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鼎的話雖然令人信服,但一想起風雲變幻,無論將來何等榮耀,又有何用?故依舊小動唇舌,但師徒二人都是業火一樣的人物,其神情風采,的確過於剛強,非同一般,使中書奈何不得。他想道:「她意已決,即使向她低聲下氣,又何用呢?這次草草造訪,對頭的耳目眾多,自己的行跡恐是早已暴露,對形勢十分不利,不如寄託於未來。」
中書照例在門中住宿了許多時日,始終不曾覓得機會。遂收拾行囊準備返程,在從門中返回的途中,中書裝著滿腹心事,中途對車把是略微說了幾句話。車把是不勝榮幸,只道是大人體恤下屬辛勞,賞賜個職位。遂將車駕得四平八穩,竭力討好。豈知中書現在如遭霜打,甚覺女兒薄情寡義,時間少有,於是唐頹懊悔,長嘆道:「真是羞恥啊!」,一時間沉默不語。後來又連連長嘆數聲,陷入沉思,悲戚吟道:「
西風吹過亂江水,笛橫紅落道離情。
娉婷不再膝下繞,接雲驚鴻不低頭。」
車把是見中書傷心苦此,自己也是腳底發虛,便一言不發。
中書下山之後,泠璇覺得甚是痛苦,心中百腸迴轉,胡思亂想道:「父親如此無情實在可惡,但對我畢竟有生身之恩,不得不報。而且他越是汲汲亟求,俞是引我愁腸。」這樣想著,越覺父親著利太重,難以接受,報恩之後就罷了吧!卻終歸難下斷念。典鼎見她犯了心魔,很是不忍便出言指點道:「你何苦愁呢?他是凡人,所思所想自然令你失望,不要被其帶來的凡塵俗物所擾,悟你的道便是了。」泠璇答道:「弟子愚鈍,險些失道,多謝師尊提點。」此後泠璇精進飛速,以至於在大會上大放異彩引人注目。與禽璇散布的流言不同,處處都是頌揚之聲,仰止之談。現今這來回一遭如此羞辱,此生還未有過。人世之痛苦,此時方有體會,教我還有何臉面見人?一路沉默不語,到了山谷之中蜷縮在角落裡。
其實門中大多是清修道士,少有異聞,相信的人少的很。偶爾風浪興起倍感新奇,又何況是風光正盛的泠璇。
她想道:「不知那猴子可吃足了苦頭,存了戒心?」又想道:「如此斷絕,委實莽撞了些,可任其肆意妄為,又令人難堪,思前想後還是果決的好。」雖是如此想來,心中仍是不安,常常陷入沉思,不能反轉。禽璇呢,雖然痛恨師妹下手狠辣,但終究是理虧,說不出埋怨的話來,因此心中有些煩躁,對盜璇說道:「我覺得師妹太過潑辣了,也極難相處,真是不好惹。我還真是想脫身,然而怕是不行,真是痛苦之極,你替我想個辦法。」禽璇覺得此事渺茫,但盜璇向來足智多謀,想出一個迴旋的法子應該不難。
盜璇頗有心機,不露聲色,照常飲酒吃果。此時月色朦朧,洞中只剩二人,甚是清閒。可禽璇卻是心頭急迫,盜璇的提點模糊難辨,問道:「師兄你不如說句話更好些,我若是猜錯,可就萬劫不復了!」盜璇微微一笑,說道:「師弟,最初你我不就是要看戲嗎?」禽璇答道:「是啊。」盜璇又飲一杯,說道:「我們是看戲人,台上無論如何又與我們何干。」禽璇拍手叫好說道:「對啊!我差點誤入局中,這戲文雖是我們所寫,但其發展,便不再干擾了,是吧?」盜璇笑笑沒說話。
幾日後,風波逐漸平靜。駱炯、禽璇和泠璇三方互不相擾,台上即將收尾,台下也要冷場。駱炯此時正與青雲對弈,棋盤上白子已是風捲殘雲,氣勢滔天。雖是如此,青雲神情卻恬淡雅致,纖細的兩手不時藏於衣袖。對面的駱炯手執黑子,眉頭緊鎖盯著棋盤。看了半天竟沒找出什麼出路。青雲饒有興致的看著駱炯,心想道:「夫君棋路散亂,若是稍稍穩重些就更好了。」駱炯雖棋藝不精,但也看出了這一句已經接近尾聲,遂放下棋子,對青雲說道:「這一局我輸了。」青雲屈指計算著:「十,二十,三十,四十……」口手並用,機敏迅速,不勝其煩。駱炯看著青雲,覺得姿態十分端莊,情趣高雅脫俗,讓人心醉魂迷,是個惹人喜愛的人兒,大飽眼福,興致正濃。忽聽白石外高聲傳音道:「兩位師侄,可方便與師叔一敘?」駱炯自然不知是哪位師叔造訪,因問道:「你可知是哪位師叔?」青雲遲了一會兒,答道:「典鼎師叔大駕光臨,真教我等受寵若驚。」言罷拉著駱炯匆匆迎接,並說道:「言多必失,希言自然。」小徑雖長但青雲踩著雲霧三兩步便走到了白石下,高聲說道:「師叔請進。」駱炯心想道:「我正想看看教出泠璇的師叔是什麼樣子,這可有趣了。」白石的另一端傳來嬌柔的女子話音:「突然造訪,擾了你二人清修,師叔在這裡先陪不是了。」青雲疑惑不解,典鼎師叔怎會如此客氣,其中必有隱情,還需小心應對才是。駱炯卻想師叔說話這般好聽,倒不似青雲說的那樣可怕,即說道:「像師叔這樣的貴客,還請不到呢,本想說蓬蓽生輝,但這裡沒有籬笆和草門。」青雲握著駱炯的手加了幾分力氣,想道:「這會如何是好?不要點著火啊!」她只道駱炯將先前囑咐忘記,心中自然膽怯。
典鼎繞過白石露了半邊身子,只見典鼎頭盤飛仙髻,幾朵零碎的金花別於髮髻之上,更凸顯出高貴的氣質。自頭上垂下的兩條緞帶,在微風吹拂之下輕輕飄揚,又添幾分猶如仙人的飄逸。眉如彎月,眼若明星。青雲口中對我師叔竟是及笄年華的女子,駱炯好一陣吃驚。望著青雲若不是典鼎在側,便發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