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楊啊,從今兒起,你就是我的幫閒了,好好做!」
「謹遵捕頭大人令!」
楊瀚抱拳,有模有樣。
李公甫點點頭:「總捕頭召集我等議事,我先去了。徐震,你給小楊講講咱們六扇門裡的規矩!」
李公甫九六轉身離去,原本肅立一旁的徐震登時鬆懈下來,笑嘻嘻地向楊瀚招招手,在椅子上坐下來,幞頭一摘,有一下沒一下地彈著幞頭,乜著楊瀚道:「楊老弟,坐吧。咱們捕快呢,算作吏役,在吏役一中,又屬於最低的一檔。
捕役捕役,捕拿盜匪之官役也;快手,動手擒賊之官役也。捕快呢,就是「捕役」和「快手」的合稱,負責緝捕罪犯、傳喚被告和證人、調查罪證。
不要以為你做了幫閒,就是有多大的本事了,呵呵,只要是手腳利索、腦子好使的,都能當捕快、幫閒,你大字不識也好,有過坑蒙拐騙的前科也好,原本是個潑皮無賴也好,都行。我,原來就是個慣愉。」
徐震似乎很得意於自己曾經的「輝煌」,沾沾自喜地亮出了底子,敲打楊瀚一下,又道:「咱們捕快,沒幾文固定的薪水,你做幫閒的,是李捕頭自己掏腰包,就更加沒有保障了,有時候呢,會給你一點,有時候呢,就一點沒有。可是……」
徐震向前傾了傾身子,輕輕敲了敲桌面,壓低了聲音道:「咱們虧不著,還沒聽說有捕快和給捕快做幫閒的人餓死。你要是做捕快都能餓死,那你就是一個聖人!」
楊瀚目光閃爍了一下,道:「還請徐家哥哥指教。」
徐震很滿意他的態度,微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們做捕快的,保一方平安,吃些孝敬也是應該的麼。放心,這其中的門道兒,以後我會詳細點撥於你,大富大貴是談不上,小日子過個有滋有味兒,還是辦得到的。」
這是庫房的吏役捧了套公服過來,徐震站起來,對楊瀚道:「來,穿上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
臨安大街上,人來人往,街市繁華。
一襲黑色圓領袍,領口、腰帶、袍裾、帽沿兒都是紅的,黑白分明,胸前一個大大的「捕」字,後背上也有一個「捕」字。腰間斜插一口「量天尺」,其形如劍,只是沒有尖,也沒有刃,除非砍在腦袋上,否則不易砍死人。
這就是楊瀚的行頭,他今天是頭一天上任,直接就上街了。至於培訓,這年頭哪有什麼培訓。本來徐震作為一個老公門,是應該帶一帶的,徐震也確實帶著他的,一路下來,也給他講解了許多東西。
不過路過前邊一條巷弄時,有戶人家門扉兒一開,一位風騷的小婦人把那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向徐震身上一丟,呶了個嘴兒,返身便進了房,門兒卻半掩著留給了他。
徐捕快便搓了搓手,向揮蒼蠅似的向他揮揮手,便一臉淫笑地跟了上去,那一溜小步伐邁的,就跟街口躡著條母狗鑽進巷子的大黃似的,雖然肥胖,卻像踩在棉花里一般的輕柔。
徐捕快連句交代都沒有,就一頭鑽進了房去。楊瀚初時還以為那是他的渾家,琢磨要不要進去跟嫂子打個招呼。及至聽見房內淫聲浪語響起,這才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敢情這是個半掩門兒的窯姐,徐捕快的老相好。
楊瀚可沒有聽牆根兒的習慣,便獨自上街巡視去了。
楊瀚並沒什麼大志向,原先是建康府桃葉渡街道司的人,後來又做了三天的李府家丁,現在做了臨安府的捕快,雖說並不是正式的,只是個幫閒,比他原來的境遇也是只好不差,他是可以就此安頓下來,在這富庶之地娶妻生子,安度一生的。
至於說建康府對他的緝捕,最多一年半載,便永遠成為過去了,也不用擔心。但是,他過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兒,悠歌小娘子死了,一個十六七歲的花季少女,死了,死得那麼慘!
就在死前,他們還一起在屋檐下避雨,姑娘還說要幫他洗衣服,他還在調笑揩人家姑娘的油。一轉眼,她就死了,死無全屍。而他,卻在緊要關頭,因為頭一次看到如此可怖的一幕,受驚過度,昏厥過去,沒能予以一點救助。
他的心結,難解。
雖是只相識三天的朋友,但他覺得有愧於悠歌。所以,他沒有因為身負嫌犯之名而隱姓埋名逃之夭夭,他追到杭州來了。自從發現那個怪物的法術對他無效,楊瀚更是膽氣頓壯,他要利用捕快這個身份的便利,找出那個鬼面人,還悠歌姑娘一個公道!
楊瀚這還是頭一次認真打量這座都城級別的城市,一路走來,諸多的新奇。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一位公子身上。這位公子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穿著一身素色的綾羅,應該是極名貴的面料,走動起來,律動如水,陽光下衣料有隱隱的光澤閃爍,角度合適的時候,還能看出面料中有隱隱的銅錢紋。
年輕人長得瘦削一些,卻不難看,眉眼之間,充滿著年輕人的朝氣。他的頸上掛了件金光閃閃的東西,楊瀚一開始還以為是一把銅鎖,見他走近了才發現,居然是一把小算盤,一把金色的小算盤,用金鍊兒掛在頸間。
年輕人走動時,那金算盤在胸前一跳一跳的,有時動作大一些,那純金的算盤珠兒也會上下跳躍幾下,發出滴嗒的清脆響聲。
這時候,楊瀚眼見一個老蒼頭兒一提袍袂,一溜小碎步地向那年輕人跑過去,到了他身前兩步遠突然停住,「哎呀」一聲驚呼,就用慢動作般的摔倒動作緩緩倒了下去。
「耶?」年輕人很好奇,彎腰去扶老蒼頭:「老人家,你怎麼了,可是哪兒不舒……」
年輕人這一彎腰,胸前的金算盤就垂直耷拉下來,老蒼頭突然雙眼一睜,五指箕張,如蒼鷹搏兔,一把攫住他的金算盤,放聲大叫起來:「撞人啦,我被人撞啦,可憐我老人家偌大年紀,哎喲,我骨頭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