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仁子來得快,他來樓上幫忙把唐惜的行李提下去,回頭見唐惜站著沒動,他解釋,「紹祖哥去公司了,我們到雙城給他打電話。」
&吧。」唐惜走到門口,回頭往屋裡看,慢慢關上門。
車子直接開到雙城的孔家,趙訪梅已經讓人整理出房間,她是這樣解釋的,「太姥姥情況不好,又時時念叨你,你就暫住在家裡吧。」
幾天不見,孔文蓮竟然和趙訪梅一個鼻孔出氣,附和著說,「是啊,來回跑著也麻煩,就暫時住在這裡吧。」
這就是唐惜最擔心的事情,她可以費些力氣和時間,摧毀孔家的公司和財源,可這一家人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只是幾天時間,已經重歸於好。
她要做的,不僅是經濟上打壓,還要挑斷他們之間的聯繫,讓他們再無法東山再起。
唐惜進到太姥姥的房間,才幾天沒見的老人,骨瘦如柴地躺在那裡,臉頰上沒半點肉,皮膚松松垮垮地貼在聳起的骨頭上,看得人心酸。
&姥姥。」唐惜坐在床邊,輕聲叫老人家。
太姥姥的眼睛動了動,卻沒力氣睜開,她張著嘴巴困難地發出渾濁的聲音,「唐唐。」
&我。」唐惜伸手握住老人遞過來的手,眼窩一酸流下眼淚來。孔家與程家兩家,唯一讓她不討厭的就是太姥姥了,她從小沒有長輩,自然捨不得看她痛苦。
太姥姥的嘴唇蠕動卻沒發出聲音,眯成一條線的眼睛又合上,精神很差勁。
從房間出來,孔文蓮和趙訪梅俱是唉聲嘆氣的,「雖然年年都要這麼驚心動魄一次,可今年卻格外嚴重。」
&醫生來看過嗎?」唐惜問。
孔文蓮說,「老梁醫生和他兒子都來過,吃喝不盡,只能熬著。」
&再去問問。」唐惜說著要出門。
趙訪梅說,「你去問了還不是一樣的結果。」
孔文蓮卻輕輕地拉了拉嫂子的手,話是對唐惜說,「你去問問也好,省得梁醫生是因為太熟,有些話不方便說。」
等唐惜走出房間門,身影消失在門外,趙訪梅才問孔文蓮,「你什麼意思?」
孔文蓮臉上閃過精明的光,她哼了一聲,「自從這個唐惜進家門,家裡怪事一樁接著一樁,新新時代被盜、孔氏大廈發生命案,這些事情還未平息,昨天又有二三十個員工集體跳槽。」
趙訪梅吃驚地瞪大眼睛,「難怪你讓紹祖帶她回望市,只是唐惜她一個年輕姑娘,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爸和哥哥也是這樣說,他們男人粗心大意,瞧不起女人的手段。我們是女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有預感和唐惜有些關係,要不怎麼這麼巧,她回來,我們就處處碰壁。」孔文蓮篤定地說,「要到年底了,公司家裡事情都多,我們不能自亂陣腳,是人是鬼,過了年就分辨出來了。」
&趙訪梅是個沒有主心骨的人,聽孔文蓮說得嚴重,她滿滿地點頭應承下來。
姑嫂兩個,竟然難得的統一成戰線。
唐惜去醫院找梁笛聲,實習生說梁醫生今天休假,唐惜又問,「你能把梁醫生家的地址給我嗎?」梁笛聲把手機關機了,唐惜找不到他。
實習生給了地址,唐惜打車去梁家。
梁家還是以前的獨家小院,只是把以前的木板門換成了鐵門,兩層的有些年代的樓房,老舊的樣式。院子裡有棵粗壯的臘梅樹,開著五瓣的嫩黃色臘梅花,站在門口已經能聞到撲鼻的香氣。
梁笛聲來開門,並不意外,「你回來了。」
&次又在你的預料內?」唐惜笑著問,她探頭往屋裡看了看,「我有事找你,我們去外面聊吧。」
&里只有我和我爸,沒關係。」梁笛聲把鐵門完全打開,讓唐惜進來,「我爸問起你好幾次。」
&伯伯記得我?」
&得很真切。」梁笛聲壓低聲音說,「問你長高沒有,我說沒有,他很失望呢。」
唐惜伸手掐他的手臂,「我明明長高了五厘米。」
倆人說說笑笑進屋裡,梁家和多年前沒什麼大的變化,有些年代變得不那麼白淨的牆壁,一個老式的掛鍾在滴滴答答地走動,面朝南的牆壁上粘貼著幾張獎狀。房子雖老舊,卻乾乾淨淨的,與梁笛聲給人的感覺一樣。
在梁家屋子的正中央放著個煤爐,上面放著平底鍋,裡面帶著陣陣香氣。唐惜進門就問,「裡面炒了什麼?」
&生和黃豆。」梁笛聲把蓋子打開,「時間差不多,可以吃了。」
一人一張凳子圍著爐灶坐著,把燙手的花生拿在手裡剝皮取出來,放在口中還是燙得舌頭髮疼 ,暖洋洋的感覺卻分外舒暢。離開雙城,唐惜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煤爐,更沒像這樣圍著爐灶吃炒花生。
&慢慢吃,沒人和你搶。」梁笛聲笑著,寵溺地說。
唐惜吃了不少炒花生,又惦記著炒豆,卻被梁笛聲攔住,「天氣乾燥,喝些菊花茶降降火。」
吃了干又香的炒花生,再喝上一杯讓人舒服的甜香熱茶,感覺愜意。唐惜捧著水杯小口喝,說明來意,「太姥姥病重,你知道嗎?」
&道,我和我爸去看過。」梁笛聲把花生剝了皮又放在手心裡搓著,把去了粉色內皮的白嫩花生遞給唐惜。
唐惜接過來,放在手心一枚枚地吃,「不能好起來?」
&很擔心?」梁笛聲低著頭,仔細地剝皮,他做這樣的小事時,表情認真得像是在手術台上縫傷口一樣小心翼翼。
&很奇怪,唐惜面對程紹祖時會忍不住說謊話,對著梁笛聲時又忍不住說實話,「太姥姥對我蠻好,她提了好幾次我媽媽……」
&年事已高,死亡是必須要走的結局。她提你媽媽,是替她的子孫贖罪,想要軟化你的報復心。」梁笛聲抬頭,眼神變得銳利,「看來已經有效果,你猶豫了。」
&沒有。」唐惜堅決搖頭,「好不容易討得她的歡心,還沒發揮作用,她去世有些虧得慌。」
&有這樣?」梁笛聲不肯放過她,步步緊逼。
唐惜點頭,眼睛裡卻有些遲疑,心頭閃過猶豫。是梁笛聲的態度太過尖銳,唐惜這樣對自己解釋。
&梁醫生在家呢。」從門外走進來一中年婦女,手臂上掛著兩件厚重的棉衣,「喲家裡有客人啊,你爸送過去的衣服我給洗好了,送回來。」
&謝李嬸。」梁笛聲拍了拍手,等手乾淨才站起來把衣服接過來。
李嬸笑呵呵活氣地說,「還好洗衣服前把兜里掏乾淨,裡面有幾顆糖融化黏在布上。你爸還是總在口袋裡放糖,不記得拿出來。」
梁笛聲溫和地笑著,「他習慣了,給您添麻煩了。」
&麻煩。」李嬸好奇地又探頭往屋裡看了幾眼,帶著濃濃的八卦心離開。
唐惜等梁笛聲把衣服放進房間,從裡面出來,她問,「你爸也喜歡吃糖?」
&喜歡。」梁笛聲拉開凳子坐下,見唐惜有意說其他的話題,他就順著往下說,「他不吃糖卻總是在口袋裡放著糖塊,可能是為了防備餓著時候頂用,已經幾十年的習慣了。」
&唐惜想起什麼,不由得笑著說,「我媽喜歡吃糖,尤其是圓圓硬硬的水果糖。」
兩個人正說著話,有個五十歲出頭的中老年人扶著樓梯從樓上下來,他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年輕時候應該更高一些。他穿著深色的棉靴和淺灰色的羊毛衫,裡面是件深色格子襯衣,面容慈祥溫和,梁笛聲長得很像他。
&伯伯好。」唐惜從凳子上站起來,乖巧地叫人。
梁中駿抬著腿要邁下樓梯,還有三四個台階,他的手用力地抓著金屬欄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
&這是唐惜。」梁笛聲看父親只是愣愣地看著唐惜,連樓梯都忘記下,他走過去攙扶住梁中駿。
驚訝、驚喜還有類似苦楚的表情,在梁中駿的臉上輪番展現,最後歸為慈祥的笑。
他腰背有些佝僂,儘量挺直,說話聲音中氣十足,「唐惜。」
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情緒有些激動,想要說話又不知該怎麼說,一個勁地讓唐惜去沙發上坐著。
唐惜被老人家的熱情,弄得有些手足無措,「這裡暖和,在這裡坐著就好。」
&聲,去拿把椅子過來。」梁中駿吩咐兒子,他坐在梁笛聲坐過的位置,和唐惜面對面坐著。
唐惜覺得梁中駿一直在看她,她摸著鼻子解釋,「您是不是不記得我了?我就是以前總打劫梁笛聲那個壞孩子。」
&知道。」梁中駿輕輕嘆口氣,和善地笑著說,「怎麼會不記得。」
唐惜不知他最後幾個字,是不是說的是她以前打劫人家兒子的事件太過深刻,她微微舉著手,表情生動地保證,「我現在不欺負別人了,尤其是梁笛聲,我打不過他了。」
&管欺負,他回手你告訴我,我訓他。」梁中駿虎著臉說。
梁笛聲拿著凳子過來,恰好聽到,不滿地抱怨,「有您這麼當父親的嗎。」
因為梁中駿的加入,唐惜有些尷尬,畢竟這位長輩在場,她不能再毫無顧忌地和梁笛聲背後算計孔家,坐了幾分鐘就說,「不知道太姥姥醒來沒有,我回去看看她。」
梁中駿跟著站起來,往門口送,盡力地挽留,「不再坐會兒?」
&天再來。」唐惜對梁笛聲擠眉弄眼,對這樣熱心的長輩,她實在受寵若驚,「外面天冷,梁伯伯您別出來了,梁笛聲送我就行。」
梁笛聲得到暗示,笑著阻止他爸,「您要出來好歹穿件外套,別感冒了。」
&她送到家,路上不安全。」 梁中駿看著唐惜欲言又止,末了囑咐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