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護目鏡的巨人大叔指揮著,讓那些留守在牢獄裡的巨人和怪物們成排坐在可以看到裡面情況的欄楯前面,龐大的身軀像綿延的高山,雖然有高有矮,卻都遮擋住了相較之下靠裡面的那些正要實行計劃的群體。
這種明目張胆的遮遮掩掩其實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但是就是這樣單純到笨拙的行為才更像是這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大塊頭們會做的事情。
這間四方形的屋子最特別的就是地面,腳下能夠踩的地方全都是沙子和泥土,上面長滿了形形色色的綠色植物,但都很矮小,而其中最多的就是紫蘇。
我曾經一直以為這屋子像是一個罩子一般沒有底端,然後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下面的幻想——這屋子其實是可以推得動的。咬著牙試過很多次,但都以失敗告終,耍著賴向「爸爸媽媽」們尋求援助,但他們總是拿這想法當笑料,久而久之我就放棄了。
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這屋子是否可以推得動,如果可以為什麼大家不一起推推呢?就連試試都不肯呢……這樣不就可以去別的地方了嗎?
一切至今都是個謎。
巨人大叔翻開地上中間靠里的一堆雜草,露出一個足以容納的下他這個最高大身軀的洞,乾枯成束掀起薄薄的一層飛揚的塵土,我沒像與我面對面而站的巨人大叔那樣打噴嚏,興奮雀躍的心情主導了一切。
「按照往常的順序一個一個下,千萬不要又像之前那樣一股腦兒地哄搶,今天不是只有我們、還有阿蘇,千萬要小心,不要讓阿蘇受傷了!」
仿佛是因為之前的爆栗留下了心理陰影,大家一齊捂著嘴點點頭、不出一聲,有的怪物臉上的嘴巴太多,捂不過來,張皇失措的樣子我看了之後笑得肚子痛。直到現在還清晰地記得。
「阿蘇,要記得你是跟在毛毛的後面,知道嗎?千萬別下早了或晚了!」
「恩恩。」我點點腦袋,內里的神經其實有些混沌。
耶耶耶……我們要出去了喲!
好高興啊!巨人大叔他剛才有說什麼了嗎……
眼睛眯成一條細細的長線。嘴巴咧得大大的。
巨人大叔率先跳了下去,剛站穩身子就聽見身後「砰」的落地聲緊隨而至。
感覺這聲音有些過於輕小了……
「哦哦!下面原來這麼大啊!」
聽到熟悉的歡呼聲,巨人大叔背脊生涼,他僵硬地回過頭去,只見俏皮的身影這兒摸摸、那兒碰碰。這久別的表情他還記得上一次看到是在她爬膩了欄楯之後又改在石牆上刻刻畫畫的時候。
寬闊的肩膀低聳了下去,這小公主果然沒有聽進去我剛才說的話。
不過算了,這樣也好……在我身邊由我來保護她,我更放心些。
地道對於我這樣的五歲小孩來說特別寬敞,但因為沒有照明的東西漆黑一片。
大家跟在我後面,一個接著一個都下到了地道里,長長的隊伍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甬道中走起路來並沒有想像中簡單。
身後不時傳來跌跌撞撞的喧鬧聲響,再加上這些巨人怪物們脾氣都比較臭頭,說不上幾句話就會演變成吵嘴,有的甚至還會打起來。沒過一會兒,地道里就變得熱火朝天。
「安靜。」我細聲一出,瞬間寂靜了下來。
就好像我的聲音在這群「爸爸媽媽」們之間有魔力似的,從來不用費力提高分貝,他們總能捕捉的到而且還很聽話。
「我有辦法。」我翹起下巴,儼然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
大家面面相覷,站在最前面的巨人大叔抱著雙臂擺出看客的模樣。
「大家一齊喊口號,就不會走錯!」
「口號?」
「這個好!」
「有趣有趣!」
「不愧是小公主,真聰明!」
沸沸揚揚的讚美聲誇得我快要飛起來,我怕怕小手。示意大家安靜,「我都想好了……大伙兒要跟著我念哈!」
巨人怪物們屏氣凝神,壯漢們排好隊等待著我的開口,有的還大大喘一口氣像是在蓄勢。卻反而因為動作過大而咳個不停。
我清了清嗓子,爽朗的聲音在空氣中像是一個氣球從隊頭飄到隊尾。
「你說一……」
「一!」
「不對!」我氣鼓鼓地糾正,「你們要跟著我念!」
「我們念了呀!」
「我說的是『你說一』!」
「對啊!我們就說『一』嘛!」
我翻翻白眼,「我念什麼你們就念什麼,我說『你說一』,你們也要跟著念『你說一』啦!」
「哦!」壯漢們搖頭晃腦。像極了年幼的學童。
「從頭來!你說一。」我邁出一步。
「從頭來!你說一!」隊伍也邁出一步。
「不對!」我聞聲倒地。
「不對!」大伙兒也跟著我倒地。
「不是不是!」
「不是不是!」
「你們先別說啦!」
「你們先別說啦!」
我只感覺頭暈眼花、四肢無力,不是因為這裡面的空氣不流通,而是因為「爸爸媽媽」們實在不容易交流。
糾結了半天還沒出發,就在大家都開始困了想睡覺的時候才有了起色。
「你說一。」我抬起左腳邁一步。
「你說一!」後面跟著抬起左腳邁一步。
「我說一。」抬起右腳再一步。
「我說一!」後面也跟著抬起右腳再一步。
「一目喜歡編花衣。」我再來一步。
「到!」隊伍忽然一個踉蹌,被點到名的一目大吼一聲,激動地拿著兩根麻花辮子捂著臉,嬌羞的模樣看來很感動。
「不是點名啦!要跟著念!」
「哦。」一目悲傷地噘嘴,但還是繼續捂臉,這次想要表達的該是失望吧!
「你說一,我說一,一目喜歡編花衣。」
「你說一,我說一,一目喜歡編花衣!」隊伍平穩地前進。
「你說二,我說二。」
「你說二,我說二!」依舊平穩。
「毛毛不會梳小辮。」
「誰說我不會的!」毛毛跺跺腳,隊伍又一七顛八倒,他氣憤地抓著自己的毛,像是要證明自己似的,要把自己的毛都梳成辮子,他在黑暗中前後摸索,瞬間就有喧譁沸騰。
「呀!誰在亂摸我?」
「別扒別扒!那繩子是綁褲子的……要掉了!」
「毛毛!」我感到都要昏厥了,這樣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啊!
毛毛兩隻正在纏辮子的手一滯,慚愧地訥訥笑了幾聲。
「大家跟著念就好了,不要太在意內容,因為都是我自己編的啦!」
教這一群壯漢實屬不易,但我還算是達成了教學目標。
「你說一,我說一,一目喜歡編花衣;
你說二,我說二,毛毛不會梳小辮;
你說三,我說三,巨人大叔壯如山;
……
你說六,我說六,六足愛偷吃肉肉;
……」
這段即興創作在夜復一夜的練習中,最終從磕磕絆絆變成了整齊劃一,這難得的朗朗上口成了我們家人之間無形的羈絆。
走到了地道的盡頭,巨人大叔率先跳了上去,他四處張望了一下便低頭對我微笑,「可以上來了,來。」他向我伸出手,輪廓在淺淺灰灰的光芒中磨得長長短短,像一首傾注年華、雨浥輕塵的抒情詩。
我垂下眼眸微微地吸氣,即來疏影微香,幽人娟長,自有盈盈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