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營大帳內,德木圖雙眼緊閉,神色雖平靜然而心思卻轉個不定,思索著這些日的情景,思索著還未能解開的疑惑。
此刻,大帳內一片沉寂,諸將大都在思索著如何才能將越騎尉一網打盡,將林長青斬殺。
沉寂之中,查干突然開了口,道:「大帥,再分兵的話,我們的網就太大了。」
頓時,眾將都將目光放在了查干身上,便是德木圖也望了過去,而此刻,一面容冰冷之人開了口,沉聲說道:「怎麼說?」
說話之人個子不高偏瘦,臉頰狹長雙目似電,給人以精悍的感覺。此人正是豹部主將,也就是多特族族長伊勒德。
查干聽出了伊勒德話語中的怒氣,畢竟誰家大營被毀、草料被燒,都免不了憤怒的,何況正值隆冬,沒了草料,牛羊馬畜怎麼辦,這個冬天,怕是很多多特族人都要死於寒冷、飢餓,而曾赫赫威名的多特族,雖不至於除名,怕也要淪為二流部族。
面對伊勒德冰冷的目光,查干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林長青突襲多特族之後,兵分兩路分別向東、西而去。這十幾日來,我們雖追著林長青的尾巴卻不曾真正碰到越騎尉大軍,然而各處時有消失傳來說營帳被燒,想來是林長青故意吸引我們的注意,以便突襲我漠北諸多小部族。」
稍頓了下後,查干接著又道:「應對此局,我們已經分出五路大軍,雖遇到過幾隊越騎尉將士,卻都是百餘人的小隊,根本不曾碰到越騎尉大軍,此時若是再次分兵,一旦越騎尉突然合一,恐怕就能撕開大網突圍而去。」
盯著查干,伊勒德沉聲說道:「查干將軍的意思是,任由越騎尉在我漠北燒殺搶掠?」稍頓了下後,伊勒德接著又道:「被越騎尉滅掉的部族是不大,都是百人或者千人的小部族,可是,一旦越騎尉將眾多小部族滅盡,恐怕這美麗的阿達爾草原,明年就要失色了!」
當伊勒德的話落下,德木圖心底卻是一聲嘆息。阿達爾草原上,韃靼部是顆大樹,而眾多小部族就是根須,一旦根須被斬斷,大樹何以存活?只是確如查干所說,一旦分兵過散,越騎尉突然合一就能夠輕鬆在這張網上撕開口子。
掃過氣勢洶洶的伊勒德一眼,德木圖將目光放在了查干身上,張口說道:「查干將軍,你有何辦法應對此局?」
望著德木圖,查干張口說道:「末將以為,不管林長青分兵多少,終要趕往烏木特。」稍頓了下後,查干解釋道:「不管是荒蕪小道,還是翻越雪山的一千兵馬,目的都是烏木特。若末將所料不差,林長青的軍令應該要趕往烏木特。」
又是一頓,查干接著又道:「此局,或許大楚皇帝另有深意,所以,不管多困難,林長青都要完成軍令,可現在,進入我漠北經過一場場血戰,尤其是這段時間,分兵一千被虎部剿滅,這幾日我們又圍剿不少,林長青身邊人馬,恐怕不足兩千人。所以,末將以為,林長青此局是故布疑陣,等大軍分散後好突圍而去。」
當查乾的話落下,不少人都表示贊同,畢竟大傢伙都是軍人,對於軍令沒有任何的遲疑,何況大帳內很多將來都出自左旗,是查乾的部下。
此刻,伊勒德也是一陣沉默,他雖然是一族之長,卻也是虎部統帥,對於大汗的命令,就是再不願也要執行的。思索片刻,伊勒德突然出口反駁道:「查干將軍,萬一你猜錯了呢?自古有言,兔子急了還咬人,越騎尉可不是兔子,若是林長青自知不能跳出大軍包圍,直奔金帳而去呢?」
伊勒德只是隨口一言,然而落在德木圖耳中,似乎抓住了什麼。「金帳、烏木特?」自語聲中,德木圖腦海內浮現出整個漠北地圖,思索著林長青究竟在布希麼樣的局。
這刻,大帳再次陷入了沉寂,而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之中,突然有叫喊聲響起,道:「急報、急報!」
大叫聲不曾落下,一探子已跑進大帳,跪拜道:「啟稟大帥,越騎尉突襲烏拉爾族,族長額日敦被殺!」
頓時,大帳內眾人一個個都直直盯著下跪探子,眼中充滿震驚和不敢相信,便是德木圖,也是勃然變色,只不過震驚過後神色變得各異罷了。
瞬間,德木圖便回過神來,張口問道:「有多少人馬,額日敦怎麼死的?」
德木圖對額日敦這個笑面虎異常了解,說是貪生怕死也不為過,可他就在千軍萬馬之中被人斬殺,那麼,不是大軍壓境,就是為絕頂高手刺殺。
聽到主帥德木圖的話,探子立即答道:「回稟大帥,人數不知,不過絕對不超五百。額日敦族長為絕世高手斬殺,而且,虎部大將大都被人刺殺,吉達將軍,阿嘎如將軍,安吉斯將軍,還有額日敦族長的幾名兒子也被人暗殺,是大楚高手。」
聽探子說完,德木圖不由陷入沉默,想要在千軍萬馬之中取額日敦的首級,需要什麼樣的武功?同時刺殺這麼多大將,又需要多少高手?可是,阿達爾草原上什麼時候多出這麼多高手?
沉寂之中,伊勒德突然開了口,道:「烏拉爾族怎麼樣了,可曾追擊?」
探子再次答道:「回將軍,烏拉爾族草場被燒,現已混亂不堪,根本不曾追擊,而且,當日刺殺額日敦族長的幾名高手猶若天神,他們也不敢追擊。」
當探子的話落下,眾將又是一陣沉默,而德木圖猛然想到什麼,張口問道:「他們為何前往烏拉爾族?可是為了被圍困的越騎尉大軍?」
探子立即答道:「是。當時,越騎尉只剩兩百多人,額日敦族長將他們圍困在草場入口,可就是這個時候,草場著火,然後眾將領接連被殺,最後連額日敦族長也沒能倖免。額日敦族長被殺後,虎部大亂,越騎尉趁機逃走。」
聽探子說完,德木圖並沒有再開口,而是望向一身材偉岸、相貌英俊的漢子。那日蘇,德木圖手下一統兵大將。
那日蘇自然明白大帥德木圖目光中的含義,躬身拜道:「啟稟大帥,當日圍剿越騎尉時候,曹涵出其不意向西突圍才逃過一劫,不過我們緊緊追趕數日,曹涵自知無法倖免想要臨死反撲突襲烏拉爾族,命越騎尉狼營常如海攔截大軍以爭取時間。不過,吉達將軍早派遣探子向額日敦族長報信。斬殺常如海之後,末將便率軍返回,不曾進入烏拉爾族。」
眾人都明白那日蘇不曾進入烏拉爾族的緣由,因為額日敦,也因為以上萬精兵應對數百殘兵,完全就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可偏偏就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出了意外,連額日敦都被人斬殺。
聽那日蘇說完,德木圖已陷入了沉思,而看到主帥德木圖的神情,眾人也都不曾出聲。頓時,大帳內一片沉寂,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德木圖竟是嘆了口氣,幽幽的嘆息聲,在這安靜至極的大帳內靜靜迴蕩,頓時,眾將都將目光放在德木圖臉上。此刻,德木圖搖頭說道:「本帥還是小覷了林長青啊!」
又是一聲嘆息,德木圖臉上已恢復平靜,緩聲說道:「當日,得到林長青突襲多特族的消息後,本將就一直在想,林長青為何要突襲多特族,不曾想,本帥還是中計了。」
聽到德木圖的話,伊勒德心神一震,忍不住插嘴問道:「大帥何意?」
在眾人的注視下,德木圖接著剛才說道:「與我火部一戰後,林長青便進入死亡之路,沿著阿達爾草原邊緣荒無人煙之地前行,此舉,應該是想要減少越騎尉的傷亡,只是不曾想碰到雪山阻路。所以,林長青兵分兩路,一千人馬翻越雪山吸引我們的注意,而後林長青率領大軍進入草原,如此一來,便用一千人馬換取大軍的安危,只是……」
拉長的聲音中,德木圖平靜的臉龐上浮現起一抹笑容,說不清又道不明,道:「就在我們要追上越騎尉時候,卻是傳來消息說林長青率大軍突襲了多特族。可是你們說,林長青為何要突襲多特族?這段時間,應該夠林長青再找一條道路前往烏木特。」
此刻,伊勒德插嘴說道:「林長青在隆冬進入草原,就是在我草原上製造混亂。不管鷹部還是狼部,林長青只斬殺勇士,將婦弱老幼留下,然後燒掉草料、帳篷,就是我多特族,本將留在族內的精兵全部被林長青斬殺,草場被燒,這個冬天,不知多少人要凍死、餓死。」說到這裡稍頓了下,伊勒德加重聲音說道:「所以,林長青完全就是為了製造混亂。」
德木圖也不否認,張口說道:「林長青確實是在製造混亂,同時也在混淆視聽,隱藏一路人馬趕往烏木特,而且,若本將所料不差,此路人馬之中,恐怕有人身份非凡,非凡到能讓林長青以越騎尉全軍為代價為他作掩護,非凡到能夠有數名絕頂高手進入草原來保護他。」
聽德木圖如此說來,眾人心神巨震,一個個眼中都有著掩飾不住的震驚,只是隨即便是興奮。越騎尉是大楚最精銳的精銳,由大楚皇帝陛下的親弟掌管,然而越騎尉竟為了一個人甘願犧牲,那麼這個人的身份恐怕就是尊貴異常了,如果能夠將他抓住……
就在眾人興奮時候,查干卻是開口說道:「烏拉爾族距離烏木特只有五百里,這會兒,恐怕他們已經快到了。」
瞬間,眾人的激情便被查干撲滅,那感覺就像是眼前有個脫光了衣服的美女,甚至挑起你的全部.,可你卻偏偏抓不到,這感覺,讓人抓狂。
此刻,探子又開了口,道:「啟稟大帥,有人前往烏木特,將消息傳給扎古力將軍。」
巴特爾登上汗位之後,在漠北草原上建立了一張情報網,其用意不言而喻,像烏拉爾族這種大族,自然有韃靼部諜探,只是這次,眾將卻是高興起來。
此刻,那日蘇也開口說道:「大帥,出兵之前,你不是傳訊過古力將軍,命他攔截前往烏木特的大軍?」
揮揮手,德木圖神色並不曾有任何變化,張口說道:「接著剛才說,林長青此舉,完全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而且,四月中旬就是長生天。長生天上,巴圖布赫少將軍要與其其格公主結親,到時候,肯定是百族齊至,如果稍有騷亂,我韃靼部的顏面何存?」
德木圖的話並沒有說完,眾人卻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個個臉色立即寒了下來,同時望向大帥德木圖,既然他說了出來,想來已有了應對之策。
掃過眾將一眼,德木圖沉聲說道:「查干,伊勒德,你們繼續追擊林長青,不必再分兵,林長青一定會想法前往金帳的。傳訊大汗,想來大汗自有安排。」
同時間,查干和伊勒德躬身行了一禮,拜道:「末將得令!」
望著那日蘇,德木圖張口說道:「那日蘇,你隨我前往烏木特,馬上就四月,大楚也該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