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沈浪不知何時,沉沉睡去。
他被早上的潮氣吵醒,渾身感覺濕噠噠的。
擦了擦額頭的露水,身體黏得讓他忍不住扯開了上衣。
這一夢太過漫長,讓他感覺無比疲憊。
終於熬到了天亮,也終於從夢中醒來。
沈浪翻身坐起,輕呼了口氣。
一切還在,世界還在。
只要能呼吸,生活就是如此美好!
清晨的部落,一片寧靜,只有飛鳥在嘰嘰喳喳報著時間。
篝火的余煙裊裊,混在晨霧裡的酒香,讓沈浪還想繼續睡覺。
可不能在外面睡了。
熱帶雨林的潮氣,都讓他渾身泛起大片的疙瘩。
他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轉頭四看。
整個部落的人還沒有睡醒。
沈浪搖頭笑笑,打算找些清水擦擦身子。
最好還能洗個澡,驅散連日來的疲憊。
等收拾好一切,想必他也該離去了。
去哪?
去奇琴伊察古城,去瑪雅人的烏斯馬爾王朝,去看看那裡到底成了什麼樣子。
根據卡爾的描述,那裡已經成了人間煉獄,甚至比之八百里獅駝嶺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瘟疫、活祭、奴隸、狂熱,各種因素疊加下,那裡已經成了屍山血海。
想必就算沒有外星人的入侵,瑪雅人也扛不住了。
沈浪留戀地吸了口純淨的空氣,想到即將面對的東西,打心眼裡抗拒。
他起身去找來清水,脫下渾身的衣物,又從儲物空間內取出毛巾,認真擦洗了一遍。
整個人感覺清爽至極。
等換好衣服之後,又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仍然是那個人見人愛的大帥比。
可惜通過鏡子看到,身後的木屋裡多了幾雙眼睛。
沈浪認出,那是神族未婚的少女,正在偷看自己。
他頓時一陣尷尬。
娘希匹,還不知多少人正在圍觀自己洗澡。
隨著他穿好衣服,神族人終於走出木屋。
戰天火打著哈哈,正要讓沈浪不要介意。
大家都是如此,誰沒看過誰啊。
戰虎甚至帶著老婆從屋裡走出,他老婆卡瑪拉扯了幾個未婚的女孩,要推給沈浪,讓他擇偶。
沈浪一臉懵逼,別鬧了。
世界都要毀滅了,還有心情繁衍人類?
他剛要說話,就聽到一陣飛鳥掠過叢林的聲音。
頓時,所有人面色一變。
「糟了!」
戰虎臉色突然變得無比難堪,下意識抓起腰上的石斧。
他老婆卡瑪,驚慌失措地拉著兒子戰豹就要回屋。
其他人也開始驅逐女人,大聲叫喊起來。
「怎麼了?」
沈浪不解的看著眾人反應。
戰天火已經顧不上回答了,他拿起一個號角瘋狂吹了起來。
嗚咽的聲音響起,所有神族部落的男人全都沖了出來。
「沈!有人摸過來了!」
戰虎緊張地拉了沈浪一把,塞給他一柄石斧。
沈浪擺手沒接,「你們怎麼知道?」
他聽力能聽到百米外的任何風吹草動,可聽不到有人過來的聲音。
「是鳥!是鷦鷯在叫!」
戰虎說著,一指天空那群飛鳥。
「它們是瑪雅人最好的朋友,也是消息最靈通的鳥兒。」
當它們成群結隊地掠過叢林,只說明有大批人入侵了這裡。
沈浪面色一緊。
方圓百里,蘇族人已經離開後,再沒有任何一個部落存在。
會是誰入侵了這裡,想必已經不用再問。
整個部落動員起來了。
女人們抱著孩子,帶著老人全部藏在木屋裡面。
有人跑進叢林查看情況。
戰天火、戰虎帶著族人開始準備防禦。
躲,是躲不了的。
這裡是大梵天神像的聖地,沒人可以擅入。
無論誰來,他們只能死守。
好在,周邊布滿了神族人布下的陷阱和機關。
不在族人的引導下進去,定會讓他們吃個苦頭。
「沈!你不是神族人,也請躲進屋子裡吧,你賜予了我們如此多的食物,我們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
戰天火推了一把沈浪,讓他離開。
沈浪搖頭,摸出了修月斧,「沒事,我也有把力氣,尋常人也奈何不了我,別管我了。」
他知道,瑪雅王已經找過來了,正好會會這幫人口中黑豹武士和雄鷹戰士。
水晶人是打不過,羽蛇神打也夠嗆。
普通人又能拿他如何。
想來在自己的保護下,這些神廟島民的祖先,應該安然無恙。
戰天火見勸不動他,也不再多說。
只是對於沈浪的托大有些擔憂。
「你小心一些,那些黑豹武士和雄鷹戰士……不是人……」
「不是人?」沈浪一愣。
戰天火已經不再回答,而是屏氣凝神的開始等待。
所有神族男人也如臨大敵。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大梵天神像,心中默默祈禱。
幾分鐘後,隨著叢林裡一陣晃動。
他們知道,對方來了。
有慘叫聲開始發出,那是中了陷阱的敵人。
也有驚呼聲發出,似乎在提醒眾人躲避。
沈浪聽著一陣皺眉,這聲音果然不似常人,反而像是一種動物的鳴叫。
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族長!他們來了上千個黑豹武士!」
最早出去偵查的獵人跑回來了,從樹林裡鑽出。
可剛喊了一句,胸膛就被一柄利刃穿透。
他吐著血沫子,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隨後,大批的『人』從樹林裡鑽出來了。
沈浪猛地瞪大了眼睛,喘著粗氣。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幕。
這果然不是人!
戰天火說得沒錯,他想得太簡單了。
沈浪沒有想到,瑪雅人已經喪心病狂到了這種地步。
或者說,他沒有想到外星文明已經喪心病狂到了這種地步。
映入眼帘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半獸半人的東西!
什麼是黑豹武士。
長著豹子頭的瑪雅戰士,被縫合在了一起,完全沒有任何嫁接的痕跡。
什麼是雄鷹戰士。
美洲獨有的兀鷲,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瑪雅人的肩膀上。
沈浪大口地喘著粗氣,總算明白為什麼奇琴伊察已經成了煉獄。
這群特殊的士兵出現,讓他感覺渾身發麻,感覺比身處煉獄還要恐怖。
他們瘋了。
或許整個瑪雅人都瘋了。
沈浪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修月斧,只想劈死面前的所見。
作為一個文明社會過來的人類,如何能接受這樣的場景。
戰天火似乎早就知道這些,所有的神族人似乎早就知道這些。
從瑪雅王巴加爾發現了水晶頭骨以後,就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他一手將百萬瑪雅人帶入了深淵。
黑豹武士和雄鷹戰士的出現,成了他最忠誠的軍隊。
敢於反抗的人全部被殺。
等到羽蛇神出現之後,這種情況越演越烈。
所有抗拒國王徵兆,抗拒成為黑豹武士的人,全部被活祭。
這是一個瘋狂到了極致的文明。
石器時代的愚昧加上無法匹配的先進文明,造就了這麼一個古怪的軍團。
「奉吾王巴加爾的命令,所有神族男子全部束手就擒。」
「現在放下你們的武器,推倒神像!否則全部斬首。」
為首的黑豹武士,嘴巴一張一合,竟然口吐人言。
沈浪愣愣地看著,到現在也反應不過來。
它為什麼會說話,它難道還傳承了前人的記憶?
又或者它已經是了一個全新的物種,外星文明賦予了它們思想和靈魂?
戰天火沒有這麼多想法。
他捏緊了手上的石錘:「巴加爾終於要來滅絕我們了嗎?」
「他要把所有瑪雅人全部變成怪物,才肯罷休嗎?」
為首的黑豹武士沒有說話。
豹頭冷冷地看著所有人,看著他們手中武器。
「我再說一次,三息之內放下武器!推倒神像!否則全部斬首!」
「斬你娘!」
戰天火大喝一聲:「死戰!」
「死戰!」
所有神族男人在這一刻全都厲喊起來。
戰虎早已彎弓搭箭,一箭射向了黑豹武士的頭領。
頭領微微甩頭,躲過了弓箭後,拿起了手中的長茅。
「抓活的!」
它厲喝一聲,大手一揮。
身後的半人半獸的東西全都動了。
亂戰沒有徵兆地爆發。
沈浪強忍著心中怪異的感覺,已經來不及多想,舉起修月斧沖了上去。
兩方人馬狠狠地碰在了一起。
顯然,在人數極為眾多的敵人面前,神族人吃了大虧。
黑豹武士在融合了人類之後,兼具了豹子的靈敏和速度。
同時,牙齒也可以作為攻擊武器。
更為狠辣和果斷。
而雄鷹戰士目光銳利,成為了最好的弓箭手。
塗抹了毒箭蛙的劇毒羽箭,開始有效地收割人頭。
他們奔跑如風,來去猶如閃電。
神族人只能憑藉戰鬥意識在進行抵抗。
唯有沈浪還算能跟上這些黑豹武士的速度。
他手持修月斧在它們之中砍殺。
「娘希匹!這種東西,我見一個就砍一個,見一雙就砍一雙!」
沈浪有些出離憤怒了。
就算最喪心病狂的星條國科學家,也干不出這樣的事情。
沒想到千年前的瑪雅人已經徹底瘋狂。
他此刻只想殺光這些半人半獸的東西,來發泄內心的憤怒。
黑豹武士沒想到會有這麼強悍的人存在,全部圍聚過來。
後面的雄鷹弓箭手也彎弓搭箭,瞄準了沈浪。
火力一時間全部被他吸引。
「戰天火,還特麼打什麼打!再猶豫一會就得滅族,趕緊帶人走!」
沈浪一邊喊著,一邊用斧子劈開射來的毒箭。
就這樣,還是被射中幾箭,讓他疼得咧嘴。
「走?走到哪裡?」
戰天火見沈浪被圍,領著兒子戰虎衝過來救援。
「瑪雅人反正就要全部滅亡,還走什麼走!就算這幫人都算不上的傢伙,給我們陪葬好了!」
他殺紅了眼,狠狠的一錘砸在一個黑豹武士的頭上,將對方砸死當場。
戰虎也不甘示弱,舉著石斧一頓狂劈。
族人見他們兩個血勇,也拼了命地沖了上去。
沈浪無奈,只能越發狠辣,一斧一個解決著敵人。
整個部落亂成一團,唯有大梵天神像沒有受到侵擾。
它漠然地看著眼前慘狀,沒有任何反應。
但。
死則死矣?
哪有那麼簡單。
戰天火和他的族人想得太簡單了。
黑豹武士的首領嗅了嗅鼻子,聞到了木屋中躲藏的女人孩子。
他揮了揮手,示意兵分兩路,一路去抄部落的木屋。
一對獸人頓時向後衝去。
沈浪看到大呼一聲:「戰天火,別管我這裡,去後面,讓他們走!」
戰天火和兒子戰虎也意識到情況,睚眥欲裂。
兩人猛地劈砍幾下,砍倒了面前的武士後,向木屋衝去。
更多人擔憂妻兒的狀況,向哪裡救援。
只剩沈浪苦笑一聲,再度陷入苦戰。
槍?
此刻掏都掏不出來,就算有他也將大部分火器留給了波蘭特城的印第安人。
此刻空間裡就留了個步槍和幾十發子彈。
就算掏出來也沒有卵用。
面對近千黑豹武士的圍攻下,掃射都解決不了問題。
這些被改造過的獸人仿佛悍不畏死。
他們摒棄了人類的膽怯心和避險反應,不知疲倦的一波波衝來。
沈浪砍的手酸腳麻,甚至提不起修月斧,也不能逼退他們分毫。
腳下的屍體越來越多,他也越發疲倦。
剛剛換過的衣服再次被鮮血染紅,發出腥臭的味道。
身上已經中了十幾隻毒箭。
若不是軟蝟甲和肉體修復術,早已讓他重傷躺下。
他不禁暗罵系統。
你特娘沒有給我匹配的能力,如何繼承災厄之主的傳承。
就算繼承,它又在哪裡?
出來啊!
讓小爺橫掃了這群不人不獸的合成品。
不知過了多久。
「放下武器,還敢反抗?他們全都要死!」
為首的黑豹首領大喝一聲。
沈浪聽到後下意識轉頭,渾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樣。
所有神族男人戰死的戰死,被俘虜的被俘虜。
戰天火和戰虎也被十幾個武士壓在身下,再也動彈不得。
所有女人孩子被牽出來,栓在一根麻繩上面。
她們被捆在一個竹竿上,不能動彈,大聲地哭泣。
至此,整個神族全部被俘。
沈浪喘著粗氣,再戰鬥下去已經沒了任何意義。
哐啷!
有武士衝過來,一把奪了他的修月斧。
更多的獸人撲過來,將他死死的壓住。
沈浪躺在地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逃走,他做不到。
反抗讓所有神族人被屠,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束手待斃,更非他所願。
可又能如何呢?
躺在泥濘的土地上,沈浪看著頭頂的大梵天神像,回想起了昨夜夢到的場景。
外星人,或許已經來了吧。
這個世界,也許就要毀滅。
不知道赤蝰那傢伙,是否已經死了?
……
赤蝰沒死,不過也快了。
他和沈浪一同被紅光帶回了瑪雅人的末法時代。
赤蝰沒想到,儘管祭台上集齊了大梵天日眼和月眼,集體了13枚水晶頭骨,依然沒有成功聯繫上外星文明。
他運氣很不好,不及沈浪的萬分之一。
雙眼被紅光閃瞎,眼前一片黑暗。
等恢復意識後,已經出現在了奇琴伊察古城中。
他成了一名奴隸,一名在古城中日夜打磨石塊,運送建造金字塔奇觀的奴隸。
最為悲哀的是,他還是一名瞎子奴隸。
醒來的一時間,就被管理者無情的拋棄,扔進了萬人坑中。
赤蝰聽不懂瑪雅人的語言,甚至無法判斷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只知道,自己身邊全是死人,死人多的讓他都頭皮發麻。
赤蝰意識到自己再次穿越,且穿越到了瑪雅人還存在的年代。
當沈浪和神族人把酒言歡的時候,他掙扎著爬出了萬人坑。
當沈浪沉沉睡去的時候,當整個城池都安靜下來後。
他摸索著爬向金字塔,爬向羽蛇神廟。
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他要尋找金字塔下的密道,他要再度回到未來。
最不濟,他也要尋找到水晶頭骨,讓他成為約翰一樣的改造人。
不能死,絕對不能就這樣死去!
他摸索著爬行了一整個晚上,終於靠著原本的印象,摸到了原本瑪雅球場的位置。
這個發現讓他激動萬分。
球場的東側就是羽蛇神金字塔。
他是不幸的,又是極其幸運的。
一整個晚上的爬行,沒有驚動任何守衛。
想來也不會有人意識到,有人敢闖羽蛇神金字塔吧。
就這樣,一個瘋子摸到了羽蛇神的石像,摸到了高聳的台階。
他欣喜萬分,抱著一絲希望向上攀登。
赤蝰不知道密道的入口有沒有開放,但那是他最後的希望。
他不知又爬了多久,終於爬到了金字塔的頂端。
再過一會,他就能爬到那個祭台,爬到入口的位置。
赤蝰忍著心中激動,越發加快了速度。
他卻不知,天色已經大亮。
他終究是被人發現,被發現竟然有人敢擅自攀爬羽蛇神神廟。
呼喝聲隨之傳來。
赤蝰絕望的聽到,下方站滿了人。
台階上是急促奔走的腳步。
他越發加緊了動作,想要衝上祭台。
幾隻大手將他摁住。
他瘋了一樣反抗,一片黑暗中,打的那些人甚至摔下了金字塔頂。
更多的人衝過來了。
赤蝰只感覺被頭部一陣劇痛,被人狠狠砸住。
他再也站不住了,頹然趴在地上。
「虎嗚哈虎,呼呼餓啦……」
黑暗中,赤蝰不知所措。
他聽到有瑪雅人喊了幾聲,就被五花大綁帶下了祭台。
若沈浪在此,若任何一個能聽懂瑪雅語言的人在此。
想必會知道赤蝰最終的命運。
抓住他的人是瑪雅大祭司。
他見赤蝰身手悍勇,起了不殺之心。
這麼一個人去當奴隸,去被獻祭,甚至被殺了該多麼可惜。
大祭司交代手下將他改造成黑豹武士。
手下聽命,帶著赤蝰離去。
赤蝰被帶到了金字塔下,茫然不知所措。
有人按著他的肩膀,讓他趴下再無法動彈。
又有人掰開他的嘴巴,給他灌入辛辣的水。
赤蝰覺得像酒,又好像不是。
難道,我要死了嗎?
赤蝰心裡一片惶然,眼中一片黑暗。
隨即,他的世界變成了血紅。
只聽見咔嚓一聲。
赤蝰感覺渾身一輕,再次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