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下,縣鼓在西,應鼓在東,彼此應和,聲聲入心,節奏仿佛與人的脈搏相互呼應著,令人聽到這鼓聲便心潮澎湃,難以平靜。
可以想見,如果在戰場上響起同樣韻律節奏更快的鼓聲,將是如何的激勵人心。
楊瀚擔心自己忙於繁瑣的儀式,顧及不了那頭龍獸,一旦失去自己的控制,它野性復發,有可能傷人,所以先以龍語命令那頭龍獸下山,回歸山林。
長頸龍砰砰然地下山去了,在它走過之處,擁擠在山道兩旁的百姓迅速蜂擁過來,仿佛原本被分開的海水砰然撞擊在一起,很快布滿了整個山道。
高台之上,左編磬、右編鐘,幾個身穿禮袍,白髮蒼蒼的樂師,用它演奏出了一曲恢宏、高雅的樂曲。這可是正宗的秦制宮廷音樂。
楊瀚在司儀導引下,按照步驟一一進行,直至換好冠戴,登上王座,殿內殿外,一齊跪拜,稱王大典才算結束。
鼓瑟齊鳴,慶祝著新王的出現,楊瀚開始頒布登基後的第一道詔書:冊立官員。
既然三山洲重新出現了最高的統治者,這些部落首領自然不能再以各自部落的名份出現,雖然在實際上,現在還是由各個部落首領負責各自部落的軍事、政治、民生等所有事務。
楊瀚與擁戴他為王的眾部落商議之後,決定以隋唐的三省六部制為基礎建立官制,由於他這個王基本上也要依靠這些臣子們才能發號施令,完全談不上集權,所以三省也省了,只保留了六部,這樣架構簡單一些。
當然,如此一來,一旦他擁有了足以左右形勢的權力,就可以直統六部,分而制之,達成高度集權,但這卻不是在場這些人所能想得到的了。
蒙戰成為了吏部尚書,巴圖則為兵部尚書,徐震為戶部尚書,蘇世銘為禮部尚書,李洪洲為刑部尚書,王文正為工部尚書,其餘小部落首領也各有官職。
一一宣告,眾人上前叩拜,更換官服,重新升殿,這才本著先外後內的原則,開始冊立王后。
徐諾已經在眾首領聽旨領旨的過程中,去後邊更換了衣袍,換了鳳冠霞帔。
她本極美,此時淡淡梳妝,再配上那一套比新嫁娘更加華美高貴的衣裳,簡直是艷光四射,嬌媚不可方物,在八個侍女拱衛下緩緩升殿,長裙曳地,長有三丈三尺三寸。
新任禮部尚書王世銘站在上首,高聲誦讀冊後詔書:「孤承先帝之聖緒,獲奉宗廟。自古為聖君者必立後,以承宗廟,建極萬方。貴人徐氏,溫婉淑德,嫻雅端莊,可冊封為后,為天下之母儀。內馭後宮,贊襄內政,外輔於孤,以近賢臣……」
楊瀚站在王座前,看著徐徐登上丹陛的徐諾,乍一見她嬌媚之姿,也不由得怦然心動。那種美,實在是叫人不能不動心。
徐諾揚眸看向楊瀚,此時的楊瀚一身黑色滾金龍紋的王袍,這是延續大秦典制的服飾,較之後世盛行的黃色龍袍其實更顯莊重。
尤其是楊瀚可不是一個糟老頭子,這身裝束一穿,英姿勃發,徐諾的心弦似被什麼突然撥動了一下似的,突然有些亂,急忙垂下了眼眸。
徐諾登上王座,楊瀚上前兩步,輕輕扶住她的手,正要與她共座,接受百官朝拜,大殿門口卻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楊瀚!」
今日楊瀚稱王,這瀚字便成了諱字,其他人再不能用這個詞,同音的也要避諱,更不要說當著他的名叫出來了,廳中眾臣登時含怒望去,卻見小青一身勁裝,手中提劍,正站在大殿前邊。
楊瀚訝然道:「小青!」那本來扶著徐諾的手便似被蟄了一下似的,倏地收了回來。徐諾瞟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怨尤,楊瀚正震驚地看著小青,不曾注意。
徐震花白的眉毛一聳,沉聲道:「今日是我王登基冊後的大喜日子,小青姑娘若是來賀,還請站在唐詩姑娘身邊。還有,我王的名諱,還請姑娘不要冒犯。」
「她是你們的王,不是我的王!」
小青提著劍,大步走進來,殿兩旁的武士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他們也是第一次成為站殿武士,沒有經驗,未得命令,一時也不知該不該上前阻止。
這些人遲疑之時,小青已經走到大殿正中,左右眾臣中間,抬頭望著王座之上的楊瀚和徐諾。徐諾娥眉一揚,就欲發作,但是忽然瞟見一旁的楊瀚,神色又轉為平和,只是睇了小青一眼,微帶煞意。
蒙戰和巴圖不約而同上前一步,攔住小青去路,蒙戰微笑道:「小青姑娘,請自重。」
小青譏誚地道:「蒙戰大人,我是小青,還是楊青?」
蒙戰登時一窒,先前他怕徐家奪了楊家後裔,讓自己處於不利處境,當時對外一直聲稱這個小青叫楊青,乃是天聖后裔,目的就是一旦徐家「挾天子以令諸侯」,自己這邊就另立一個楊氏後人與之分庭抗禮,如今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須知,如今也只有殿上這些人才知道小青並不叫楊青,外邊那些百姓還不知實情,他們還以為這個小青是新王的親妹子,未來的長公主呢。
小青一言噎住蒙戰,抬頭向上望去,眸中已迅速蒙上一層淚光:「楊瀚,你來三山時,是怎麼對我說的?五百年滄海桑田,誰也不知道我們來了三山,將是何等處境。無論是凶是險,是吉是福,我都毫無怨尤,毫不猶豫地與你同來。而今,你就這樣對我?「
楊瀚似乎有些慌張,急急看了徐諾一眼,徐諾卻垂下了眼帘,長長的眼睫毛覆住了眼神,有些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
楊瀚又氣又惱地道:「小青,你鬧甚麼,那天,我不是與你說過了麼。」
唐詩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就見小青憤怒地舉起握劍的手,對楊瀚道:「你說甚麼了?你說要立足三山,離不開諸部支持。你說楊徐兩家,世代聯姻,這是祖訓。好,你要稱王,後宮不能空虛,我由得你。你可曾聽說,要立她為後?」
眾人聽到這裡,彼此面面相覷,都露出一個大家「都是男人,你懂得」的眼神兒來。
一位姑娘,跟著你遠赴他鄉,無怨無悔,這已是極為難得,更何況是跟著你前往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那要多大的勇氣,是要割捨她曾經的一切的。
他們這位王,定然也是覺得對不起人家,所以當日向她解釋時,避重就輕、含含糊糊,想打馬虎眼,根本沒說清楚他是要冊立徐諾為後。
十有**,這位小青姑娘當時只是同意他娶徐家姑娘過門兒,卻根本沒想到他是要立徐諾為後,自己陪他同生共死,一起闖了三山的人,倒是先發後至屈居人下,這個小青姑娘當然不甘心。
如此一想,蒙戰和巴圖登時就失去了阻攔的興趣。在一個成熟的王朝中,吏部才是最厲害的,實為六部之首,所以吏部尚書又稱天官。可是對現在的三山洲來說,這些都是虛的,只有兵部才最實惠。
因此幾大家族為此可是沒少爭執,最終這一官職落到巴圖身上,是三大家族妥協的結果。
蒙戰提出徐家已經有了王后這層關係,再占統兵之權不可接受。徐家覺得雖然巴圖與蒙戰走動頗近,但是在自己得不到的情況下,由頭腦簡單的巴圖來任兵部,也比蒙戰這頭老狐狸要好。
如此妥協出來的一個結果,各方自然都有些耿耿於懷。現如今小青來找的麻煩是楊瀚的私事,難堪的只能是徐家,這兩個人對視一眼,便很有默契地退開了。
二人一退,小青便提著劍,一步一步向那丹陛走去,丹陛之上,楊瀚有些手足無措,看看小青,又看看徐諾。一直垂眸觀心的徐諾緩緩揚起了眼帘,一雙丹鳳眼中暗藏的煞意漸漸地滲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