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夫記
朝廷命官婚宴之上新娘子被擄,眾目睽睽,人無所蹤,事達天聽。
上怒,都城府尹罰奉一年,官職不動,適逢外城又有流寇作亂,侵擾百姓,著其戴罪立功;左相督查不力,官降一級,罰奉三年。
聖旨弗下,許多人為左相爺叫屈,這處罰真是毫無道理。
都城內治安,本就是府尹的事情,所以對於府尹,這回怎麼處罰都是有理可憑的,不過是罰重罰輕就要看聖意了。可是陸文括這罪獲的可就冤了,都城府尹,不過是名義上歸左相那邊管,然而事實上,因為都城乃是皇都,情況特殊,所以都城府尹向來是直接向聖上述職的,這是前朝就留下來的規矩,而府尹大人如果犯了事,也是由皇帝直接來制裁的,除非另有皇令,著誰誰誰去查辦。
所以實際上左相對都城府尹並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督查與被督查的關係,這一層是直接被跳過去的,可是這回天宗帝對左相的懲處甚至比都城府尹都還大的多,明顯的是沒有道理的,也就是說,左相這罪,遭得冤枉。
可是聖旨已下,誰也不能再做什麼,也沒人敢做什麼,聖上這明顯的是在動陸家了,理由都不重要,就看聖上是要動到什麼程度了而已。
其實官職到了陸文括這個地位,降一級升一級都沒有多大的影響,基本不會動搖他在朝中的勢力威信,職權也無多大變動,可是,朝堂上的風向就變了……
陸家這回明顯是要遭難,先前有陸臨熹被免職,陸臨中連降三級,這回乾脆直接拿陸家家主動了刀,這個天下是由龍位上的那一個人說了算的,再大再穩固的基業,也頂不住那人的幾個動作,一言起,一言覆。
而如今,朝中議事,陸文括但凡進言必然被駁斥,幾次三番,漸漸陸文括也不再有政見。
左相右相鬥了這麼多年,一直勢力相當,可是這回,才短短几個月的功夫,朝堂之上已經的右相一人獨大了。
這些事情,姚千里都是知道的,當然,聖旨都下了,誰都知道。
姚千里有些憂心,她不知道天宗帝突然要對付陸家有沒有她的原因在,自然,她也不敢太高估了自己,君主一怒為紅顏,她自認還沒有那個本事,只是,這裡頭她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個誘發因素呢?
可是即便有她的原因在,她也無能為力,就像上次,她自以為是的進宮去,想要問出點什麼來,或者多多少少為陸家做點什麼,可是結果差點被天宗帝幽禁,或許,她安分些,安生的在家裡呆著,才是最好。
不過,世事通常都是事與願違的,有時候你不去找麻煩,麻煩也會自動找上身,或者,由別人潑上來——
已經是寒冬里了,天冷的很,人都不願意出門,難得這一天得了個好天,太陽很大,也挺暖和,便有很多人挑在今天出門透氣放風,陸離一家子也不例外。
陸離上了朝回來便去鬧姚千里,硬是將她從被窩裡哄了起來,道是要帶她出門去玩。
姚千里迷迷糊糊,任由陸離給她套衣裳。
娃娃早得了消息,知道他爹已經回來了,很快也殺了過來,大概已經在外頭瘋了一圈了,一腦袋的汗,恰好給他聽到了話頭,連忙就蹦到了爹娘跟前來,「爹爹要帶娘親出去玩?帶不帶寅兒?」
這唯一的小寶貝疙瘩肯定是要帶的,於是此回出行是兩大一小,三人。
半大的孩兒多半都是喜歡出門撒野的,尤其陸寅還是個異常好動的,用他自己的話說,他爹爹是大將軍,他乃是將門之後,日後是要橫掃千軍的!當然,最後一句是林如煙教的他。
將軍攜夫人還帶著公子,竟然也沒有安排馬車轎子,三個人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從相府大門走了出來,身後跟著陸習潤和四兒,主僕總共五人。
姚千里已經走到大街上都還不高興,只顧牽著娃娃,眼神瞥向一邊,不往陸離那邊看。
也怪不得她,先前在府里,娃娃嚷著也要出來,姚千里不知聽沒聽清就點了點頭,陸離看姚千里還沒睡醒一臉迷糊的樣子,一時按捺不住,竟然當著娃娃跟四兒的面就在她面頰上啄了一口,四兒眼疾手快啊,立馬就上來捂住了娃娃的眼睛,娃娃見怪不怪的咂了咂嘴,「爹爹跟娘親又要造弟弟妹妹了?又不能教人看著了?」
姚千里當時腦子都空了,呆了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等陸離讓四兒將娃娃帶出去以後才臊紅了一張臉,看陸離又要湊過來一把便將被面砸了過去,恨恨的瞪著他。
陸離多少也有些赧赧,畢竟從娃娃嘴裡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也是沒想到的,任姚千里瞪了好半晌,方才又往前湊了湊,「夫人,我方才只是情難自製……」
姚千里的臉上又一燒,一手抵在陸離的胸口不讓他靠近,「你近來越發的不正經,堂堂將軍,怎能如此?」
&軍便不能房中行樂了?」陸離翹著嘴角笑,「自古也沒這個道理。」
姚千里險些被他那句「房中行樂」給嗆到,心裡臊得更厲害,面上便就越凶,「白日宣淫,成何體統!」
這回是真的惱了,任陸離再怎麼說也是不理,又自行起來穿好了衣裳,梳好了髮髻。
說起來姚千里以前自個兒是不會梳髮髻的,靈姝倒是教過她幾回,她也沒多放在心上,可是等靈姝一走,她竟然就奇異的會了,而且梳的還過得去,具體是什麼時候會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說,人吶,有時候自己也不是完全了解自己的。
過了半天,陸離灰溜溜的從屋子裡出來了,找到了正在太陽底下玩蛐蛐兒的娃娃,蹲到了娃娃對面,狀似無意的道:「寅兒,我們今日的西山一行,怕是成不了了。」
娃娃大驚,用來逗蛐蛐兒的小棍兒都掉到了地上,「為何!」
陸離用嘴努了努臥居的方向,「你娘不肯允我。」
娃娃看了看屋子,眉頭跟陸離一樣皺了起來,「是何故?」
陸離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任我怎麼說也是不允。」
&子說,有求於人總共不過三計,軟一計,硬一計,軟硬兼顧又一計,爹爹用的是哪一計?」
陸離稍稍一頓,饒有興致的看了娃娃一眼,「那寅兒以為,對你娘,何計當用?」
娃娃撿起了小棍兒輕輕戳了戳似在打盹的兩隻蛐蛐兒,「娘親原本是很容易心軟的,可是卻被爹爹慣出了性子……」娃娃似是無奈至極的嘆了口氣,「難怪那日我問夫子『懼內』做何解,夫子讓我來問爹爹。」
陸離經久不變的神情有一剎那的抽搐,嘴唇張翕,卻半天沒能接上話來。
&娃娃又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撣了撣根本沒有灰塵的衣擺,把手上的小棍兒遞給陸離,「爹爹先看著千軍與萬馬,待我先去哄好了娘親。」
陸離看了看娃娃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態,又看了看棍子下方已經酣睡的千軍和萬馬兩員大將,不知不覺的勾起了嘴角,片刻後,又聽得屋子裡娃娃清晰的聲音傳來:「娘親,娘親就允了吧,如若不然,寅兒便要有一日見不到娘親,娘親也要有一整日見不到寅兒……」
嘴邊的弧度不知不覺擴大,陸離忽而有種感覺,覺得在遇到姚千里之前的二十幾年裡,他的生命中都缺了一樣東西,不,不是一樣,似乎是缺了很多東西……
……
是以姚千里雖然經不住娃娃奶聲奶氣的的央求一道出來了,面色卻是寒嗖嗖的。
陸離在先帝時候就風光無限,長臉的事不知道幹了多少,而且先帝爺還尤其喜歡讓陸離在人前露臉 ,比如有一件案子,很難辦,許多人忙活了很久終於有了眉目,等到將要最後一擊的時候,先帝爺便會將陸離換上去……
以至都城裡是有許多人認得的陸離的,而姚千里跟娃娃,便是猜也能猜著是什麼人了。
既然是難得的好天,那出門的人肯定就不少,嘻嘻囔囔的,街頭的小販也多了起來,好像是想一下子彌補多日來的蕭索。
認出陸離一行的是不少,可是卻沒有幾個人上來搭訕,一來,有足夠身份來搭話的也沒幾個,二來嘛,陸離素來獨行,不喜與人相交,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不過拿眼瞄的倒是不少,畢竟定國將軍與其夫人,一直都在都城裡被盛傳著……
娃娃難得這樣出門,樂得像匹脫了韁的牛犢子,一直在竄來竄去,也幸得如此,分去了姚千里不少的心神。
陸離今日裝扮甚簡,只一件素淨的儒衫,愈發像個書生,而且時不時看向娃娃或者姚千里的時候,面上還微帶些笑意,看起來要比尋常時候慈眉善目了許多。
姚千里不經意的一轉頭,恰好與陸離的眼神撞上,稍一窒後便瞪了他一眼。她這一眼自然是怒而瞪,可是在陸離看來,卻是生動如許,別樣風情,心中一動,不由便就迎了上去,「夫人累是不累?」
姚千里本不想理他,可這好歹也是在外頭,她總也不能太拂了定國將軍顏面,便道:「才走了沒幾步,哪裡就累了。」
陸離伸手去拿了姚千里的手來,輕輕捏了捏,「出來走走,身上確是暖了些。」
姚千里之前跟他置氣就是因為他不分時候的與他親近,沒想到了外頭他竟還這樣,可是她又不能像在家裡一樣直接就將他推開,一時便也只能幹瞪著眼,一邊將手往外抽。
陸離倒也沒有硬來,鬆開了手,道:「那夫人日後多在外頭走動些,若嫌無趣,便將寅兒一併帶著。」
姚千里嗓子裡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西山並不遠,出了內城,不用走多遠就是了,西山的景好,特別是冬天,尤其的招人喜歡,因為西山有好大一片地方長滿了臘梅花,都圍在一處,就跟在搶地方似的,人若走在裡頭,香味能透進骨頭裡去,等回到家,繞著內城再走一圈,旁人都能聞得出人是去了西山。
雖說今天要去西山的也不少,卻也不全然都是,而且去西山的路說短也有那麼長,所以等姚千里一行出了內城以後,身旁的人就漸漸稀疏了,也落得自在些。
到巳時過半時分,幾人終於到了西山的臘梅林子。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fanny姑娘捉蟲,╭(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