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很想來,甚至剛才都還在努力。但真抱歉,家裡出了點問題,我連.....有些事我也不好說,確實是來不成了。」
電話那頭的顧非凡語氣低沉,心事重重。
付遠卓把想要問顧非凡究竟怎麼了的話吞回了肚子裡,眺望著落地窗外風和日麗的深鎮灣,笑了下說道:「沒關係的,非凡哥,家裡的事情要緊。」
電話那頭的顧非凡躊躇了好一會問:「對了,杜冷和顏復寧到了嗎?」電話那頭的顧非凡躊躇了一下問。
付遠卓本以為顧非凡在醞釀結束語,沒料到顧非凡卻把話題轉移到了一個他本不該問的問題之上。即便付遠卓對正治並不敏感,卻也意識到了顧非凡,或者說顧家遇到了大麻煩,於是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冷哥有任務在身,跟著白蔀委在巴黎參加拿破崙七世的婚禮,回來不成。寧哥也說他來不成,應該也是在巴黎.....」
「那現在巴黎那邊怎麼樣了?」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外網直接崩了,有人說是拿破崙七世的婚禮熱度太大,導致了全球的服務器都宕機。有人說是海底纜線全都斷了,引起的全球網絡癱瘓。還有人說是『撒旦降臨』又在巴黎整活了。反正現在就連國內的網絡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社交網站和視頻網站波動很大,貌似什麼都發不出去了.......反正現在查不到任何有關巴黎的消息....」頓了一下,付遠卓壓低聲音說,「我猜確實是撒旦降臨了,真正的撒旦。」
「哦~~」顧非凡嘆息了一聲。
付遠卓察覺到了顧非凡的欲言又止,輕聲問:「非凡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話,需要我幫忙給冷哥和寧哥說?」
電話那一端的顧非凡緘默了許久,久到付遠卓懷疑是不是電話斷了線,就在他想要出聲詢問的時候他聽到了顧非凡略顯疲倦的聲音。
「沒什麼事,我只是想說,很多事情真的身不由己。你以為你能做到,其實你根本做不到,只不過以前你所憑藉的,給了你很大的錯覺,你以為是你自己行,實際上,你根本不行,是你身後的那些人,是他們行。」
付遠卓笑了笑,「非凡哥,這可不像你說的話......」他頓了一下說,「我覺得你是個很有能量的人,你總是讓我覺得人活著就應該自信一點,狂妄一點,覺得自己一定可以,這和你姓什麼沒有關係。」
「是嗎?」電話那頭的顧非凡也笑了笑,「我以前經常嘲笑杜冷,實際上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直一直都很努力,想要追上那個人的腳步,我不斷的鞭策自己,日復一日的刻苦訓練,我心無旁騖的在鬥獸場刷新自己的記錄,我感覺到了自己的進步,我以為自己快要追到了,但現實......」他深吸了一口氣,「現實就是我什麼都不是,我根本沒有追上他,我甚至看不到他的背影。人往往會高估自己,你所以為的自己,和真實的自己實際上會有很大的差距。」
「我特別明白你的感受,非凡哥,我在考上青華的時候,興奮極了,我以為自己已經能夠觸碰到他了,但後來,你知道的,青華、太極龍是我的終點,卻不過是他的起點。我以他為目標,不斷的想要追上他,卻發現不管我如何的接近,但我始終都不可能碰的到他。後來我發現人生中這樣的事是常事,就像在黃昏戰役,我那個時候想,不管付出怎麼樣的代價,我都想我們所有人都能活下去,但我能做到麼?後來我又希望大家不要誤會他,希望真相大白,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犧牲,可我也做不到,我甚至做不到站出來為他發聲。我後來又想,即便強大如他,也一樣做不到這些事情,人在生活中,註定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事情,但選擇如何面對生活,是我們可以選擇的。拼死一搏或者直接躺平,都是我們可以選擇的。我們以為我們有敵人,有對手,實際上並沒有,我們唯一的敵人和對手,只有現實。」
「哈哈,你什麼時候把『世一湯』的絕活學到手了啊!」
「我沒灌雞湯,我很認真。不管有什麼事情,開口跟兄弟們說說總沒錯。真別為了面子什麼的,不好意思開口。」付遠卓說,「你要實在覺得不好開口,就讓我去跟他說去。」
「我知道,我沒什麼不好開口的,就還沒有到那個地步。」顧非凡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問道,「對了,你怎麼沒和顏復寧一起去巴黎。」
「寧哥叫我不要去,無論誰叫我都不要去。而且他還跟我說,元旦結婚是個不錯的時間,叫我不要改時間。」
「那杜冷叫你了嗎?」
「冷哥沒叫我,他就問了下我,我說我不去,我打算元旦辦婚禮,他也說這個時間不錯,就是他來不成,禮物回來補給我。」
「那好,那就等他們回來了,我們在一起聚聚。」電話那頭的顧非凡笑著說,「今天只能遙祝你和思思新婚快樂了。」
「ok的,到時候在聚。」
「ok。」
付遠卓還想要再強調一遍有什麼需要直接跟他說,但顧非凡已經掛掉了電話。他打開微信,給顧非凡發了段微信,這時慕容天佑門都沒有敲,就扭開了臥室門,探著套著vr眼鏡的腦袋對付遠卓喊道:「姐夫,姐姐問我你的電話怎麼打不通?」
付遠卓回頭,他將手機揣回了口袋,「剛才一直在接電話。」他轉身走到臥室門口,邀著正在玩遊戲的慕容天佑進了客廳,客廳有著更大面積的落地窗,能清楚的觀賞春繭、人才公園以及蔚藍浩渺又大樓林立的灣景,這裡還能看到婚禮的舉辦地春筍,熹微的晨光中,那棟玻璃大樓閃亮的就像是鑲嵌滿鑽石的火箭。
慕容天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再次開啟了沉浸模式,將頭靠在沙發上繼續玩遊戲。自2027年智能vr元年開始,隨著6g網絡普及,電腦遊戲和手機遊戲逐漸式微,沉浸感更強vr網遊成為了年輕人的主流。
付遠卓自然也嘗試過當下最火的遊戲,也就是當年那些火的遊戲,諸如《英雄聯盟》、《絕地求生》、《原神》、《黑神話:悟空》之類的,玩法稍加改變,也就是換個背景,再換個名字,用vr眼鏡加強一下沉浸感,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
也許還是有區別的,至少那種身臨其境之感,遠遠超過了之前所有他玩過的遊戲,和老一代的vr有天壤之別,這種感受前所未有。他回憶起自己第一時間找關係拿到了華為vr,他興奮的坐在沙發椅中,戴上了眼鏡,先是像進入了一段黑暗的隧道,在讀條過後,一切豁然開朗,他站在了一叢山峰之上。視野之中是渺渺雲海,穿過雲層的山嶺猶如海島,最高的山峰之上綠蔭繁茂,隱隱露出了黑色的飛檐一角,角上蹲著金色的神獸。好些站在飛劍上的玩家在雲海之上穿梭,跳躍,就像是在波濤洶湧的海上衝浪,沿著迤邐的浪潮,向著那群山之巔的神秘建築飛去。
壯美之感撲面而來令他胸懷激盪,心中生出了立即就想要進入遊戲體驗一下的興致。可他在精靈助手的引導下,一步一步完成註冊,直到跳出「是否搜索通訊錄,將已註冊的玩家加入好友列別」時,他的手指停在了綠色的「是」和「否」中間,很久很久,直至胸腔中的那股沸騰之意冷卻,他還是沒有完成註冊,而是意興闌珊的脫下了vr眼鏡,坐回了電腦前面,按開啟動鍵,就像是打開兒時被塵封的裝著玩具的盒子。
先是水景房的機箱亮起,接著是屏幕亮起,再接著一行一行曾經無比熟悉的圖標亮起。他握著鼠標在上面無意義亂晃,最終還是下意識的落到了他點擊過最多次的那個圖標。他習慣性的雙擊,然後輸入賬號和密碼,在須臾的更新和讀圖過後,桌面彈出了一行字,「抱歉,服務器已關閉,您可以選擇下載單機版本」。
屏幕發亮,字體冰冷。
這一瞬,他才意識到,原來遊戲也是有壽命的。
在沒有長大的時候,付遠卓以為對於他來說,遊戲,就像是一個藏在網絡里的異時空,它安放在現實無法抵達之處,無論真實世界如何搖盪,它都巋然不動,就像是靈魂的避風港,只要輸入賬號和密碼就能到達。
但長大了他才發現,任何事物都有個期限,哪怕是賬號和密碼,它也會失效。
而他所熱愛的遊戲,並不是逃避現實的載體,它是與現實生活的連接。因為你不論玩什麼遊戲,不管是單機遊戲還是網路遊戲,遊戲,它依然是真實世界的投影。
而你呢?
時間會把軀體裡的那個你洗去,曾經你為之沉迷的,如今會變成對準你的槍炮,只有在這個時候,你才會真正的明白,成長,帶給你的,究竟是得到,還是失去。
當你開始意識到這一點,主動或者被動的逐漸遠離你曾經摯愛的東西,就說明你已接受了現實。接受了很多離開,並不以人的意志力為轉移。
人總有一天會進入另外一個階段,告別曾經的自己。
婚禮大概就是這樣一種儀式。
與自己告別的儀式。
付遠卓舉起了手機,打開了微信,他滑動了一下微信上的好友列表,那些曾經活躍的群組,就像是沉入大海的潛水艇,不知道落入了多深的海底。他又滑了回來,看到了慕蓉予思詢問的信息,還有他最後發給顧非凡的信息。雖然嘴上說沒所謂,不過是個俗套的儀式而已,可想到自己預計會出席的伴郎,竟沒有一個能趕到現場,他內心還是有種難以言表的失落在滋生。
這種情緒很難用「悲傷」或者「遺憾」類似的字眼去形容,因為有些感情的消失,它並不湍急,也不劇烈,它消失在悄無聲息之間,有時候有原因,有時候它沒有原因,但它就是緩緩的消失不見了,沒有任何告別,就像是你小時候玩過的玩具,讀過的課本,珍愛過的球鞋......在不經意間就這樣離開了你的生活。
「那麼相遇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付遠卓沒有時間思考這些玄之又玄的問題,他有太多麻煩迫在眉睫。按照婚禮流程,還有一個小時他就得出發去慕容家接親,可最重量級的伴郎卻來不了了。換做其他人來不成,問題不大,可他心裡清楚,慕容家的人其實挺在乎顧非凡會不會到場。他不喜歡這種人情世故,可終究要為人情世故所困擾。
好像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把單純的情感弄的複雜,把簡單的儀式也弄的複雜,把一切都弄的複雜化,然後你也跟隨著變得複雜,美其名曰叫做成長,叫做成熟,叫做長大。
付遠卓深吸了一口氣,他點開了微信的全景對話。很快慕蓉予思就按了接受,立即付遠卓的眼前就出現了三維投影,此時新娘正穿著中式禮服坐在鏡子前面,造型師正給她弄髮型。不遠處客廳的沙發上,慕蓉予思的嫂子余雅梵、堂妹慕容優冉以及幾個親戚,正圍坐著,正嘰嘰喳喳的討論拿破崙七世和他的世紀婚禮。無論說話還是圖像,一切都很清晰,就像是他不是在酒店,而是在慕蓉予思的家裡,就在現場。
「什麼破網絡啊!霉霉好幾年沒有開過演唱會了,結果一在巴黎登場就斷線了!」
「是啊!就等著看完霉霉的演出,再看拿皇究竟在埃菲爾鐵塔上給雅典娜準備了什麼禮物。然後就可以去酒店了。」慕容優冉打了個哈欠,「結果熬了一個晚上,什麼都沒有看到就無了,真是給氣死了。」
「還能是什麼?婚戒唄。」
「我覺得拿皇不會這麼俗氣。」
「笨蛋啊!」余雅梵雙手扶住臉頰,眼冒金星,「肯定是后冠啊!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送心愛的女人,一頂真正的后冠更浪漫的了?女人啊,還沒有結婚的時候是公主,結婚了以後成為皇后,這真是至高無上的浪漫了!」
「我也覺得是后冠,我都不敢想,雅典娜戴上后冠會有多美麗。」
「可惜最浪漫的場面錯過了,不知道等下去巴黎聖母院的時候,網絡能恢復正常不,我看有媒體報道,是聖女給他們證婚......」
.......
付遠卓夜裡也沒怎麼睡,全程都在關注巴黎的狀況,也是早上的時候就斷開了消息,但收集八卦的能力著實不如這群女人,聽到如此炸裂的消息,便想:「謝學姐給拿破崙七世和雅典娜證婚?這是哪個媒體想出來的逆天劇情,巴黎聖母院怕不是都會被兩個人聯手拆掉咯。也不知道巴黎現在是什麼狀況,拿破崙七世的狗腦子肯定是要被成默給打破的,就是不知道謝學姐和雅典娜扯頭髮,誰能扯的贏。對了,難道寧哥叫我不要去,是覺得學姐和雅典娜不好選邊站?不要這次又被弄上去當炮灰?確實不好選邊,還有個童童夾在中間呢?不過童童好像可以忽略不計,各種意義上的,就算她頂著個天選者殺手的代號,真要論打架,和雅典娜、學姐比起來,童童同學啊,就是個小卡拉米.....」
原本想到這麼一場世紀大戲不能到現場觀戰,付遠卓還有點遺憾,可一想起東京灣的經歷,又覺得還是不去的好。
半天沒有聽到付遠卓出聲,正在做造型的慕蓉予思忍不住扭頭看了眼付遠卓的投影,「你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非凡哥不是說早上到的嗎?現在到了沒?」
付遠卓躊躇了一下說:「剛才非凡哥說他來不了了。」
「不是昨天還在說一大早就趕過來嗎?怎麼現在又說來不了了?」慕蓉予思訝異的問,那神情比他還要震驚。
「說是家裡出了事情。」付遠卓回答道。
「啊?非凡哥來不了嗎?」
剛才還在笑嘻嘻的玩著遊戲的慕容天佑,連遊戲也顧不上了,放下手機看向了付遠卓,滿眼都是震驚。
「來不了了。」
「那怎麼辦?」慕容天佑滿腔氣惱的說,「姐夫,你可是答應了我的,現在我話都放出去了,十多個同學都說中午過來找我,等著和非凡哥合影,現在你跟我說不來了!」
一群女人聊著拿破崙七世和他的世紀婚禮正起勁,聽到慕容天佑在手機里的喊聲全都停了下來。
余雅梵不明所以的問道:「非凡哥就是那個顧家的大少爺嗎?被譽為太極龍最強新星的那個?」
慕容優冉點了點頭回應道:「是的。天榜排名八十七,是太極龍新生代裡面最強的一個。」
聽到天榜排名八十七,女人們又「哇」的驚嘆出聲,然而沒幾句還是繞回了拿破崙七世身上。
「天榜排名八十七那不是距離前十二都不遠了?這不是很快都有挑戰拿皇的權力了?」
「可以挑戰拿皇?哇,這麼厲害!?」
「對了,拿皇排多少名啊?」
一旁的慕容天佑也能從全景模式中聽到那邊的對話,立即遊戲也不玩了,鄙視的說道:「拿皇不算天榜,他是神將,是第十二神將,全世界最強的十二個人之一!這就跟『拳王』一樣,這十二個人就是擁有拳王金腰帶的最強者,其他人想要挑戰他們,必須在天榜進入前十二,並且進入前十二的時間在八年之內必須維持的足夠久,才能在『聖戰』中獲得挑戰神將的機會。」他語氣嫌棄,「你們這些女人啊!對天選者根本就不懂,就知道帥!帥!帥!真要論帥啊,我看拿皇還不如姐夫。」
「姐夫哥就是典型的花美男長相,一看就像是小白臉,哪有拿皇有男人味啊!」
「而且實力也是男人魅力的一部分,按你這麼說,拿皇可是全世界最強悍的十二個人之一。這麼年輕,長得又帥,人還浪漫,實力更是強到沒邊了,這真稱得上是億萬少女的夢中情人!」
「不,不是。」付遠卓實在不想參與如此花痴的對話,可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說:「現在神將只剩下六個了。所以他是神將之一。但是他到底有多強不好說,因為他這個神將來的很不名正言順。」
付遠卓的倒油沒有引起女性同胞們反應,反而是對拿破崙七世滿眼濾鏡的嫂子余雅梵調侃道:「妹夫,我看你這就是嫉妒。」她擺了擺手,「很正常啦,拿皇這樣完美的男人確實容易招人嫉妒。」
付遠卓沒好氣的說:「我嫉妒他幹嘛?不對付還差不多。」
「你認識拿皇?可不許吹牛!」余雅梵說。
付遠卓搖頭,「不認識。」
余雅梵又好奇的問:「那你天榜排多少名啊?」
付遠卓回答道:「我實力不太行,八百多名。」
「妹夫全世界排名能在前一千也算是不錯了,但是你還得多多努力才能夠得上和拿皇不對付啊!」余雅梵笑著道。
慕蓉予思的姐姐妹妹們跟著笑,花枝亂顫的,氣氛很是歡快。對於這個好脾氣的新姑爺,慕容家的親戚們一直覺得是付遠卓高攀了,尤其是和陳放對比,因此開玩笑什麼根本不顧忌。
這樣的笑聲並沒有讓付遠卓覺得難堪,因為他從來不覺得陳放這樣的人配和他比較,即便是沾了些許的光,他也是『戦斗英雄』,只不過這樣的榮耀並不是拿來的炫耀的,那枚沉甸甸的徽章背後凝結的無數同仁的鮮血。
他甚至沒覺得這樣的嘲笑沒什麼不對,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不都是如此麼?嘴上說著平等,身體卻在向著強者下跪。這不能怪他們,平等是期望,下跪是現實。
至於用拿破崙七世來踩他?他也懶得解釋,他雖然不認識拿破崙七世,但「巴黎恐襲」那次也算是和拿破崙七世有過恩怨。好像也不能解釋,那段經歷至今都應該屬於機密範疇,也就他們參與過的哥們幾個私底下喝酒的時候,會感慨萬分的聊起一些戳人的細節,其他的人就算知道這回事的,也不知道具體在巴黎,在埃菲爾鐵塔下面,在歐宇總部發生了什麼。
即便已經事隔經年,付遠卓每每回憶起來仍有種歷歷在目之感。可如今當時並肩奮戰的人又在何方呢?
慕蓉予思倒是知道不少內情,正待幫丈夫說幾句話,這時哥哥慕容永瑞打開了門,鐵青著臉說道:「出事了,爸爸暈過去了。」
................
付遠卓和慕容天佑乘坐本該是接親的紅旗l9直奔慕蓉予思家,不過車隊沒有隨行,只有他這一輛貼了大紅「囍」字的王者之車在北環大道上風馳電掣。大概是元旦節的原因,上午的深鎮街道車輛稀少,向來擁堵的雙向八車道的快速路一路上竟沒有幾輛車在跑,十多分鐘付遠卓就趕到了慕蓉予思家所在香冪湖一號。
這座位於深鎮中心的小區屬於老錢聚居的地方,雖然樓齡老,地方也不算大,等勝在無敵的區位優勢,不僅毗鄰cbd,可觀賞深鎮最美天際線,還坐擁香冪湖、香冪公園和高爾夫等多種景觀,至今仍是深鎮最貴的豪宅之一。
黑色的紅旗在寂靜的早晨拐進了綠蔭掩映中的別墅區,在斑駁的光影中如鯊魚般絲滑穿梭,迅捷的行駛到了香冪左岸一幢藍頂白漆的巴伐利亞獨棟大宅前,刷著金漆的電動門開,貼著紅「囍」的黑車悄然駛入,掛在門邊的鞭炮卻沒有點燃,全然沒有喜慶的氛圍。
付遠卓和慕容天佑在門口的迎賓台下了車,等候了一會的管家立即領著兩人進了屋內。
「荃叔,爸爸的問題嚴重嗎?」付遠卓跟在穿著燕尾服的老管家筌叔後面低聲問。
「秦醫生說還是老毛病,血壓升高引起的腦血管暫時性缺血,問題不大,就是以後得更加注意。」筌叔稍稍回了下頭回答道。
緊張兮兮的付遠卓頓時鬆了口氣,「那就好。」
倒是慕容天佑跟沒事的人一樣,還拿著遊戲機,邊走邊玩。
三人穿過了門廳,右轉幾步就到了會客廳。會客廳門口站著兩個保鏢,筌叔推開雙開的合金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等兩人進入,立即退出門外,並緊緊的將門關上。
付遠卓掃了一眼,慕容仲宜正半躺在沙發主位里,皺著眉頭一邊看手機投影,一邊打點滴。
慕蓉予思的母親榮敏華則坐在旁邊另一座主位沙發,閉著眼睛不斷的轉動手中的紫檀念珠,口中輕聲念念有詞,「......佛言。善哉善哉。須菩提。如汝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
其他慕容家的直屬親戚全都在場,輩分高的坐在兩側的沙發里表情嚴肅,小輩們則站在沙發後面一副恍然失措的模樣。
慕容天佑雖然有點不知輕重,卻也是極為擅長察言觀色的,尤其擅長柿子撿軟的捏。眼前氣氛不對,他立即收起了遊戲機,抬手摸出耳朵里的無線耳機揣在了兜里,低著腦袋,裝作乖寶寶的模樣。
付遠卓知道慕容家有定時召開家庭會議的習慣,但他是第一次參與,也不知道是向來如此肅穆,還是唯有這次。總之他在一張張緊迫的面容中,嗅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暴風雨味道,可他一時間也猜不到是什麼驚天大事,能讓慕容家一片愁雲慘霧。他懷疑會不會和「成默」有關,可又想不到會有什麼關聯。滿腔疑惑的走到了左邊一排慕蓉予思的身邊站好,他悄悄握了下慕蓉予思的手,發現二十多度的天氣,慕蓉予思的手卻冰涼異常。
一直在看手機的慕容仲宜,放下了手機,如同開會般的沉聲說道:「這是2030年的第一次家族會議,雖然是臨時的,但非常重要,非常重要,非常重要.....」他敲了敲沙發邊的大理石茶几,「重要到我不得不重複說三次。」
會客廳本就寂靜,此時更是連呼吸聲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空調「嘶、嘶、嘶」吐著冷氣的聲響。
慕蓉仲宜實現在眾人的臉上轉了一圈,繼續說道:「就在昨天夜裡,趁著劉玉神將出訪巴黎,劉家所有人都被抓了,什麼原因還不清楚。而且京都戒嚴,聶家、於家、王家和顧家的人,目前全都處在太極龍監察院的監視居住中......」
聽到這個震撼人心的消息,所有人都沒辦法保持沉默,面面相覷之後,很是惶恐的竊竊私語了起來。
在洪流面前,越是大的船,感知就越強,危險就越大。
而付遠卓也終於知道為什麼顧非凡沒能來的成深鎮,實際上顏復寧早就給了他暗示,這一刻答案揭曉,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後知後覺。
「這是一次對所有明里暗裡的西方派的清算,白家將借著『全面推進人工智慧治理』的名義,徹底掌控太極龍.....這意味著......」慕蓉仲宜頓了一下,沒有繼續往深說,而是話鋒一轉,語氣低沉的說道,「接下來,肯定會有一場運動,就是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還是只局限在上層,又或者是一次全面的大清理。」他加重了語氣,「總之,請諸位低調低調再低調,非常時刻,不要在外面惹出任何事端。」
凝重的氣氛中,會客廳里的眾人保持了須臾的緘默,慕容永瑞遲疑了一下,打破了靜謐,低聲問道:「那妹妹的婚禮還要不要繼續?」
「當然要繼續,越是這樣越是要繼續舉行婚禮。」慕容仲宜看向了付遠卓和慕蓉予思,微笑了一下,「就算是發生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阻止我給我女兒辦一個盛大隆重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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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蓉仲宜說是誰也不能阻止他給慕蓉予思舉辦一個隆重婚禮,實際上還是降低了調門,讓慕容永瑞立即通知提前通過氣的各大媒體,讓他們不要來婚禮現場,並要求記者們撤掉早就準備好的稿件,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當然,錢不會少給,並且還會加倍給。
另外就是取消了車隊接親的環節,一眾親戚也被要求不要開豪車前往。就連那輛借來的防彈版紅旗l9也停在了院子裡,沒有開過去。
付遠卓和慕蓉予思、哥哥慕容永瑞、嫂子余雅梵以及慕容優冉、慕容天佑兩姐妹,一起坐的保姆車,從家裡直奔春筍大廈。
一路上車廂里的氣氛都很是沉悶,余雅梵一直在念叨,讓慕容永瑞勸說慕容仲宜先躲到新西藍去,資產能轉移多少就轉移多少,千萬不要重蹈陳家的覆轍,落得全都被抓的下場不說,所有的財產還全都被收繳了。
「現在還沒有被邊控,還有機會跑,就怕遲了,連跑的機會都沒有了!」余雅梵六神無主的碎碎念。
慕容永瑞忍了好一會,終於忍不住反駁道:「你以為以太極龍今時今日的實力,你躲到新西藍就安全了嗎?」
「那總比留在這裡坐以待斃的好吧?」余雅梵不服氣的說,「爸和媽不走,我們不走,妹妹和妹夫肯定走不了,難道天佑和優冉也不能走?」
「他們走不走有什麼區別?難不成還會抓他們?」
「誰知道呢?陳放年紀就大了嗎?不還是不明不白的就死在了監察院。」
「嫂子,不至於吧?」坐在最後一排的慕容天佑抬起頭戰戰兢兢的說,「我可什麼壞事都沒做。」
「別聽你嫂子胡扯,你不會有事的,陳放那是牽涉到泄露機密了。」
「我胡扯?」余雅梵憤憤不平的說,「你不也是道聽途說嗎?誰知道陳家怎麼完的?我可是聽說涉及到權力鬥爭,謝家和白家,利用路西法這個魔鬼把陳家給弄了,逼得對方不得不投敵!」
這話乍一聽,好像是事實,但實際上和事實截然相反。付遠卓不得開口,「嫂子,關於陳放的事情,我倒是有點發言權。」
余雅梵回頭撇了付遠卓一眼,「喲?那你確實有點發言權,又是情敵,還是校友。不過你這個級別,應該也不可能了解什麼機密吧?」
付遠卓點了點頭說:「嫂子說的對,我的級別確實沒辦法了解到s級以上的機密。」
「什麼意思?」余雅梵皺眉,「你的意思陳家的事情夠不上s級機密?我記得王太太可是說過,她老公都不清楚陳家為什麼倒的這麼快,人家老公王道峰可是裝備和技能發展部的實權副侍長,五級玄文天選者。」
「陳家的事屬於ss級機密。」付遠卓回答道。
慕容永瑞也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你知道什麼?你不是才是十七級極元嗎?」
「這件事我連思思都沒有說過。」付遠卓停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陳放死的時候我就在現場。」
「什麼?」
付遠卓的這個回答石破天驚,其他人都吃了一驚,就連坐在他身邊的慕蓉予思都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凝視著他。
「涉及保密條例,具體的我沒辦法講。」付遠卓斟酌了一下,輕聲說,「我只能告訴你們,陳家之所以被嚴懲,不止是出賣了機蜜,還因為背叛組織。」
付遠卓給出了答案,眾人反而不在乎答案了,全都目不轉睛的盯著付遠卓。
還是余雅梵按捺不住好奇心,開口問:「你真在現場?」
付遠卓點頭,「真在。」
「都說他是自殺的?究竟是不是?」
付遠卓遲疑了一下,搖頭說道:「不知道。」
「你就說說,我們又不會亂說。」余雅梵壓低了聲音說。
付遠卓苦笑,「嫂子,你就別為難我了。」
慕容永瑞倒是看懂了付遠卓「搖頭」的動作,咳嗽了一聲說:「你就別在這瞎追根究底了。」他沉聲說,「這種事少知道的好。」
付遠卓立即說道:「大哥說的對。」
「我這不也是隨口一問,妹夫不能回答,我又不會強迫他一定說。」余雅梵悻悻的說道。
付遠卓笑了笑,隨即認真的說:「我就是希望嫂子以後不要說路西法是魔鬼。」
余雅梵楞了一下,語重心長的教育道:「妹夫,你身為太極龍戰士,不會崇拜路西法這樣的傢伙吧?」
付遠卓還沒有開口,慕容天佑就舉起了手,「為什麼不能?我也崇拜路西法大人!!」
「還路西法大人?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看些什麼,玩些什麼,竟喜歡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慕容天佑全然不在乎母親的教訓,理直氣壯的反駁道:「嫂子,你根本不懂!路西法大人可是能夠殺死第一神將的天選者!是這個地球上最強的男人!」
余雅梵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是什麼價值觀,強就是好人嗎?他可是製造了核末日,導致了數億人無家可歸的大魔王!」
「呵~」慕容天佑翻了個白眼,冷笑著說,「路西法大人又沒有把核旦投到我們這裡,他都是打擊的我們的敵人!如果不是他,我們太極龍怎麼能成為世界霸主?你瞧現在小日子和小棒子還敢不敢在我們面前狂?」
余雅梵一時語塞,表情尷尬,不知該如何回應。
慕容優冉瞪了弟弟慕容天佑一眼,惡狠狠的說道:「小孩子玩你的遊戲去,插什麼嘴?」
慕容天佑連他爹慕容仲宜都不怎麼怕,就怕他姐姐,聽到他姐姐開口,立即像是霜打的茄子,萎靡了下去,低著腦袋不再吭聲。
余雅梵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像是說悄悄話一樣,低下了頭,小聲說道:「還有,為了發射核旦,路西法可是殺死了很多太極龍的人,不要說那些秘不發喪的高層了,據說連謝校長也是他害死的......」
付遠卓不知道是多少次聽到這樣的謊言了,以前他從不能深切的懂得「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成為真理」這句話的意義,他以為謊言就是謊言,怎麼可能變成真理呢?但他在成默身上看到了無數被塑造成真理的謊言,最糟糕的是這不孤例,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充斥著虛假的「真理」。
小到「成功源自努力」、「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世界上最聰明又最不幸的人是蜥蜴人」、「曰本的食品安全是全世界最嚴格的」,大到「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致命的自負》和《自由秩序原理》」、「神愛世人」、「生而平等」以及「自和民」。
他以前聽到有人說會臉紅,會憤怒,會辯解,但現在聽見,他只會想到《讓子彈飛》裡的六子,誰會在乎六子吃了幾碗粉呢?大家都不過是想看個樂子罷了。
強大如他,一樣對某些現實無能為力。
「不是的,這些都是謊言。都是有些人為了詆毀他,編造出來的謊言。」付遠卓說話時既冷淡又有氣無力,因為他知道自己說了也沒有太大意義,可他不能不說。
「這不可能是假的吧?新聞上也報道過,而且我聽不少太極龍的人都是這麼說的,說他殘忍的把整個太極龍基地的人都殺空了,整個基地血流成河。」余雅梵說道,「網上也是這麼說的。」
「這是媒體掐頭去尾,還只給你們提供了一個視角。你們的確看到了『真相』,但這只是媒體想要給你看的一部分真相。就像是一隻大象他只拍了鼻子的照片給你看,然後說瞧,大象長得就像是一根橡皮管子!」
「那真相是什麼嗎?你倒是把真相說出來唄!」
見兩人說話都在變沖,慕蓉予思開口阻止道:「好了,這個沒什麼好爭吵的。」
「沒有吵啊!我們這不是在聊天嗎?」余雅梵笑盈盈的說,「就是妹夫太認真了點。」
「有關路西法的事情,我們太極龍是禁止討論的。」慕蓉予思淡淡的說,「所以嫂子,你無論從哪裡聽到的消息,都不能代表太極龍對路西法的評價。」
聽到慕蓉予思的提醒,付遠卓像是卡了殼的一樣陷入了某種狀態奇怪的僵直。是的,太極龍是禁止談論路西法的,這種禁止從太極龍本身擴展到整個社會。因為其中藏著太多不能被公眾知道的秘密。陳家是怎麼上位的,他們又為什麼選擇了背叛,幾大家族關於戰還是降的暗戰,謝繼禮的死,以及拒絕向第四艦隊提供支援,最後再到成默血洗太極龍基地。
如果要解釋最後一個問題,就必須連帶解釋前面的所有問題,如果解釋清楚所有問題,對太極龍存在的合理性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從集體的角度來看,把黑鍋給路西法來被就是最優解。
反正,他也知道自己必將負荷起所有的罪名。
更何況,除了他,又有誰能承擔的起?
所以,即便是白校長也對這件事無能為力。
想起自己還是內務部的重點監控人員,時不時就要找他談話,還要求他和成默一有聯繫,必須第一時間匯報,他就覺得糟心。
他也向顏復寧吐槽過,顏復寧沒有告訴他該怎麼應對,只是笑了笑舉起杯子對他說:「歡迎來到大人的世界。」
「大人的世界是個怎麼樣的世界?」他問。
顏復寧一飲而盡,「是一個又一個由謊言和利益所鑄造的枷鎖,所組成的矩陣。每個人都會成長為適配枷鎖下的奴隸,而整個矩陣,就是讓我們人類身陷囹圄的歷史囚籠。」
「寧哥,你和成默一樣,總愛說些別人聽不太懂的話。」
「如果你能理解成默為什麼投下核旦,你就會懂。」
「死了那麼多人啊!有些時候,是覺得他的行為過頭了點。」
「是嗎?」
.........
曾經他也認為成默的手段是不是過於血腥了,現在時常他會覺得成默還是太仁慈了。
「算了,沒什麼好說的了。」付遠卓搖了搖頭,即便是大哥,看到「六子」死後,也做不了什麼。
余雅梵還想繼續聊,慕容永瑞扯了一下她的胳膊,開口隨即轉移話題,也轉移了語氣謹小慎微的說,「妹夫,我記得白校長擔任過你的教官吧?」
「嗯!」
「我看父親的意思,這次清洗,就是白校長在謀求續任。對你來說,這是個好機會......」
付遠卓沒等慕容永瑞說完,就搖頭否定道:「這是爸爸的誤判,我認為白校長的目的絕對不是衝著續任去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慕容永瑞篤定的說:「眼下這種情況,還能發生什麼事情?劉玉被派遣去法蘭西,就是個圈套,如果不是為了續任,怎麼可能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你想看看劉神將,可是鐵定下一任會繼承白校長位置的人,他肯定是沒必要做妖的,只要等就好。還有聶家、於家、王家和顧家全都是劉玉的支持者,他們全都被監視居住,這目的不擺明了嗎?」
余雅梵嘆了口氣,「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有的時候想,這些身居高位的人,也是日日如履薄冰,不知道哪一天就沒有了,還不知道會被安上什麼罪名......」
「安罪名?」慕容永瑞冷笑,「也許罪名都不需要安,報個意外身亡就行了。」
「哪裡這麼黑暗?」付遠卓搖頭,「現在又不像以前,很多正務都是由人工智慧來處理的,全程透明,人為干預的因素被降到了最低。更何況白校長根本就不是那種喜歡操弄權術的人,表面上看她非常嚴厲,實際上只要不犯原則性的錯誤,她還是很寬容的。」
慕容永瑞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妹夫,你什麼都好,就是太天真了。我就問你這個人工智慧,它究竟是姓什麼?」
付遠卓當然不會以為慕容永瑞不知道「女媧」的名字,他也知道慕容永瑞是在指什麼。
「當人處在高位之上,就只能往上走,而不能往下走,這由不得她自己選擇。」慕容永瑞面孔上的笑容消失的很快,如同一行文字沒有標點,卻突兀的斷了句,「因為往下,就意味著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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