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軍師在城外近郊哪裡擇了個莊子,作為設陷阱的場所,海棠海礁都沒打聽到。但金嘉樹進城的消息,他們卻一早就聽說了,還親眼目睹了他進城後的排場與行事。
金嘉樹養了近三個月的傷,已經大好了,雖然行動還不是很利索,需要坐著一把看起來有些怪模怪樣但又似乎十分便利的帶輪椅子,才能出門,但他還牢記著海家對他的救命之恩,以及周家三房收留他養傷的恩情,因此身體剛能活動,就立刻進城向恩人道謝了。
他在一群雇來的莊上大娘與跑腿少年的簇擁下,先是到海家來向海西崖夫婦道謝,又轉道去了周家三房,拜謝周世功與周馬氏夫妻。整個過程都是熱熱鬧鬧的,許多人來圍觀。大家都誇他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再提起他失去親人的慘事,人人都忍不住要嘆惜一番,順道罵幾句強盜土匪。
由於金嘉樹從海家前往周家三房時,路過了兩位搬出唐家的教養嬤嬤的臨時住處,這番熱鬧自然不可避免地驚動了兩位嬤嬤。唐家派來的僕人把消息傳進了內院,她們聽說這事跟杜伯欽有關,便派了心腹侍女出門打聽是怎麼回事。「恰好」有人在侍女附近議論,說害死金家人的其實不是強盜土匪,而是京里孫閣老手下的殺手死士。他們之所以會跑到長安來殺金舉人一家,是因為金舉人為人端肅正直,看不慣孫家人的行徑,怒斥了一番,才會招來報復,云云。
幾個說閒話的「路人」看似在議論些道聽途說來的消息,內容就跟說書先生講的演義故事一般,連金家遇害與金嘉樹得救時的驚險情形都仿佛親眼目睹過似的,聽起來至少有八分假。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
然而兩個教養嬤嬤從京城帶到長安來的侍女,本就是從小作為奸細培養出來的,卻立刻就「機靈」地提取到了閒話中有用的信息,察覺到「金家人遇害案」的真相有異,杜伯欽還真的被牽涉其中,連忙裝作好奇的樣子,找那幾個「路人」打聽內情。
幾個「路人」分別說出了兩三個略有不同的版本,但無論哪一個版本,都在說孫家是害死金家人的真兇,杜伯欽就是因為包庇殺手,才被揪出來的。有個「路人」自稱有親戚在長安前衛當差,還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杜伯欽的親兵參與行兇卻被抓了現行的情形。那侍女倒是知道杜伯欽與孫家素有聯繫,本就肩負著在長安為孫家干髒活的任務,頓時不敢大意,連忙回住處急報給教養嬤嬤們了。
教養嬤嬤們從前在唐家時,其實聽說過金家兇案的消息,只是那時她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當是尋常匪盜作惡。等到杜伯欽出事,整個唐家都把注意力放在長安前衛空出來的指揮使之位上了,連帶的兩個教養嬤嬤也只是在為被杜伯欽牽連的同夥們擔心。她們在唐家內宅,消息相對閉塞,直到今天才聽說了杜伯欽落網的原因,不由為這個同夥捶胸頓足,一邊罵他行事太不小心,一邊又嘆他運氣不好。
但無論如何,杜伯欽干髒活沒幹好,還將自己給暴露了,又為了自己活命,招出了孫家那麼多的探子,對孫家而言就是不可饒恕的罪人了。兩位教養嬤嬤能理解杜伯欽的苦衷,卻也怨恨他壞了孫家的布置,害得她們如今也是孤立無援。
雖然她們已經聯繫上了孫家安插在周邊地區的探子,但他們距離最近的都離長安有三四十里路遠,因為懼怕周家的抓捕,根本不肯靠近,更別說是進城接她們離開。她們若想要走,只能靠自己。可她們僱人保護自己回京容易,回京後孫家會如何責罵處罰她們,就不是她們能揣測的了。
探子們都在問她們,是否有立功的機會?他們要是有辦法立功,對上頭就有了交代,不用擔心會受罰了。眼下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實在太過難熬。他們既要擔心邊軍幾時就查到了自己頭上,又要擔心被抓的同夥會供出自己,還得畏懼著京中孫家人的追責與斥罵,每天都如同身在油鍋里一般,苦不堪言。
眼下只是新年剛過,北方氣候剛剛回春,道路上還有不少積雪,與京中的消息傳遞尚未恢復正常,因此孫家的主事人很可能還未得到確切的消息,沒來得及下達新的指令,長安周邊的探子暫時還能過幾天安穩日子。但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等孫家人知道長安發生了什麼事,派人來斥問時,他們這些長安周邊地區的小嘍囉,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背鍋,到時候還能有好日子過?
想到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想到他們被孫家扣在手裡的親人,他們便如坐針氈。只要有機會擺脫困境,他們什麼都願意試一試的。
兩位教養嬤嬤被同伴們逼得頭痛,如今聽說了金嘉樹的故事,頓時覺得自己找到了新的立功門路,連忙派心腹侍女跟上了金嘉樹一行人,打探更多的消息。
金嘉樹從周家三房出來的時候,遇上了聞訊趕來的金家二房眾人。
金二老太太與金淼如今還在牢中,金柳氏與金大姑倒是被放出來了。金家二房被罰了一筆銀子,又要為金二老太太與金淼的官司打點,錢越花越少。金鑫手裡雖然還有錢,但也抗不住這麼大的花銷,還要操心全家人的生計,同樣過得苦不堪言。聽說長房好命的大侄子進城了,他連忙帶著妻兒找了過來,沒敢板起臉象過去一般肆意辱罵,倒是用起了懷柔手段,苦口婆心地說些親情的話,讓金嘉樹可憐可憐僅剩的親人們,別跟老人家一般見識了。
當著一堆不知內情的圍觀群眾的面,金嘉樹卻沒有心慈手軟地扮好人。他只淡淡地說:「二老太太如此狠心,把我們長房的田產都吞了去,將我爹逼得離鄉遠走,還要追上來逼他交出最後一點壓箱底的財物。我爹不肯,她便向兇徒告密,讓外人來害了我一家人的性命。若不是我好運遇上了恩人,此刻早已與父母兄弟一般慘死在鄉間,而我們長房的財產,自然也全落在你們二房的手中了。堂伯也好意思讓我念親情,拿出錢來贖買二老太太與堂叔的罪過?他們好過了,那我慘死的父母兄弟,又有誰來替他們伸冤?!」
這話一出,圍觀群眾立刻就不覺得金鑫一家可憐了。老太婆年紀再大,做過惡事的也照樣是罪人,罪人就該認罰,有什麼好可憐的?西北不興這一套!
金鑫啞口無言。金柳氏倒是臉皮厚些,大聲辯解道:「人又不是我們殺的,我們也是被逼無奈才供出了你們家,如何能怪得我們?誰叫你們得罪了貴人,有好處也不肯分給我們」
她的話引得圍觀群眾紛紛指責。擠在人群里的侍女便聽到身後有人小聲議論:「聽說這金家跟宮裡一個生了皇子的娘娘是親戚。宮裡的貴妃看不得那娘娘得寵,就派人來殺她唯一的親戚泄憤」
侍女雙眼頓時亮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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