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良佐被黃得功一吼,臉漲得通紅,確實有點不好意思,不過聽完下半句,立時大怒,「黃得功,本將說是我親自率領,就是不要臉,你說是你的人就要臉呢?」
三百枚建奴的首級,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按著大明的軍功,士卒獨斬一級,就可以升一級,這三百枚首級,其中還有一個梅勒額真李率泰,劉良佐自然要爭。
黃得功撇了劉良佐一眼,這廝在南直就跟在他身後混戰功,現在居然說是他親自率領人馬,要獨吞這三百級,黃得功自然大怒。
去年他把張獻忠打得快不行了,這廝便硬要上來插一槓子,占他便宜,黃得功就忍他很久了。現在天上掉下三百級建奴人頭,至少是見著有份,黃得功不能吃著個虧,哪能讓他把好處占了。
「某又沒說是某親自率人馬,你那麼說,就是不要臉!」黃得功根本不懼劉良佐,他又罵一句。
一旁方國安等將也都站起身來,卻插不上話,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馬士英,意思就是總督別望了我們。
馬士英到不是看重這些首級,而是他勤王大半年,一仗未打,一韃未殺,政治上實在是不好過關,他自己都覺得很丟臉。
這三百枚首級,不管怎麼來的,落在他手裡,便是他的了,正好解他燃眉之急。
這次清軍在山東一待就是大半年,大明朝廷臉面丟盡,這麼多人馬,都沒人出戰,坐看君父被困於京師,一旦韃子退去,朝廷肯定要找各路人馬的麻煩。
那些將領有兵再手,法不責眾,大家集體趴著裝死,所以朝廷到無法奈何他們,他們不用太擔心,但他這個總督,本就是阮大鋮花錢活動得來,為東林黨人不喜,他督師勤王卻止步於徐州,說不定就得被罷免。
現在有了三百枚建奴的人頭,皇帝追究起來,馬士英把斬獲一交,不僅政治上過關,說不定還能得到獎勵。
這時馬士英見黃得功和劉良佐相爭,兩人都面紅耳赤,再看其它將領像是眼巴巴等著他分骨頭的狗子一樣,不禁咳嗽一聲,然後揮手讓眾人安靜,「諸位啊!聽本督說。這次大捷,本督以為是這樣地!」
馬士英一開口,堂上的人還是賣他面子,都安靜下來,齊齊看向他。
「這次是本督定計,方將軍、田將軍等人正面吸引建奴大軍,黃總兵和劉總兵領兵突襲敵後,才斬獲這三百建奴,大家都有功績。這三百級,黃總兵和劉總兵各一百級,方將軍、田將軍、王將軍等人算一百級,大家以為如何?」
這樣一來,眾人在徐州屯兵不進,也就解釋得通,可以說是正面對持,尋機突襲敵後。
方國安等將自然高興,反正是天上掉下來的東西,大讚馬總督英明,不過黃得功和劉良佐顯然是更加在乎李率泰的首級。
季國風看見眼前一幕,內心卻一陣痛惜,大明的軍隊這麼沒有臉皮,怪不得能夠隔岸觀火,坐看山東淪亡。
他一個從山東逃出來的縣令,全縣十萬百姓,就只剩下不到萬人,心中的悲痛和氣憤,在場的人都沒法子體會,因為被困在縣城大半年,每日擔驚受怕的並不是他們。
「馬總督、諸位總兵。這些首級眾位要怎麼分,下官不管。」季國風忽然一臉悲憤的抱拳,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然後唾沫橫飛、痛心疾首、捶胸頓足的說道:「難道諸位拿到首級,除了爭搶功勞,就沒有別的想法了嗎?那賊寇是在拿這些人頭,恥笑滿堂諸公啊!諸位擁兵數萬,卻畏虜如虎,頓兵不前,一個河南來的流賊,卻敢垮境擊韃,諸位怎麼還能坐得住,還能嬉笑爭功呢?諸位~~~」
季國風差點就該他們,你們還要不要臉了。
「季知縣,你不要激動,我們有話好好說。」馬士英老臉一紅,急聲打斷季國風,「我們不是不動,而是對面建奴太強,本督沒有機會出手。」
黃得功聽了到真是有些無地自容,其他人臉上也沒光彩,紛紛板起臉來,劉良佐附和馬士英道:「馬總督說的對,我們就是沒有機會出手,那股賊兵也只是僥倖得手,現在估計早就縮回去了。」
季縣令看著這群人,有點心灰意冷,他能看出來,那個高將軍讓他把人頭帶來徐州,就是想激徐州的官軍出戰,奈何這些人臉皮厚得很,根本不為所動。他們還不如一個流寇可靠,難道真是大明氣數已盡,才讓這些人居於高位。
「劉總兵說錯了,這伙賊兵並未退走,他們反而要繼續偷襲東進,偷襲建奴的營寨。」季國風氣憤道。
「那他們多半是找死!」劉良佐見季國風不識抬舉,冷哼一聲。
黃得功其實是想干點事情的,只是諸部都不配合,他便也無法單獨行動。
「馬總督,這賊人送來首級,確實有羞辱之意。他一個賊寇,敢繼續去襲擊韃營,我們數萬大軍,是不是也可以動一動,否則實在窩囊的很,讓賊人小窺。」黃得功抱拳道:「咱們大明的軍隊,不能讓一個流寇看不起。」
馬士英作為總督,勤王的負責人,自然也是想打一打,不過關鍵下面的人不聽他的,他也沒辦法。
「諸位將軍以為呢?」馬士英掃視眾將。
劉良佐和滿堂的將領,俱都目光閃爍,低頭退到一邊,一副你打你的,別叫上我的神情。
「馬總督,末將覺得這件事還是有待磋商。」劉良佐低聲道。
「對,對,打仗不能衝動,還要磋商。」方國安等將紛紛附和。
你們都磋商大半年了,還要繼續磋商,季國風聽完便向馬士英拱了拱手,轉身便直接走出大堂。
徐州城外,黃得功的營寨外,一隊近百人的騎兵忽然奔馳過來,營中明軍斥候早就發現他們,大將黃蜚立時領軍而出,在營盤三里外,將騎兵逼停。
奔出營盤的明軍看見眼前的騎兵,都是明軍衣甲,坐下戰馬健碩,戰馬兩側都掛滿了人頭,紛紛大驚。
這時趙柱子打馬上前,喝問道:「前面可是黃闖子的人馬?」
黃得功每當要奔赴戰場,就喝上幾斗酒,深入敵方軍營,不顧生死,不計利害,軍中諢號黃闖子。
黃蜚已經看清趙柱子戰馬兩側掛著的韃子頭顱,心中震驚,沒有在意對方直呼黃得功的軍號,而是很客氣的拱手問道:「正是,敢問這為英雄是哪部人馬?」
趙柱子聽說是黃得功的人,當即一揮手,一百名高部騎兵,便將斬獲的韃子頭顱,往地上丟,趙柱子提起弼爾塔哈爾的人頭,對黃蜚道:「我是哪部人馬並不重要。我二哥讓我給黃總兵送來這些禮物,希望黃總兵收下之後,能然我們也見識見識明軍中的英雄。」
說著趙柱子將弼爾塔哈爾的人頭高舉,大聲嘯叫道:「此頭乃韃酋女婿,弼什麼,爾什麼,塔哈爾的狗頭,另外還有韃子狗頭八百枚,我代二哥一起送給你們。」
趙柱子將人頭往地上一丟,然後身手從屬下手中拿過弓箭,將一枚纏著書信的箭矢直接射在黃蜚馬前,大喝道:「這是我二哥給黃總兵的書信,我順道在提醒你們一句,這次我們斬獲的韃子頭顱太多,實在帶不過來,你們有膽,可去南旺湖韃營去取,應該還沒被野狗叼走!」
說完,趙柱子便一拔馬韁,大聲喝令,「咱們走!」
百名騎兵,頓時齊齊催動戰馬轉身,呼嘯著往西而去。
黃蜚等趙柱子等人拔馬疾馳而去,才回過神來,不驚一聲讚嘆,「豪氣干雲,這是哪裡來的豪傑。」
他身後騎兵反應過來,卻一哄而上,開始哄搶地上的人頭。
徐州城,總督馬士英的節堂內,馬士英見季國風離開大堂,神情不禁有些難看,這等於是在打他的臉,不過眾將的態度如此,光一個黃得功,他就是有想法,沒有眾將配合,也難以實現。
黃得功見沒人同意他的意見,心裡雖然不快,但也不可能獨自去打建奴,季國風見他們的嘴臉,心中已然失望透頂,直接走出大堂,讓眾人面面相覷,還要些臉皮的便紛紛不好意思起來。
就在堂上氣氛有些尷尬之時,黃蜚卻忽然來到堂外,門口一名士卒聽他說了兩句,遂即走進堂來,對黃得功說了兩句,黃得功眼睛一瞪,見那士卒點了點頭,便急忙走出大堂。
堂上眾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馬士英看見黃得功與黃蜚在堂外說了一陣,才滿面紅光的走了進來,不禁問道:「黃總兵,有什麼事情?」
黃得功沒有隱瞞,抱拳道:「馬總督,那流賊偷襲建奴營寨已經得手,給本將送來了八百餘枚韃子人頭,外加皇太極女婿,弼什麼爾什麼塔哈爾的首級,並寫信提議本將,等藤縣建奴得知南旺湖營地被襲,必然會起大兵去追,讓本將趁勢攻下藤縣韃子大營。」
此語一出,滿堂皆驚。
「又送來八百枚首級,還斬了皇太極的女婿!」劉良佐眼睛瞪大,立時興奮起來,「馬總督,這下我們可算是立大功了,這八百級我們怎麼分?」
「分你娘個劈呀!這八百級是馬總督定計,由本將親自率兵斬獲,關你什麼事情!」黃得功對劉良佐一聲怒吼,「你要首級,自己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