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無緣 30

    三兒轉身離開，關淚憬猛的推開門。

    有些灰塵飛起，在壁燈下紛紛揚揚，緩緩落下，突然有些淒涼。

    房間並不小，設計的簡潔卻也優雅，米色為主色調，素雅溫馨。關淚憬失笑，自己竟根本沒有來過幾次。

    關淚憬環顧四周，拉開衣櫥的門，一半是漢服，另一半是旗袍，各款各色，紅似血，藍似海，黑似夜，白似雪，綢緞或是輕紗，古典，優雅，讓人目不暇接，關淚憬手指輕輕拂過，忽的一頓，夾出一張紙，上面是墨雨萍的筆跡，「贈於唯一的朋友，關淚憬。」

    「唯一的朋友麼，你連唯一的朋友都要背叛麼……」

    關淚憬還是帶走了它們，並且不打算讓它們沉寂下去。

    帶著幾個拉杆箱的漢服回到關家公寓，雖然傷口並沒有完全恢復，卻也不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顯然，把前來開門的丁玫嚇了一跳。

    「小淚？你回來了！」

    關淚憬笑笑，輕輕抱住了她，在她的耳旁輕輕說，「是的，我回來了，玫，這一次，我再也不要忘記。」

    丁玫說不出任何言語，只是緊緊的抱住懷裡的人，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訴說著她的狂喜，她的擔憂。

    入夜，夜色如墨。

    關淚憬等人全員出動，前往酒店，慶祝關淚憬恢復記憶。關淚憬一襲白色漢服，裙擺秀著片片金色荊棘，零星幾朵猩紅的碎花點綴其間，恍若血滴一般。高貴，優雅，卻也有一抹化不掉的悲傷。

    酒店空曠的大廳里只有關淚憬一行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那個白衣女子。

    她輕動手腳，廣袖拂過，裙裾飛舞，沒有任何伴奏，只有獨自舞動的人兒，裙擺上金色荊棘的圖樣飛舞著，仿佛成了獨自的風景，怎樣的萬千風華，怎樣的絕世佳人。

    關淚憬舞動著，感受著傷口一絲一點的抽痛，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漢服是如何的裁剪得當，如何的合身，墨雨萍，是你太了解我，還是我太信任你？

    飄飄一個轉身，她緩緩伏在地上，只是片刻，宛若蝶翼的廣袖翩翩舞起，露出潔白的皓腕，關淚憬像只靈巧的蝶兒一般，漸漸站起身子。長發拂動，在水晶燈的照耀下映出藍紫色的霞光，關淚憬閉上雙眼，只是舞動著，為了舞蹈而舞蹈，舞的自然，舞的悽美，拋掉仇恨，拋掉煩惱，只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愛的人而舞蹈。

    一舞作罷，關淚憬緩緩的睜開雙眼，傷口的抽痛更加強烈起來，全場寂靜，只聽見一個聲音，有些顫抖的響起，「小憬……」

    關淚憬等人看向門口，只見金雨離帶著金母站在門口，金母眸光流轉，有些驚嘆，有些慚愧，更多的，卻是欣喜。

    關淚憬微微皺眉，有些生硬的喚道，「伯母，您怎麼來了？」

    金母慈祥的笑了笑，「小憬，你和雨離都快結婚了，怎麼還叫阿姨？」　金雨離走過去，握住關淚憬的手，「你答應我的，你要嫁給我。」

    關淚憬依舊呆呆的，直到金雨離拉起她的手，無名指上一觸冰涼。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浪漫的表白，沒有單膝跪地，沒有大捧的玫瑰，愛，可以這麼簡單，這麼樸素，兩顆心貼在一起，這比什麼都重要。

    金母拭去眼角泛起的淚花，拉起關淚憬右手，從自己手上褪下一枚翡翠戒指，交給了關淚憬。

    「小憬，這是金家傳下來的東西，從今往後你就是金家媳婦，以前媽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你多包涵。」

    關淚憬有些不自在的改口道，「伯……媽，你這是做什麼？我怎麼會怪你啊。」

    金雨離適時的站了出來，「快坐下吧，阿憬身上還有傷。」

    沐雲錚坐在一邊，看著這邊的一切，苦澀的吞下一大口酒，明明知道愛上你不會有任何結果，還是不能自拔的愛著。

    方雲戟亦是滿臉的淒楚，對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沒有任何預感的淪陷至今，關淚憬，你的目光，從來沒有在我身上停留過一分一秒。

    兩人同時抬頭，四目相接，對上的眸子中有著相同的痛苦與掙扎，兩人無聲的舉了舉杯。

    關淚憬握住金雨離的手，這一刻，什麼言語都無法表達出心中的複雜，這一次，說什麼我都不要再離開你！

    愛情是什麼？我不懂，但我卻懂十年的相思之苦；我懂相處時莫名的心跳加速；我懂看到他時目光不自主的追隨；我懂現在心中吶喊著得長相守……

    愛，真的很複雜，也真的很簡單，愛情不需要什麼豪言壯語，簡簡單單才是真，十年相思淚，我知道你對我到底多麼重要。再度相聚難，我明白無論什麼我都不會再次鬆開你的手。願得幸，長相守。

    夜，漸漸深沉。

    關淚憬端起一杯酒，和沐雲錚一個碰杯，沐雲錚心道，該來的總會來的。

    果然，關淚憬放下酒杯後，微微躊躇了一下，卻還是開口道，「很不好意思，讓你和我們一起捲入這許多無妄之災。」

    沐雲錚某種閃過幾絲不明，「你怎知我是不是心甘情願卷進來的？」

    關淚憬唇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語調平平地問道，「沐雲錚，你究竟是什麼人？你面對血腥和殺戮，有平常人不可能有的冷靜，會用槍支，有很適合你的一套刀法，有既能護體又能制敵的拳腳功夫。沐雲錚，你又偏偏在這種時候出現，不要怪我，我不能不去懷疑。」

    沐雲錚低垂著眸子，讓人看不出心中所想，他沉默良久，意味不明地笑笑，他說，「你若早有這般警覺，現在又何苦與墨雨萍爭個你死我活？關淚憬，我是軍方的人。」

    此話一出，一室寂靜，沐雲錚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幾束不同的視線投在他的身上，他甚至可以分辨出他們的來源。

    那嘆息和狠厲的，是千暮殤。

    那詫異和火熱的，是金雨離。

    那防備和敵意的，是方雲戟。

    那晦澀和疏離的，是張靖羽。

    那疑惑和深思的，是丁玫。

    那驚奇和……驚奇的，是關涇凌。

    可是他也清晰的感受到，關淚憬的視線，是溫和的，是接納的，也是充滿笑意的。

    果然，關淚憬有些戲虐的聲音響起，「那你又為什麼甘願留在我們身邊呢？」

    關淚憬知道，他肯說出這些，就是把自己完全剖析了，把全部的他展現在她的面前，其實本身，她就是相信他的，不是嗎？他若是真的想害她，她的失憶是多好的機會，可是，他不僅沒有傷害，還選擇了保護。這，足以讓她接納並相信了。

    沐雲錚按了按太陽穴，有些沉痛的開口，「因為，上峰讓我毀掉我愛的女人，我不肯，所以，現在的我，只是我。」

    金雨離第一個對他伸出了手，兩隻手握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他們，是一樣的男人，只是，一個愛的是愛自己的女人，另一個，愛的是永遠不會愛自己的女人……

    方雲戟搭上他的肩，笑道，「這回，你就是跑，我們也不放了啊，因為——」他搞怪的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接上，「你知道的太多了！」

    幾人笑成一團，關涇凌也跟著起鬨，「就是就是啊，我們這麼多人，可不怕你啊！」

    張靖羽也作勢拿過刀子和酒，吆喝著說，「來來來我們歃血為盟！」

    關淚憬雲袖一甩，卻也是崩不住臉笑了，「你們啊，怎麼還長不大麼？」

    幾個人的笑聲此起彼伏，堪比魔音穿耳，在關淚憬看不到的時候，他們舉起酒杯，在這一刻，他們是相同的，有一個人，是他們共同愛著的，有一個人，是他們都想一輩子陪伴的，有一個人，是他們拿命守護也心甘情願的，有一個人，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堅持，和信仰。對啊，不知不覺間，關淚憬，你竟成了我的信仰！這個女孩，她是我們共同的信仰，更是照亮生命的曙光。

    他們不知道，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那個被他們放在心裡用命疼著的女孩，用一雙濕潤的眸子看著他們，那眸子裡，幾分歡喜幾分愁，我多想，與你們歃血為盟呢，只是，前路漫漫，我竟看不清我未來，以後的路，會不會像我手心裡的掌紋一般，曲折複雜？我不知道，你們也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多想自己承擔！此一生，有你們，生而盡歡，死而無憾！

    沐雲錚久久地看著千暮殤，後者抿了一口酒，眸中划過一抹嘆息，一抹冷然，無聲的對他說，「沐雲錚，你會後悔的。」

    他笑，可我心甘情願。

    窗外划過一枚流星，留下一道絢麗的光帶，滿天繁星之後，隱藏了多少的不為人知？路，還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