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皺起眉頭。
能讓從小飽讀詩書的皎霞說出不甚清楚,需要自己解惑的話來,這種情況中年男子還真是少見。
至少在皎霞跟在他身邊之後,這種情況出現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真是稀奇事。
中年男子轉念一想,還是決定出去看看。
「幾位貴客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看到中年男子向外走去,王西洲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對白孤幾人輕聲開口,「我們也出去看看吧。」
說完,王西洲便跟上了中年男子。
花邪整理了一下情緒,也跟了上去。
白孤牽起白小小的手,緩緩走出心上齋。
杜心蘿回頭看了看一排排竹架和一個個木盒,然後跟在眾人身後,出了屋內。
心上齋外的廊道上,白孤幾人已經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的一幕,都不禁一陣驚愕。
一場幕布般的春雨來勢洶洶,又急又細,伴著微風淅淅瀝瀝,撞得檐下風鈴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
只是這場春雨,很不一樣。
因為這雨的顏色,竟是血一般的紅色!
中年男子目光一凝,望向天空,眼裡多出了一些隱晦的道韻。
庭院之中,輕雲、淥波兩人還在苦兮兮地扎著馬步。看見中年男子出現,兩人不由得異口同聲叫喊求饒。
「先生救命啊!這是什麼啊!」
「先生,先讓我們躲雨吧!等雨歇了,我們願再蹲兩炷香!」
這場突如其來的紅色春雨,讓兩人心慌不已。
雖然自家先生不是什麼摸著穹頂的大人物,但也是手段非凡。這千里風歇處設有陣法守護,幾乎不受天時影響,少有異象如冰雹,能穿透陣法落入放春苑中。
可這紅色春雨是啥玩意兒啊!
該不會是什麼劇毒病災,能殺人於無形,或者是全身潰爛流膿而死?
啊啊啊,不要啊!我還要多活幾年啊!
只是有著中年男子的訓令,以及合度的監督,兩人哪敢再鬆懈半點?兩人只能是在原地扎著馬步,哭喪著臉朝中年男子求救。
合度見狀也是於心不忍,便幫著兩人求情道:「先生你看,這異象如此詭異要不先讓輕雲他們到廊道避雨,等雨停了再繼續懲罰,免得出現什麼怪事。」
中年男子卻是沒有說話,眉頭皺起鬆開又皺起,似乎是遇上了什麼不解之事。
王西洲抬頭望天,片刻之後也是微微皺起眉頭。
中年男子突然一揮衣袖,主動打開千里風歇處的陣法禁制,讓這場紅色春雨儘可能多地落到千里風歇處的地界上。
王西洲偏頭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心裡的那個猜測有了幾分確定。
皎霞依舊不解,再加上中年男子這一手,心裡更加疑惑,「先生,你這是」
中年男子沒有回答皎霞的話,只是對庭院中還苦著臉的兩人笑道:「你們兩人還真是好運,這千年難遇的機緣都能被你們碰上,也算是因禍得福?」
「機緣?因禍得福?」合度一臉疑惑,「先生,此話怎講?」
中年男子伸出手,接了些紅色雨水,然後手掌翻轉,用兩指捻住那顆紅色雨水化作的水珠,眼裡有著笑意,「這是一場千年難遇的潑天機緣,有緣者遇之、得之。合度,皎霞,你二人既已有道路在行,就不用多淌這場機緣。至於約素、流雪二人,我已經跟她們說清明細了,這場潑天機緣接與不接由她們自己決定。倒是便宜了輕雲、淥波了,他們二人剛好與這場潑天機緣大道相契,又算是最先淋雨的人之二,說是因禍得福,完全不為過。」
「所以先生,這場雨是?」
「大道盡頭又是空,星光如蟻魚龍眾。」中年男子輕嘆一聲。
合度瞬間明了,不再多言語。
白孤朝王西洲走近幾步,輕聲問道:「王大哥,這雨好怪啊,什麼情況?」
王西洲看了中年男子一眼,沒有開口,只是以心聲給白孤解釋。
修行如登山,六境至山腰,七境為山崖。若是要登臨八境,就要爭渡,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每一條道法脈絡,就是一道獨木橋,註定只有一人能搶先走到對岸,繼續登高。至於其他落後之人,就只能留在崖邊望洋興嘆了。
八境之人,已經算得上是站在山尖的那一小撮人了,說是雲端神仙,完全不為過。這等強者開宗立派,必是底蘊無比深厚的宗門世族。若是開創新的法門脈絡,也會是無比玄妙的存在。
所有的八境之人其實可以視作各自脈絡的集大成者與代表,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會或多或少影響該脈絡的走勢好壞,成就高低。
而他們的隕落,更是會引發天地異象。
至於異象大小,就要取決於此人的境界高低與脈絡深淺了。
傳言中若是聖人隕落,天地同悲,日月同泣。更有甚者,山河崩碎百萬里,生生一洲天下陸沉道消,為其陪葬,只因那一洲天下乃是那位聖人的大道跟腳。
聖人死,天下崩。
王西洲說到這裡就戛然而止,斷了心聲言語。
白孤不是蠢貨,瞬間就明白了眼前這場春雨,八成就是一位曾經爭渡成功的強者,如今隕落引發的異象。
哪怕是白孤生性冷漠,對於旁人常常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此時心裡也不免生出一絲悲哀。
八境啊,可惜了。
白孤看著淅淅瀝瀝,似乎不會斷絕的紅色雨幕,心裡犯起了嘀咕。
剛剛王西洲也說了,像這種「天泣」的異象,不多見,是有大造化、大功德的心善神仙之人,在臨終之際散盡道行修為,大道脈絡在那人隕落之後,牽動天地,為之「哭喪」。
而這場春雨,每一滴雨水都蘊含著那位隕落之人的大道修為、脈絡感悟,只需不戴雨具行走在路上淋雨,就能平白無故地增長修為,增強肉體強度,省去短則數月,長則數百年的修行時間。若是有與這場「天泣」大道契合之人,修行感悟能更上一層樓,甚至可以一步登天!
白孤現在想的,是要不要撿這場無本萬利的大便宜。
他現在最缺的就是修為境界,而這場春雨,可謂是雪中送炭。
只不過天底下真有免費的大鍋飯吃嗎?
反正白孤是萬萬不信的。
白孤只覺得身邊有一陣清風掠過,然後就有一道身影來到輕雲兩人身邊,與他們並肩而立。
花邪笑嘻嘻道:「機緣天降,你們不珍惜,暴殄天物,那我可不能浪費。」
王西洲微微一笑,「小邪,爭取一舉突破五境,西洲相信你可以的。」
「我儘量。」花邪嘿嘿一笑,然後朝中年男子抱拳道:「竹生前輩,我修行的路數有些奇怪,等會可能要在您這地盤上跑兩圈,得跟您說一聲。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出去跑,折騰完了再回來。」
中年男子笑道:「怎麼會不方便呢?若能讓花先生破境,也是喜事一樁,我這千里風歇處能再添一筆不俗的濃墨重彩。」
「承竹生前輩吉言,那我就不客氣了。」
花邪腳尖一點,身形如虹沖天而去,然後千里風歇處數千里的竹林上空三尺,有一道流光紛飛亂舞,奔襲於這千里竹林。
中年男子眼裡倒映出花邪的身影,哪怕後者如今的速度快如流光,但還是逃不出中年男子的視線捕捉。
「有蟬者,春冬潛根睡繭,炙夏臥土蟄伏,深秋攀枝長鳴,四十九年沉寂,換一秋振翅放聲。花先生這一身玄妙身法,不簡單吶。」
王西洲點頭附和,「小邪出身微末,機緣不多,但好在都是一些足以讓他的修行之路走得長遠的助力。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也跟他的努力有很大關係。」
「王先生也不差啊。」中年男子笑得微微眯起眼睛,眼神里滿是深意。
「竹生前輩謬讚了。」
「我這兩個童子,你覺得如何?」
「兩位童子言行得體,修行穩步,各方面都很好。」
「我不想聽場面話。」
王西洲沉默片刻,「這是西洲的心裡話。」
中年男子掃了王西洲一眼,「我希望你能指點一下他們的修行。」
王西洲眼觀鼻,鼻觀心,「西洲這點淺薄修為,不敢在竹生前輩面前班門弄斧。」
「事有急緩先後,人有高矮胖瘦,修行路上各有所長。我只是虛長你些許年歲,比你高出些境界,但這並不代表我的修行之路就很順遂,對於大道修行的理解有多深刻。在某些方面,我甚至可能都不如杜小姐。」
杜心蘿被中年男子這一聲杜小姐喊得受寵若驚,一時間不知所措,呆在原地。
王西洲看了一眼庭院中的兩人,輕嘆一聲,「雨停之後,西洲會略盡綿薄之力,幫助兩位童子撥亂反正。」
「如此甚好。」
白孤選擇性忽略了這兩位讀書人聽著讓人云里霧裡的談話,看向杜心蘿,「心蘿,這場雨是好東西,對身體有好處,你可以去淋一下雨。至於淋多久,看你自己。」
杜心蘿小小的臉上有大大的疑惑。
她輕輕皺起兩條淡淡的眉毛,看了看白孤,又看了看一身白衣的王西洲。見兩人都是滿臉笑意地看著自己,杜心蘿便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然後邁著小步子走向雨幕。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白公子和白小姐不去淋雨嗎?無論是對修行,還是身體都有好處的,不試試嗎?」
白孤撓了撓臉,嘿嘿一笑,「小小她身子骨弱,我怕她虛不受補。而且小小離不開我,做什麼事都要一起,所以我們就不去淋雨了。」
虛不受補?
中年男子對於白孤這個很牽強的理由只是一笑置之,沒有過多理會。
自己不瞎,又不是看不出白孤的顧慮。
只不過中年男子有一點比較好奇。
江兄也不瞎呀,到嘴邊的鴨子都能讓她飛了,想什麼呢?
釣魚也沒這樣式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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