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進屋裡剛脫下雪地靴,就看到孔文蓮怒沖沖地進來,極為生氣的樣子。
唐惜試探著問,「媽,剛才門外有位先生找紹祖,你看到沒有?」
&有。」孔文蓮怒聲說,瞪了眼唐惜,剛好滿腹的驚慌和惱怒無處發泄,劈頭蓋臉地訓斥唐惜,「誰准你和他說話的,管好你自己,眼睛少滴溜滴溜四處打聽。別被我逮到把柄,到時候就算懷著孩子,和紹祖捨不得,我也要把你趕出去。」
&很生氣?」唐惜倒是平靜得很,她心裡甚至是雀躍的,孔文蓮這樣不顧形象的發脾氣,是不是說明認識那個人,而且那個人的出現讓她方寸大亂呢。
&要告訴任何人,那個人來過。」孔文蓮穩住情緒,沒那麼生氣,卻仍舊沒有好臉色,「尤其不要告訴紹祖,他工作忙,不要讓他分心。」
唐惜乖順地回答,「我知道。」
眼睛卻是滴溜溜真的觀察起孔文蓮來,直覺,那個人能給這個家帶來一場浩劫。
回到房間,唐惜給程紹祖打電話,肯定把這件事情告訴他,「今天有個人來找你,你媽看到很生氣,你知道是誰嗎?」
&知道。」程紹祖終於等到她電話,卻是問些沒頭沒腦的事情,剛升起來的喜悅變為失望。
唐惜想了想問,「你爸或者你媽有遠方親戚嗎?」
&這個做什麼?」程紹祖有些不耐煩。
&和你長得有點像,可能是家裡親戚。」唐惜繼續猜測,「不知道是不是來借錢的,你媽不高興就把人趕走了,還發了一通脾氣。」
&能是。」程紹祖擔心她問些其他的,趕在她再開口前,「這兩天感覺怎麼樣?」
&睡覺,想吃酸的。」只是想想,唐惜已經開始吞口水,「想吃麻辣燙。」
&准吃,至少這十個月不能吃。」果然得到程紹祖的霸道反對。
唐惜哼了一聲,「嘴巴是我的,胃是我的,我想吃就吃。你在望市,我吃了你也看不到。」
&吃了我是看不到,卻影響在孩子身上。」程紹祖把從別人那裡聽來的注意事項,說給唐惜聽,「想要孩子漂亮就多吃水果,尤其是葡萄提子,少吃上火的食物……」
張口閉口的孩子孩子,唐惜有些不耐煩,「還有其他事情嗎?沒有事情我掛了。」
&程紹祖擔心唐惜掛電話,急急叫住她,「我周五回去。」
&里是你家,你想回就回唄,不用告訴我。」唐惜吐舌頭做鬼臉,「我才不會說等你。」
程紹祖覺得自己真是要神經病了,情緒起起伏伏的,「我知道,你會等我。」
掛了電話,五嬸剛好走過來,笑眯眯地說,「懷孕就要多笑笑,孩子才能漂亮,表少爺不在家,你們要常通電話,心情才能好。」
唐惜嘟著嘴巴,「我聽到他說話就煩,才不愛和他通電話呢。」可心情還真的不錯,雙手背在身後蹦蹦跳跳地進房間去了。
下午見梁笛聲時,唐惜把那人的事情和梁笛聲說了,「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能真是遠方親戚,孔家這些年發展得好,自然是不願這些親戚沾惹的。」
唐惜打著哈欠,屋裡溫度高,她有些昏昏欲睡,「可能真是我想多了。」
梁中駿端著爐子出來,上面放著翻炒過的花生,「笛聲說你喜歡吃花生,趁著你來,給你做了些,塗了些蜂蜜。」
唐惜抓了一把吃,真誠地稱讚,「味道很好。」
梁中駿看著唐惜彎著的眼睛,怔怔地出神,在面前坐著的像不是唐惜,而是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和唐惜有幾分像,比唐惜溫婉安靜,她喜歡咧著嘴彎著眼睛笑。
外面飄著雪花,北風呼呼地吹著,屋裡卻是熱騰騰的溫暖。梁中駿看著唐惜與梁笛聲,趁著轉身的間隙,擦掉眼眶裡的眼淚。
&伯伯,我媽媽一直說見到您,要替她說句謝謝。」唐惜遲到地把葉靜秋的話轉達過來,上次,她忘記說。
梁中駿手裡拿著的鍋鏟,吧嗒掉在地上,發出極大的聲音。
唐惜和梁笛聲都是莫名其妙地看著梁中駿,兩個人又面面相覷,不知這普通的一句話,怎麼惹得梁中駿這樣大的反應。
&記得我?」梁中駿彎著僵硬的腰,去撿地上的鍋鏟,呼吸急促,不知道是因為在動著,還是因為說的這句話。
唐惜見梁家父子兩個一致地看著她,她慢慢地說,「我媽生病後記起來一些以前的事情,並不多。她說您和梁太太以前幫助過她很多,讓我感謝你們。」
&他的呢?沒記起來?」梁中駿緊張地追問。
唐惜不解地看著他,「還有什麼事情?」
梁中駿低著頭輕輕地嘆口氣,或者是舒了口氣,過了會兒問唐惜,「你回來,是你媽媽說的?她還有沒有說什麼事情。」
&唐惜摸不著頭腦,疑惑地看梁笛聲,後者對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示意她說實話。
&要做什麼我不問,你能做得到嗎?」
&以。」唐惜肯定地回答。
&聲。」梁中駿沒再問其他的,偏頭喚兒子的名字。
&梁笛聲幾乎是下意識地挺直脊背坐著,直覺父親要給他說些什麼。
&惜這麼多年沒有回雙城,對這裡不熟,有需要你幫忙照顧些。」梁中駿頓了頓,加重了語氣,「要全心全力幫她,達成她和她媽媽的心愿。」
梁笛聲看了看唐惜,唐惜正同樣莫名其妙地看他,兩個年輕人點頭。
&記住了。」
&謝梁伯伯。」
氣氛一下子凝固起來,沒了之前的溫馨,話題變得沉重起來。
&們剛才說有人去孔家找紹祖?從哪裡來的?」在唐惜想要離開時,梁中駿用平穩的腔調,淡淡地問。
&說話聲音像是安省附近的。」唐惜歪著頭看他,「梁伯伯您知道?」
&果是安省,我可能知道是誰。」梁中駿往爐子裡添煤塊,屋子裡頓時煙霧繚繞地滿是濃煙。
梁中駿的聲音跟著變得輕飄飄,「你把人請來吧,對你有幫助。」
&是誰?」
&把人請來就知道了。」梁中駿不願多說。
從梁家出來,唐惜好奇地問梁笛聲,「你爸什麼都不問,就讓你幫我,他為什麼這麼信任我?」
&同樣想不通,我只告訴他你媽媽去世你回來了,他就像什麼都知道一樣。」梁笛聲說,「你先把人找到,我爸這樣說肯定是有他的理由。」
&省那麼大的地方,短時間內我怎麼找。」
梁笛聲同樣迷茫,「不如先在雙城內找,說不定還未離開。」
梁笛聲把唐惜送上大道就返回來,梁中駿還在捯飭爐子,把燒的通紅的煤球夾出來,放在垃圾鏟上,正用涼水澆滅。
&那個人到底是誰?」
&的遠方表舅。」
梁中駿又說,「你們去你媽的墓地找找,他可能去那裡。」
&為什麼不知道有這麼個表舅?」梁笛聲表示看不懂溫潤如玉的父親,他對父親一直是敬佩的,因為父親剛正不阿的為人和處事方式。可現在,他卻要重新審視父親,為什麼像是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唐惜在,你為什麼沒有說?」
&多年前斷了來往,不常走動。不讓她知道,是她會從別人口中知道。」梁中駿快走到房間門口時,他又轉過身叮囑兒子,「你比唐惜大幾歲,一定要照顧她護她周全,她好強,如果不能復仇就勸勸她放棄,萬不可把自己搭進去。」
&為什麼這麼關心她?」這是梁笛聲一直想問的,梁中駿人雖好卻不是多事的人,就算看唐惜母女可憐,也不會這樣盡心的幫忙。
&當是幫舊相識的女兒,彌補罷了。」梁中駿掀開布帘子進房間。
梁笛聲站在原地,想著父親的話。
舊相識?父親說的是葉靜秋嗎?
唐惜果然在梁笛聲母親墓地附近的小酒店裡找到那人,那人叫陳雙江是安省人。唐惜讓四十回去休息,她把陳雙江安排在君來酒店,在他洗漱用餐後才問,「你為什麼找程紹祖?」
&沒什麼。」陳雙江緊張地否認。
&需要用錢?」唐惜猜測,「孔文蓮不肯借給你,你想找程紹祖借錢?」
&陳雙江嘆口氣,這次沒否認。
唐惜腦筋轉得極快,「我是程紹祖的妻子,我叫唐惜。你總要告訴我你是誰,我才能幫你轉達,紹祖說不定肯借錢給你。」
&是紹祖的妻子?」陳雙江驚訝地瞪大眼睛,他伸手過來又意識到失態,快速地縮回手,「紹祖已經娶妻,真是過去太多年。」
&見過程紹祖?」
&有。」陳雙江尷尬地搓著手,「你不要告訴他我來過,他們都不想紹祖知道我的存在,省得影響他的生活。我這次來,是想著能借到錢最好,紹祖的弟弟承包了塊工程出了事,需要用錢。如果借不到錢,能見見他也好,完成我這些年的心愿。」
&紹祖的弟弟?」唐惜抓住關鍵詞,緊跟著而來的詫異,「程紹祖還有個弟弟?你是?」
&是紹祖的爸爸。」陳雙江老實巴交地解釋。
唐惜的視線定在那人的臉上,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語,「難怪你們長得像。」
第一次見到陳雙江,唐惜就覺得熟悉,可又說不出來哪裡熟悉。現在被陳雙江說出來,才恍然大悟,程紹祖從眼睛到嘴唇上方的位置,和眼前的中年男人,十分相似。
而程紹祖和程青山所謂的相似,是因為潛意識裡認定他們是父子,總要搜尋些相同處,理所應當地肯定他們的關係。
可這一切都是假的。
程青山並不是程紹祖的親生父親。
唐惜的第一個想法是:程紹祖知道嗎?
唐惜的第二個想法是:程青山知道嗎?
唐惜的第三個想法是:孔文蓮在搞什麼鬼?
這對唐惜來說,是一件重大的事情,突如其來的好運氣,讓她短暫的迷茫。
怎麼利用這件事情,擴大影響力,達到預期中的目的。
周五,是程紹祖如期從望市回來的日子,唐惜卻躲著他。
梁笛聲問她,「你捨不得?」
&竟他算是無辜的,你不知道程紹祖對他父母……」唐惜有些猶豫,程紹祖能承受住這樣的事情嗎?他強大的自尊心該如何面對。
&無辜,你媽被他們害得人瘋背井離鄉,不無辜可憐嗎?你呢?你不可憐嗎?他們這樣,是作繭自縛,你只是揭開真相,讓程紹祖知道了他被隱瞞了二十多年的事實。」
唐惜被梁笛聲說的一愣,她竟然在乎程紹祖是否能承受得住,怎麼忘記了,那些人欺負孤身一人的葉靜秋時,是否想過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難道她還指望程紹祖對她心生感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