很。
「弘揚,來,站到朕身邊。」待得孩子們見過了禮,康熙老爺子笑呵呵地一招手將弘揚召到了身邊,伸手摸了摸弘揚的腦袋,笑咪咪地問道:「弘揚,書都讀到哪兒啦?能背幾段給朕聽聽嗎?」
弘揚恭敬地答道:「回皇爺爺的話,孫兒已經習到《中庸》,約摸能背了。」
「哦,那好啊,就背來給朕聽聽吧。」康熙老爺子一臉慈祥地笑道。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
其所不聞……」弘揚張口即來,滔滔不絕地背了起來,滿廳堂都是弘揚那悅耳的童音在迴響,康熙老爺子只是笑呵呵地聽著,既沒有發問打斷弘揚的背誦,也沒有什麼讚賞的話,不過聽得倒是很認真,待得弘揚背到「哀公問政」這一章時,康熙老爺子突地打斷了弘揚的背誦,笑著道:「好,不錯,朕信你是用了功了的,嗯,這背文的功夫上,你比起你阿瑪小時候來,一點都不差,朕很是欣慰,不過書光靠背是不成的,還得懂得其中的道理,嗯,朕問你『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該當如何?」
這個問題難度極大,自古以來爭議不休,大體上法家認為當以制度規範政策,儒家認定當以教化見功,康熙老爺子問出此題,頓時將胤祚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無他,這話里的意思直指的就是祖訓的廢存問題。
「回皇爺爺的話,孫兒以為政者當合乎民心,順民意,若是如此,只要民心依舊在,則政尤可存,不以其人亡否為限。」弘揚略一思索,高聲答道。
「哈哈哈……好,弘揚之聰慧當在你阿瑪之上,比起朕當年來更是強上百倍,好啊。」康熙老爺子放聲大笑起來。老爺子笑得順暢,胤祚卻笑不出來了——老爺子那話裡頭可是含著刺呢。
「皇阿瑪天縱之資,兒臣等就是拍馬也趕不上的,弘揚所言不過小兒淺見耳,當不得皇阿瑪的謬獎。」胤祚慌忙回話道。
康熙老爺子不以為然地揮了一下手道:「有志不在年高,得此佳孫,朕心甚慰,呵呵,朕老了,宮中寂寞得很,唔,朕瞧弘揚不錯,就進宮陪朕好了。」
老爺子開了口,胤祚即便是再無奈也只能先應承下來了,恭恭敬敬地上前跪下道:「謝皇阿瑪恩典,兒臣叩謝皇阿瑪鴻恩。」
康熙老爺子大笑著起了身,牽住小弘揚的手便向外而去,邊走邊道:「朕出來得久了,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小六兒,弘揚朕這就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