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梁中駿見面後,夏覓雙會隔一天來梁家一次,這兩天因為梁笛聲下落不明,夏覓雙來得更頻繁一些。梁中駿個性恬淡喜靜,退休在家擺弄花草養些魚鳥,庭院裡乾乾淨淨的很舒服。
夏覓雙奔波了半輩子,在這樣的環境裡坐下就覺得心跟著靜下來,更不願意離開,總是一呆就是半天。
「你可真有耐心。」夏覓雙看著梁中駿熟練地把線頭打結,在縫補一條褲子,夏覓雙看自己塗著指甲油的僵硬手指,稱讚。
梁中駿戴著老花眼鏡,慈眉善眼地笑,「做了幾十年的醫生,這是基本功。」
「你是醫生啊?」夏覓雙吃驚地問,她喜歡和梁中駿說話,無論說什麼,都愛聽。
「以前做過醫生,後來開過診所。」說起以前的事情,梁中駿多說了兩句。
夏覓雙卻不想話題就此打斷,她緊追著問,「後來怎麼不開診所了?」
梁中駿抬頭看她,熟悉的臉卻是完全不同的聲音,他聲音裡帶著隱隱的激動,「累了就不開了。」梁中駿把旁邊盤子裡的糖塊拿給夏覓雙。
夏覓雙伸手推了推,「我不愛吃糖,會蛀牙。」
梁中駿怔怔地看著她,像是才反應過來,聲音里滿是失落,「我忘了,你不是她。」
「唐惜媽媽喜歡吃糖?」
梁中駿輕輕笑,年老的臉上仍有絲俊朗,因為一個人而光彩熠熠的,「喜歡,什麼糖都喜歡。」
夏覓雙還要再問,看到進門的梁笛聲,她拘謹地站起來,雙手不自然地搓著,「笛聲回來了,你不在這兩天,你爸很擔心。」
梁笛聲這是第一次看到夏覓雙,吃驚地看了好一會,又看了看自家老爸,沒能一下子猜中這是什麼故事情節,「嗯,謝謝您肯花費時間陪著我爸。」
夏覓雙見梁笛聲雖意外仍舊態度溫和,又看了看他們父子相似的臉,這是對極容易相處的父子,心裡樂滋滋地,「笛聲回來了,我就走了,改天再來。」
梁笛聲把夏覓雙送出門,他關了鐵門,返回來問,「這就是唐惜的王牌?」
「你這兩天去哪裡了?」梁中駿抬頭看了看兒子臉上的傷痕。
梁笛聲把夏覓雙坐過的凳子拉過來,坐下,「差點被人拐賣進黑工廠,又跑出來了。」梁笛聲看了看梁中駿,想了想還是說,「唐惜懷孕了,真的懷孕了。」
梁中駿一時不防備,針扎進手指里,細小的血珠順著針孔流出來,「紹祖知道嗎?」
「唐惜倒是一直想和他說來著,被我打攪著攔著。程紹祖不知道看到了什麼,一直在避著唐惜,剛到雙城,唐惜就把我趕下來,估計已經告訴程紹祖。」
「唐惜脈象怎麼樣?」
「在蘭花村折騰了一次,有些不穩定,她說肚子疼,可能是流產的徵兆。」
梁中駿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一些,「這個孩子不該來。」
梁笛聲吃驚地看了看梁中駿,心說,已經來了,能怎麼樣。
「這個孩子不能留。」梁中駿說了兩種藥,是有安胎的作用,藥劑不當會造成流產,「你拿給唐惜,開好量讓她準時吃,不能讓這個孩子成為她的羈絆。」
「您到底是疼唐惜還是恨她呢?」梁笛聲托著下巴看著他父親,「如果是關心她,讓我幫她報復孔家,可為什麼又用這樣傷害她身體的辦法,讓她不經意間失去孩子。」
「她既然要幫她媽媽報仇,就是親手斷了和紹祖的未來,這個孩子留下來會讓她心生遲疑。」
梁笛聲略微沉思後,總結,「我明白了,您不是真的疼她和想幫她,您為的是她可以扳倒的孔家。」梁笛聲拍了拍他爹的肩膀,「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您真是老謀深算。」
梁中駿沒有理會梁笛聲的揶揄,在梁笛聲拿起地上的玻璃杯時,他提醒,「這個杯子不要放在桌子上,格外放開。」
「為什麼?」梁笛聲看了一遍,並沒有什麼不同。這個杯子,是夏覓雙用過的。
「不衛生。」
梁笛聲還是遵守梁中駿的提醒,把那個杯子格外放,後來,這個杯子成了夏覓雙的專用杯子。
回到雙城已經好幾個小時,程紹祖一直沒有回來,可奇怪的是,孔文蓮和程青山也不在。偌大的家,只有唐惜一個人。看著外面夜越來越濃,唐惜有些著急,不該和他槓著來的。
程紹祖的發燒藥還在她包里,他只吃了一次藥,不知道又燒起來沒有。
等到十一點,唐惜再也忍不住,出去要找程紹祖。她剛鎖上門,走上大路,遠遠看到一個手裡拎著酒瓶子,走得歪歪扭扭的人,從迎面方向過來。
走近一些,唐惜覺得那人的衣服十分眼熟,仔細一看,果然是程紹祖。
「你去哪裡了?」唐惜抬手要把酒瓶奪過來,秀氣的眉頭皺著指責他,「你怎么喝酒了,你還在生病。」
「不用你管,你們都不用管我。」程紹祖態度惡劣地甩開她的手,不肯讓唐惜碰他。他喝了太多酒,連站都站不穩,要甩開別人,自己倒是先趔趄起來,險些仰面趴在地上。
這麼狼狽的程紹祖,唐惜還是第一次見到,比知道程青山不是親生父親那次,還要糟糕。
唐惜雙手抱著他的手臂,攙扶著他,兩個人走得很不順當,「我是你老婆,我不管你誰管,別再喝了。」
程紹祖占著身高優勢,握住酒瓶,仰頭用力咕咚一口,喝白開水一樣,張開嘴卻是濃濃的酒精味道。他故意衝著唐惜的臉吐氣,臉上是得逞的笑,笑著笑著又繃起臉,輕輕推開唐惜,自己往前走。
唐惜趕快捂住口鼻,「我懷孕了,不能聞到酒味。」
走在前面的程紹祖腳步頓住,手裡拿著的酒瓶晃晃蕩盪地垂在身側,幾秒鐘後,他不穩地轉過身,面對著唐惜。
頭頂上是發白的路燈,照著他英俊的五官,他臉上帶著笑,聲音里卻沒有笑意,「懷孕了?孩子是誰的?」他呵呵笑,仰頭看著在燈罩里飛來飛去的蟲子,「你不會說是我的吧,你騙過我一次,不會以為我會再上當一次吧。」
那蟲子真是笨,已經試過那麼多次,根本觸碰不到,為什麼還不躲避開,非要一次次撞上去呢。
他果然是知道了那件事情,他肯提,唐惜覺得還是有把握的,更何況她自己不覺得那是什麼重要事情,只不過是她對程紹祖說過的謊話中的一個。
兩個人的認知,第一次出現較大的偏差。
出發點不一樣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和解。
「就因為上個孩子的事情喝成這樣?慫樣,你直接問我不就行了。那次是假懷孕,對不起騙了你。我這次是真的懷孕了,我有感覺,你別生氣了,我將功補過行不行。」
「哦。」程紹祖還是笑著,他站不穩,乾脆靠著電線杆子站,他低頭看著自己髒兮兮的鞋子,他從北市回來還穿著那身糟糕的髒衣服,「上次假懷孕,是騙我,對從我這裡得到的反應還滿意嗎?」
「我已經道歉了。」唐惜有些不耐煩。
程紹祖抬頭看了看她,他偏頭看向馬路,「這次呢?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是我家裡任何人的性命,還是要讓我給他們添堵,直接告訴我吧,我都幫你辦到,不用再騙我了。」
「……」唐惜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梗著一股勁,「我都道歉了,你怎麼不依不饒的。上次是我不對,這次應該是真的懷孕了,你要是不相信,明天我們去醫院。」
「隨便你。」程紹祖勉強站起來,他喝得是有點多了,要不怎麼會覺得唐惜是在敷衍他呢。
一個孩子,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玩笑話嗎?只是一句隨便的對不起嗎?
程紹祖突然很想知道,對唐惜來說,到底什麼才能讓她認真對待。
程紹祖把酒瓶里最後一滴酒喝盡,他鬆手,吧嗒,酒瓶掉在地上,摔得破碎。
他一個人勉強往前走,自言自語,「你們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他們要害你也好,你要他們傷也好,你們決定吧。」
「唐惜你不要再和我說話了,我累了,不想去判斷你還有哪句話是騙我的。」
「……」唐惜要改正以前對程紹祖的認識,他喝醉酒話真的變得很多。
程紹祖執著地一個人走,唐惜只能不遠不近地跟在旁邊,一前一後,在冷清的大馬路上,影子拉得老長。
到了程家的房子裡,程紹祖再也走不動了,也走累了,仰面趴在沙發上,臉色泛紅摸上去又是燙手。
唐惜又是忙著拿溫度計又是給他拿被子蓋上,嘀嘀咕咕地抱怨,「不就是騙了你一次嗎,怎麼還委屈上了。你現在不清醒,我不和你計較,等你醒了,我再和你說道。」
被叫醒,程紹祖眼睛眯成條線,看到眼前坐著的唐惜,又要閉上。
「就算生氣,也不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吧。」唐惜看他氣鼓鼓的樣子,哭笑不得,再次道歉,「對不起,過去對你說了很多謊話,懷孕是騙你的,我以後保證改正……」
「你說愛我,是真的?」醉得迷迷糊糊,又燒得糊塗的程紹祖,支撐著僅剩的精神,勉強問。
唐惜坐著比他高,她俯視著他通紅的臉,他呼吸很急又熱,心口處起起伏伏的,「真的,這句話一直都沒有騙你。」
「可是你打算跟關翌年走的。」程紹祖說的時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唐惜看,看她的眼睛,分辨她說謊和說實話時候的差別。
「……」唐惜怔楞住,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程紹祖,表情慌亂眼神閃躲,「你怎麼知道的?」
「從開始,你就打算跟他離開的,和我結婚又算什麼?」程紹祖眼睛裡是痛苦的神情,「唐惜,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程紹祖,我愛你。」
唐惜捧著他的臉,一字一句說得慢,又謹慎,「這句話沒有騙你,我的餘生屬於關翌年,我發過誓要照顧他一輩子,可我愛的只有你。」
程紹祖的眼神深邃看不到底,他直直地看著唐惜,突然折身起來,把唐惜拉到他身上,手用力胡亂地在她身上揉著,帶著酒氣的唇在她的臉上尋找著,他的力氣帶著宣洩和憤怒,毫無憐惜可言。
唐惜聞到酒味,她用力推程紹祖的心口,「孩子……」
「你說是我老婆,說愛我,如果是真的,就證明給我。」程紹祖的手用力撕扯著唐惜的毛衣,下擺翻上去夾在腋下,他把她領子拉下來,沿著針線縫合口處撕開。
一道聲音,唐惜身上的毛衣已經被扔到地上。
唐惜被程紹祖摁在身上動彈不得,他在她脖頸處咬著啃著,要把她皮膚咬下來一塊般用力。唐惜害怕這樣的程紹祖,她的指甲嵌在他結實的肌肉里,「程紹祖你冷靜些,孩子會受傷。」
「反正你要走,反正會打掉。」程紹祖抱著唐惜,大步往房間裡走。
唐惜哭著叫,她掐著撓著程紹祖的臉,哭得聲嘶力竭,「程紹祖,我恨你。」
她想過如果對程紹祖說愛他,他會是什麼反應,唯獨沒想過他是這樣的憤怒和生氣。
程紹祖臉上滴著汗,他低頭俯視著唐惜,突然笑了,「這才是你的真心話,你怎麼會愛我,我是你最恨的人的兒子和外孫,你怎麼會愛我,你一直是恨我的。」
「說愛我,全部是騙我的,和那個孩子一樣。」程紹祖的頭埋在唐惜的脖頸里,他哽咽著說,「唐惜你騙我,你一直都騙我,你們都騙我。」
程紹祖承認他草木皆兵了,他再也不會相信唐惜的話了,他被他們所有人傷的失去信念和判斷力了,他絕望了。
唐惜看他停下來,她掙扎著抱住他的臂膀,「程紹祖,我只有一個月時間,這一個月,我們好好的好嗎?」
「一個月後呢?」程紹祖推開他,他壓制住她,像勝利般笑著,「一個月後你就離開,然後回到關翌年身邊是不是?這一個月,你是屬於我的,對吧。」
只有一個月,過了這個月,她完成了報復,就要跟著別的男人走了。
像她回來時候一樣突兀,可那時候他已經習慣了沒有唐惜,現在她又要走了,他怎麼辦?
也許真的像關翌年說的,他只是存在於她的計劃之內,卻不存在於她的未來。
「紹祖。」這是唐惜第一次不帶姓叫他的名字,她的聲音帶著隱隱的哭腔,她伸手要抱他,卻被程紹祖推開,他用一隻手把她的雙手壓在頭頂,不准她動。
程紹祖低頭,他用喝過酒的火熱舌頭,在唐惜的耳後脖頸處似有若無地觸碰,他真的喝醉了,說著醉話,「如果遲早要走,又何必給我留一個月。」
「如果只是一個月,我不要。」
唐惜睜大眼睛看著他,程紹祖猙獰地笑,「我說過,你若騙我,會死在我手上。」
程紹祖突然惱怒起來,他的手掐著唐惜的脖子,用另外一隻手拽她身上僅有的衣服,不顧她是否準備好,不去看她驚恐的表情,不去理會她掙扎的手腳,他用蠻狠的力道闖進去。
唐惜不再動,她閉著眼睛偏頭過去,透明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下去。
「覺得委屈嗎?利用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程紹祖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他用手指挑著懸而未決的眼淚,卷進唇里,「你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都拿走吧,你得到想要的,我得到想要的,我們兩清了。」
兩清了,真的清了嗎?
程紹祖酒精作祟並沒有堅持太久,也只是闖進去並沒有做什麼,就倒在唐惜身上。
唐惜推開他,揚手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一巴掌下去她倒是先哭了,然後又是一巴掌……
她和程紹祖,這次真的是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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