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長時間,楚昊宇已看到遠處奔來的一團黑暗,而且在如此寂靜的夜裡,眾人也都聽到馬蹄踩在積雪上所發出的吱吱聲響。這刻,所有人都將呼吸壓到最低,卻是握緊了手中戎刀,一股蕭殺氣息瀰漫開來。
火部一點點近了,眾軍甚至能看到他們臉上的疲憊。四百大軍之後,便是成群的馬匹,連續在雪中行軍十幾天,不僅大軍疲憊不堪,馬匹也消瘦不少,一匹匹看去無精打采的,若不是有人趕著,怕是已經撂蹄子了。
又是一陣狂風卷過帶起一片冰冷如刀的雪花,只是同時飛起的,還有數百支箭羽。
在狂風捲起時候,隨著楚昊宇揮舞的手臂,戒備半天的神威營紛紛射出了弓箭,向著火部勇士落去,引來一陣混亂。
前軍和中軍剛走過去,後軍根本沒能料到會有埋伏,一波箭雨過後便倒下不少。而當他們剛戒備起來,又是一波箭雨射來。
連續射出三波箭雨,四百人的隊伍已然倒下大半。此刻,楚錚和吳振豐各帶一隊人馬沖了出來,不是人群,而是馬群。
「殺!」望著眼前的韃子,楚錚更是興奮,不由大喝了一聲,而疾快的速度,在一人還沒能反應過來之前,腦袋已經被斬掉。
楚昊鉉這些親衛都有著不弱的武功,很快就衝進馬群之中給馬放血,甚至借著馬匹的掩護殺人。很快,馬群中便發出一聲比一聲尖銳的哀嚎,同時撩起蹄子狂奔。一匹、兩匹,最後馬群仿若炸開了鍋一般四散狂奔。
站在遠處看著馬群四散,楚昊宇冰冷的臉上浮現起一抹笑意,沉聲吐道:「撤!」
不大的聲音卻在瞬間響徹整個戰場,楚錚和吳振豐也不戀戰,邊打邊撤,再加上還有三百弓箭手做支應,很快就脫離戰團離去,讓惱怒不已的火部勇士不知道是追馬還是追人。
與大軍匯合,看到林長青竟然也在,楚昊宇明顯有過一絲意外,抱拳行了一禮後開口問道:「將軍怎麼過來了?」
揮手示意大軍回營,林長青開口說道:「今日是與火部的首戰,本將擔心哈爾巴拉不顧一切衝上來硬碰,就跟了過來。」稍頓了下後,林長青笑問道:「看宋將軍滿臉喜色,戰果不錯吧?」
點點頭,楚昊宇開口說道:「末將並沒有殺馬,而是根據吳振豐將軍的計策,給馬匹放血,現在大都跑的無影無蹤,估計不好找了。」
聽到放血二字,林長青不由愣了下,隨即便大笑起來,叫道:「給馬放血,好計策,本將怎麼就沒有想到呢?現在沒有了馬匹,怕是哈爾巴拉就只能選擇強攻。」說到這裡稍頓,林長青接著說道:「哈爾巴拉很快就能得到消息,那時候定然要命全軍追擊,傳令大軍加快速度,立即回營。」
傳令兵立即將命令傳了下去,三千多人馬全都小跑起來,而就在此刻,有斥候來報。
沖林長青行了一禮,斥候沉聲說道:「啟稟將軍,東北方向發現火部大軍,約莫兩千餘人,想要截斷我軍歸路。」
稍微思索一下,林長青便明白了哈爾巴拉的意圖,道:「繼續查探,一有消息立即來報。常如海!」
在林長青的叫喊聲中,常如海急忙跑了過來,抱拳行禮道:「將軍有何吩咐?」
盯著常如海,林長青沉聲喝道:「你率豹營兩千甲士,全速前進,一旦遇到火部大軍,擺開軍陣以弓箭壓制,本將隨後就到。記住,千萬不可陷入纏鬥。」
「末將明白!」大喝一聲後,常如海一溜煙跑了出去。很快,豹營兩千甲士便隨著常如海狂奔起來。
看常如海消失不見,林長青一聲輕笑望著楚昊宇說道:「宋將軍,你說要是我們去抄火部大軍的後路會怎樣呢?」
瞬間,楚昊宇便明白了林長青的意思,豹營在正面進攻,狼營從一側夾擊,火部也就只能暫避。此刻,不說楚昊宇,便是楚錚也明白過來,大叫道:「當然是夾著屁股逃跑了。」
確如楚昊宇所料,正與豹營對持的伊勒德聽到越騎尉竟然夾擊他,立即下令大軍撤退暫避。看越騎尉兩隊人馬匯合遠去,伊勒德雖然不甘卻也無奈的很,然而就在此刻得到哈爾巴拉傳來的命令,伊勒德心底苦笑,同時命令大軍追了上去。
整整三天,火部就駐紮在鐵木部廢墟上,既不進攻也不撤離,這種安靜,讓楚昊宇生出從沒有過的緊張。
放下父皇手記,楚昊宇開口問道:「錚叔,山下還沒有動作?」
楚錚正無聊的坐在門口耍弄著大刀,一手還拎了袋馬奶酒。聽到自家少爺的叫喊,楚錚立馬躥了進來,頗為不滿的叫道:「少爺,沒呢!真不知這群韃子在想什麼,沒有了食物還敢與我們硬耗下去。」說到這裡,楚錚發出一聲輕哼,大叫道:「叫我說啊,咱們直接衝下去,管他耍什麼陰謀詭計,直接將他們捅個稀巴爛。」
聽楚錚說完,楚昊宇搖搖頭卻是站了起身,道:「錚叔,陪我出去走走,有點悶。」
「好嘞!」大叫聲中,楚錚咧嘴笑了起來。收起長刀,楚錚更是將酒袋掛在了腰間,笑問道:「少爺,要不咱們上山逛逛?」
楚昊宇點了點頭,同時開口說道:「你遣人告訴林將軍一聲,免得有事時候找不到本將。」
出了營帳,楚昊宇的步子越發悠閒,合著一襲得體長衫,仿若一游山賞雪的士子。腳步似緩實快,而且每一步落下,在柔軟的積雪上留下的腳印極淺,這種風輕雲淡、自然而然的神態,便是楚錚也看得一愣,隨即便邁步跟了上去。
這幾日來,楚昊宇每日清晨都要上山練功,因此很快就走上了山頂。站在山頂眺望下方大營,楚昊宇臉色平靜然心思卻是轉個不停。
火部缺糧,不然就不會派出兩千勇士四處遊走打獵,可是這種天氣下,又是在鐵木族大帳周邊,能夠找到的動物著實有限,哈爾巴拉究竟欲以何為?
此刻,楚錚似猜到了自家少爺心中所想,張口問道:「少爺,還想著火部?」
不見楚昊宇回答,楚錚知道自己猜對了,笑道:「少爺,你想這麼多幹什麼?現在是火部缺糧,即便著急,也應該是他們才對。說不得,他們如此安靜,就是想要讓我們不安呢。其實,只要大軍衝擊一次,肯定能夠發現火部有什麼陰謀,哼!」
一聲冷哼後,楚錚臉上浮現起一絲賊笑,叫道:「少爺,再說,就是急,也論不到你。你別看林長青那小子整日一副笑臉,其實鬼著呢。通往山下那條路,早就結了冰,現在上面還有一層雪,都能夠策馬狂奔了。要是林長青真想滅掉火部大軍,早就下令大軍出擊了,火部就是再厲害,也擋不住快馬衝擊。現在,他不過是想等火部先沉不住氣,借工事之利減少損傷罷了!」
聽到楚錚一口氣說這麼多,而且還都說在點子上,楚昊宇先是一愣,不過隨即搖頭笑道:「行啊,錚叔,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老將,比我看透。」
說完後,楚昊宇再次搖搖頭似要將所有問題拋出腦後,欣賞起這茫茫雪原來。前段時間的暴雪,讓給漠北草原鋪出一層過膝的積雪,即便十幾天過去,厚厚的積雪都不曾化去反而結出冰晶,讓天地變得銀裝素裹。
站在高處極目望去,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想來也不過如此。突然間,楚昊宇心中頓生出一種豪情,男兒豪邁,忍不住想要放聲長嘯,不過終是忍住了,張口發出一聲嘆息。
嘆息聲中,楚昊宇開口問道:「錚叔,你一生經過大小戰無數,天下都被你走遍了,感覺什麼地方最有趣?」
雖然意外自家少爺這個問題,楚錚還是開口答道:「我一個莽漢,對風景名勝一點也不感興趣,倒是對於各地的戰場還有點印象,不過,嘿嘿,可能是打過的仗太多,早就沒感覺了,現在對我來說,哪裡都一樣。」
思索片刻,楚昊宇神色平靜的說道:「錚叔,回京之後,我打算四處走走,好好欣賞欣賞我楚家這大好山河,你跟我一起去。」說到這裡,楚昊宇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情,接著說道:「說起來我楚家這江山,也有錚叔你的一份功勞,可你不求名不求利反而一心照顧小七,以後,小七也該好好孝敬孝敬你了。對了,錚叔你不是好酒,以後每到一地,我都會給你弄來最好的酒。」
嘿嘿笑了一聲,楚錚開口說道:「這些都是老奴該做的,少爺倒是有心了。不過少爺說起這些,老奴還真想求少爺一件事。」
聽楚錚竟然用求,楚昊宇心底一陣好奇,尤其是看到他臉上的猶豫,楚昊宇張口說道:「錚叔,究竟何事?只要我能夠辦到,一定給你辦到。」
似不曾聽到楚昊宇的話,楚錚愣了半天才清醒過來。一跪倒地,楚錚沉聲拜道:「少爺,你已經長大了,這場大戰過後,應該能照顧自己了,老奴想入山和大哥一起為主人守孝。」
頓時,楚昊宇臉上的笑意已經不見。盯了楚錚片刻,楚昊宇開口問道:「錚叔,你怎麼突然提起父皇和達叔了?」
抬頭望著自家少爺,楚錚緩聲說道:「少爺,你也知道七位少爺裡面,主人對你只有慈沒有嚴,便是主人仙去後,也特意命令大哥和老奴照顧你。大哥年歲已大,而且,他自知大限將至,所以……」話不曾說完已被楚昊宇打斷。
「什麼?」大叫聲中,楚昊宇直直盯著楚錚問道:「錚叔,你究竟在說什麼?」
苦笑一聲,楚錚有點無奈的說道:「大哥是天人境高手,清楚他自己的身體,元氣早已耗盡,現在不過是靠著渾厚的真氣強撐罷了!」
望了楚錚片刻,楚昊宇突然發出一聲嘆息,同時將目光放在了天際。
此刻,楚錚接著剛才說道:「我們兄弟幾個,就大哥受的傷最多,現在年歲已高,怕是撐不了多長時間,所以才命我出山跟隨在少爺身側聽令,可是……」拉長的聲音中,楚錚重重將腦袋磕在地上,叫道:「老奴無能,數次害少爺陷入危局,連靜王妃和玥王妃都沒能保住,老奴萬死難辭其咎。」
此刻,楚錚古銅色的臉龐上已有淚水流下,不過聲音依舊沉重,悶聲叫道:「為此,老四自斷一臂,若不是想著將天刺逆賊剷除,以老四的性子,怕是要以死謝罪,可是對於此事,最該謝罪的是老奴我。現在少爺已經長大,已經能夠保護自己,老奴也該前去主人身前謝罪了。」話到最後,楚錚更是將腦袋深深埋在地上,沉聲喝道:「求少爺恩准!」
低頭盯著楚錚,盯著自幼就陪在自己身邊的忠僕,楚昊宇搖頭髮出一聲嘆息。此刻,楚昊宇突然生出一絲欽佩、一絲羨慕以及一絲慶幸,欽佩楚達楚錚兄弟幾個的忠義,羨慕父皇身邊竟然有這樣的忠僕,慶幸他們都跟隨在自己身邊。
半天不見楚昊宇回答,楚錚再次一拜,一字一字吐道:「請少爺恩准!」
望著楚錚半響,楚昊宇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冷聲說道:「此事以後再說,不過,」拉長的聲音中,楚昊宇臉色已經恢復平靜,甚至是冰冷,道:「偷聽了這麼長時間,也該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