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笙準時準點的睜開眼睛。生物鐘的慣性就是這麼強大。
她走出臥室,聽到廚房有響動,走進去一看,南風已經起來了,正在煮餃子。
&餃子」一直是北方老百姓慶祝節日的終極方式,在地主家才有餘糧的年代,餃子是那麼的珍貴和難得,所以屁大個節日都想關起門來吃餃子。現在是「物質生活極大豐富、精神生活極大提高」的年代,吃餃子的行為不再那麼誘人,僅僅退化成對傳統的保留。
&的傳統是大年初一早起吃餃子。
陸笙扶著門框揉了揉眼睛,看著南風撕開一袋速凍水餃,嘩啦啦扔進沸騰的鍋里,開水濺起老高,幸好他戴著塑膠手套,不會被燙到。
他的背影讓她感覺很溫馨。
陸笙走過去,湊在南風身邊,吸了吸鼻子。南風扭頭只看了她一眼,立刻移開視線。他把鍋蓋蓋好,說道,「醒了?」
&什麼餡兒的?」蓋上了鍋蓋,她聞不到香氣了。
&菜雞蛋。」
&不想吃韭菜雞蛋的。」
&麼?」南風有點奇怪,「你不是一直喜歡韭菜雞蛋嗎?」
&我現在不喜歡了。」誰要和喜歡的人一起吃韭菜雞蛋呀,萬一要接吻呢……陸笙想得多。
南風心想,青春期的小姑娘就是善變。他打開冰箱翻看一下,說道,「素三鮮的要麼?」
&想吃,」這次是真不想吃了,她問道,「沒有肉餡兒的嗎?」
南風搖了搖頭,「有是有,但這頓餃子不能吃葷餡兒的。」
&什麼?」
為什麼呢?他也不清楚,這就是傳統,不需要過多解釋,反正大早上起床吃餃子這事兒本身就有點蛇精病。
南風杜撰了一個理由給陸笙:「因為吃了葷餡兒的餃子,就會成為『渾蛋』。」
&教練,你可是哲學系畢業的,怎麼可以迷信呢!」
得嘞,小丫頭為了吃口肉,找的理由這麼一本正經。南風從冰箱裡揀出一袋豬肉芹菜餡兒的速凍餃子,一邊小聲自言自語,「我就是欠你的。」
&說什麼?」
&什麼……豬肉芹菜的行嗎?」
&
吃完餃子,南風給陸笙一個紅包,「今年的壓歲錢。」
陸笙不想要,「我都多大了還要壓歲錢。」
南風說,「你以為你多大了?按照法律規定,你還沒有完全的民事行為能力。」
陸笙無奈地接過來。紅包真厚,她打開看了看,兩眼發直了,「怎麼這麼多呀?」
南風心想,她不在他身邊,買什麼不要用錢呢?她參加比賽也多半沒有報銷,多給點總歸沒什麼不好。陸笙很乖,也不會亂花錢的。
當然這些原因他不會告訴她,他只是笑道,「哪有嫌錢多的?」
陸笙吐了一下舌頭,「我知道。南教練你發財了!」
&你吉言。」
倆人吃過早飯就出門逛廟會了。路上的時候,陸笙打了幾個拜年電話。最後一個電話是徐知遙打過來的,徐知遙問陸笙,明天可不可以過來給南教練拜年。
陸笙捂著電話問南風,「明天徐知遙想來給你拜年,你有空嗎?」
南風點了點頭,心裡卻想,他是想看我呢,還是想看你呢?
廟會嘛,每年都有,每年的花樣都差不多,大家圖的也就是一個熱鬧的氣氛。倆人在外邊玩了一天,吃過晚飯才回家。
回去之後,南風坐在沙發上休息,看電視,陸笙又想躺到他腿上,被他嚴肅拒絕了。他挪到單人沙發上坐著。
陸笙有點挫敗,面上還要裝作很鎮定一點也不心虛,她就坐在沙發上吃葵花籽兒,吃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一事,說道,「那個,南教練,有一件事我好像忘記和你說了……」
&南風見她一臉的心虛求原諒,不知道她闖了什麼禍。
&天晚上……」
&
陸笙沒察覺到他的不自在。她摸了摸鼻子,小聲說道,「昨天晚上,鄭嘉芮給你打了電話的。你不在,我幫你接了,但是她也沒說什麼事兒。後來我又睡著了,就給忘了。」
原來是這事兒。南風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南風和鄭嘉芮攤牌之後一直沒聯繫,他覺得,她昨天晚上打電話,應該是為了拜年。兩人都是成年人了,總不至於因為沒做成情侶就老死不相往來吧?過年過節問候一下也挺好的。
他想給鄭嘉芮回個電話,可又不知道和她說點什麼,想了想,還是發條信息吧。
春節快樂!
整條信息內容就四個字加一個標點符號,怎麼看都像是群發的,一點也不走心。鄭嘉芮沒回他。
沒回就沒回吧。他們倆沒有撕破臉是因為雙方夠冷靜,關係卻也不可能有多親近了,點到為止。
從南風拿手機開始,陸笙的心就悄悄提起來,她怕南風聽到鄭嘉芮的告狀然後罵她。她更怕聽到什麼肉麻的話,嗯,屬於情人之間的那種肉麻。
看到他發了條信息就繼續淡定看電視,陸笙試探著問,「你怎麼不打給她呢?」
南風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嗯?那我現在打給她。」說著又去拿手機。
&許打不許打,我要玩遊戲呢!」陸笙立刻搶過手機來。
南風輕輕哼一聲,鼻音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
陸笙玩了會兒遊戲,繼續嗑瓜子兒。她說道,「南教練,把手伸過來。」
&什麼?」
&用一下。」
她抓著他的手,女孩子的手骨比男人柔軟很多,他的手被她兩隻小手捧著,有一種落在羽毛上的柔軟觸感。那觸感美妙得讓人十分心虛,他想抽回手,卻被她強行按在茶几上,掌心向上,「不要動!」
手背上的皮膚接觸到涼絲絲的茶几,他冷靜了,一動不動。
接著,陸笙開始剝瓜子仁兒,剝出來都放在他的掌心上。南風這才明白她是把他的手心當容器了,他也就不管她了,隨便她玩兒。
陸笙一邊剝一邊在心裡數,剝到第九十九顆,她停下來,把他的手掌推回去,「吶,吃吧。」
&我的?」南風有些驚訝,還有點感動。原來是給我的啊!
&快吃!」陸笙彎著腰,手臂撐在膝蓋上,兩手捧著臉笑看他。
南風幸福地吃著陸笙孝敬的瓜子仁兒,其實瓜子仁兒不是重點,重點是孩子的那份兒心意。吃了幾顆,他聽到陸笙說:「吃了我的瓜子兒,就是我的人了。」
&咳咳咳咳咳——」他驚得卡到了嗓子眼兒。
陸笙一派天真無邪地看著他,眼底清澈乾淨,仿佛一點曖昧的雜質都未沾染。
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南風這樣想著,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強裝鎮定
。放下杯子後,他說,「陸笙,不要亂說話。」
陸笙笑而不答,身體一斜倒在沙發上,一手拄著臉蛋,眼睛盯著電視,說道,「開個玩笑啦哈哈。」
「……玩笑也不要開。」
&好吧。」
陸笙雖然眼睛盯著電視屏幕,實際心思在飛快地轉動。怎麼辦,他到底是喜歡她還是不喜歡她呀?好糾結!如果他不喜歡她,她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喜歡?!如果他喜歡她,為什麼還不表白!多好的氣氛啊,快表白快表白快表白……
她心情好急切,就差抖個手絹對著南風拋媚眼了。
她這麼急切,倒也並不是因為欲-求不滿,實在是鄭嘉芮的出現讓她認清現實,感受到了危機。南教練英俊帥氣多金又溫柔,多極品的男人啊,他自己還不甘寂寞,這樣隨時有可能被別人招招手拐跑的!
如果她再不抓緊時間,他就成別人碗裡的肉了…>
難道,要她先表白嗎?哎呀太羞澀了,怎麼開口嘛!
一晚上,陸笙都在糾結該怎樣讓他和她的關係出現質的飛躍。想到最後她也沒想出招,到就寢時間了,她又在沙發上睡著了。
睡夢裡倆人倒是發展得迅猛無比,陸笙笑得哈喇子都出來了。
南風看到陸笙流口水,無奈搖頭,起身抽紙巾幫她擦了。然後他輕輕推她肩膀,低聲叫醒她。
嗯,今天他絕不會把她抱去臥室了。
陸笙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南風的臉,她便嘿嘿傻笑起來。
南風:「……」這傻子!
&來了,陸笙,起來回房睡。」他說著,把她扶起來。
陸笙雖然坐起來了,大腦還未完全清醒,處於美夢的餘味之中,看到南風靠近,她眯著眼睛,仰頭,「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南風:「……」
陸笙:「……」
四目相對,久久無言。
陸笙像是被一盆涼水澆下來,這下子完全醒了。嗚嗚嗚怎麼辦,她怎麼就親他了呢!她是個禽>
對視良久,南風最先做出反應。他鬆開她的肩膀,直起腰,視線緩緩移開,看著一旁茶几上吃剩的葵花籽。
&教練,」陸笙有些緊張,聲音微微發著顫。她心想,要不就直說了吧,大不了被拒絕!她抿了抿嘴,直勾勾地看著他,聲音抬高了一些:「南教練>
南風卻打斷了她,他輕笑著,笑容淡淡的,「是晚安吻嗎?嗯,晚安。」
陸笙提起的一顆心突然被猛地拍回去。突然的,她就有點怨氣。她戰戰兢兢,他躲躲閃閃,她破釜沉舟,他粉飾太平。
她偏偏不讓他如願!
於是她咬著唇,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不是晚安吻。」
南風有些無奈了,「陸笙……」
&風,我喜歡你。」
南風心底早有這樣的猜測,只不過他一直在刻意迴避。可是現在,她把喜歡如此直白地說出來,乾淨利落,不摻半點水分,讓他毫無曲解與迴避的機會。他張了張嘴,她這樣的熱忱和坦白,火焰一樣明亮而熱烈,他突然不知該作何回應了。
他不說話,陸笙便委屈地一癟嘴巴,「這個時候你不應該說『我也喜歡你>
南風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湧起的一些情緒。他坐在她身邊,緩緩說道,「陸笙,你還小。」
&還小」三個字已經榮升為「陸笙最不想聽到的話」之榜首。她氣道,「我不小了!我這個年齡放在古代都能是孩子他媽了!」
&現在不是古代。現在是文明社會,你才十七歲,還有很多路要走,你的世界太單純太簡單,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陸笙反問,「那你說,什麼是喜歡?」
一句話把他問住了,南風苦笑著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知道很多情感,唯獨不懂這個。
怎麼可以不知道呢!她不依不饒道,「你喜歡我嗎?」
&喜歡你,」說著,見她聽到這話時眼睛一亮,他補充道,「但不是你認為的那種喜歡。」
&是什麼樣的喜歡呢?」
&大概是爸爸對女兒的喜歡吧。」
&原來南教練8歲就生小孩了呢!」陸笙失望極了,忍不住開了嘲諷。
南風搖頭道,「陸笙,我知道你這些年經歷過什麼。你大概把對我的依賴當作喜歡了。這很正常,但這不是喜歡。」
陸笙低著頭,「反正你就是不喜歡我,對嗎?」她只認這一個結果。
遇到這種情況,南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他想摸摸她的頭,可是剛一抬手,就被她躲開了。陸笙挪得離他遠了一些,她抬頭看他時,他才發現她眼眶裡積蓄了淚水。
一張口,眼淚落下來了。她哭著說道,「你既然不喜歡我,就不要對我那麼好嘛!不要總是給我買糖吃,不要摸我的頭,也不要抱我!你對我那麼好,我還以為你喜歡我呢……」
難過的情緒是會傳染的。看著流淚的陸笙,南風的心尖兒也跟著疼痛,不算劇烈,但纏綿著揮之不去,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能不對她好呢!她在他最脆弱的時刻闖進他的世界,是他最溫暖的牽絆。她在他心底永遠占據著一個角落,一個最乾淨、最純真、最溫馨的角落。那也許和愛情一樣深刻,但那終歸不是愛情。哪怕是對她產生一點略帶情-色的心緒,都會讓他覺得自己下流又齷齪。
他怎麼可以!
陸笙哭著等待他的回答,等來的卻是黯淡的沉默。她看著他失神的側臉,終於絕望了,嚯地一下站起身,賭氣道,「不喜歡就不喜歡吧,我又不會少塊肉!」
說著轉身走了,走出客廳之後又折回來,氣勢逼人地看著南風,「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許喜歡鄭嘉芮!」
終於有一個問題他可以篤定地回答了。他點點頭,「嗯,我不喜歡她。」
這個回答並沒有讓她高興多少,她轉身跑回臥室,「砰」的一下用力撞上門。
第二天,南風起床做好早餐——牛肉大蔥餡兒的速凍水餃,餃子煮好時陸笙還沒起床。根據他的觀察,她的生物鐘堪比鬧鐘,這個點兒還沒醒,不科學。他走過去敲她的房門,發現房門是虛掩的,輕輕一推就開。
粉藍色的床上空空如也,被子疊得很整齊。
他走進去,看到床頭柜上壓著一張便簽:我回了。
大年初二確實是歸隊的日子,可誰會去這麼早呢?省隊大門會不會開都難說。街上的店鋪也關門了,她一個人在外頭晃蕩,搞不好連早飯都吃不上。
南風有些不放心,打她電話。
嘟——嘟——您撥叫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南風擰眉,沉默地看著他手機壁紙里嘟嘴搞怪的陸笙。大年初一的餃子真沒白吃啊,小渾蛋,這麼快就敢掛他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