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竟沒想到事隔多年,又在京城見到夫人。」
亭子裡只剩下顧夫人和金夫人時,顧夫人站起來朝金夫人深施了一禮。
「能又碰到也是難得的事。」金夫人臉上帶笑受了她這一禮,指指一旁的凳子:「你也坐著吧,叫人看到反不像樣。」
「看到又如何。」顧夫人坐下來滿臉感激道:「若是當年沒遇到夫人,我們母女的性命早沒了,這麼些年,我一直想著要好好感謝夫人,可夫人行蹤飄忽不定,叫我們也不知道去哪裡尋。」
金夫人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我這些年也不過四處行醫,有時候也去深山裡采些藥,你們哪裡找得到,再者說,當年我替你治病,你們家也付了診金,感謝的話還是不必說了。」
「怎麼說我們都是要感謝夫人的。」顧夫人乾脆利落道:「不然,我們成什麼了。」
卻原來,當年顧夫人生顧歆時難產,差點一屍兩命,正巧金夫人在當地行醫歷練,機緣巧合之下救了顧家母女一命。
等到顧夫人產下顧歆,顧大爺奉上厚厚的診金,原還說要備上厚禮感謝金夫人的,哪知道再去醫館尋時,金夫人已經沒了蹤影。
雖然這事已經過去多年,可因為當時印象太深刻了,顧夫人還是認出了金夫人。
「你願意感謝我也不管。」金夫人沒奈何擺擺手:「這事說起來也是咱們的緣份,當年我救了你,如今兩家又是鄰居,實在是巧呢。」
「可不是怎的。」顧夫人說著也笑了起來:「我原說拜訪李家,哪裡想到李家還有您這尊大佛呢,要早知道,我早過來了。」
「對了,你們怎麼舉家北上了?」說笑一時,金夫人問了出來:「你家大爺什麼時候沒的。」
說起來,顧夫人一陣哀傷:「三年前就沒了,我們在江南守了三年的孝,如今孝滿,就帶著兒女遷到京城來住。」
「節哀吧。」金夫人拍了拍顧夫人的手:「如今即是鄰居了,以後多多來往就是了。」
顧夫人笑著就是,金夫人抬頭看向池塘邊上:「這兩個丫頭倒也投緣,說起話來沒完了。」
「叫她們小姐妹說去,咱們說咱們的。」顧夫人說著話也笑了起來。
兩人在亭子裡回想當年的事,不免一陣感慨,過了一會兒,顧夫人問了一句:「我聽說你家小娘子要進宮了?」
金夫人點頭:「若不是為了她,我哪裡會來京城。」
「這宮裡可不是好呆的,四下里都要打點,夫人,我們顧家旁的沒有,銀錢上還是不缺的,如果小娘子需要,我們顧家願意奉上錢財,幫小娘子一把。」
顧夫人是思量了半天才說出這話的,若是沒有認出金夫人來,她是不敢提出這個意思的,如今即知道金夫人是熟人,對她有著救命之恩,又看李家上下也都是和善人家,她就想著,與其將來家裡的錢財便宜了君家,不如與李家,起碼李小娘子若是得了恩寵,說不得也能拉拔她家一把。
金夫人搖了搖頭:「你也知我行醫多年,我手底下治好的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這麼多年,銀錢我也存了好些,足夠我女兒在宮裡花用了,很不必叫你費心勞神的。」
「您女兒,這……」顧夫人沒有想到,一時驚住。
金夫人一笑:「我是個無兒無女的,本是孤苦無依的,哪料到去年在深山裡叫鸞丫頭救了一命,為了養傷,在她家住了多日,她家兄妹都是實誠的人,為人也好,時間久了,我就捨不得這三個孩子,她們也無父無母的,平常事務也沒個個教導,時常向我請教,春哥兒和鳳丫頭與我更是親厚,處的跟一家人似的,一段時間下來,就認了乾親,鳳丫頭就成了我的乾女兒,我活了多半輩子,就得了這麼一個閨女,疼的什麼似的,她進宮,我又哪裡不為她打算。」
顧夫人低著沉思,輕聲道:「有夫人為小娘子打算,小娘子在宮裡定會越過越好。」
「但願吧。」金夫人笑了起來。
待到快用中飯的時候,在李鸞兒過來請兩個人去廳堂用飯前,金夫人忽然望向顧夫人:「雖說你們家大爺去了,可你還有一雙兒女,我瞧著歆丫頭是個好的,想來你家哥兒也不錯,等以後兩個孩子娶妻嫁人後,你也專等著享兒女福吧。」
「借您吉言了。」顧夫人心裡並沒有多高興,臉上卻強裝笑容:「您如今也算有兒有女的,將來自然也是有後福的。」
「我比不得你。」金夫人擺擺手:「我們家春哥兒心眼少,雖然面上長的不賴,可總歸是不能頂門立戶的,誰家好好的閨女樂意嫁他,可要是給他討個沒能為的,我們又擔心以後兩口子的日子沒法過,這不,我和鸞丫頭正為這事犯愁呢。」
說到李春,金夫人其實也挺發愁的。
要說給李春找個家裡貧寒老實的姑娘,憑如今家裡的條件也是成的,可金夫人總覺得這樣委屈了李春。
李鸞兒想的就更多了,她是想給李春找個精明干煉的新婦,李春腦子不好使,討個聰慧的新婦,以後頂起門戶來,兩口子日子還過得下去,若是找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或者沒有見識的,只怕兩口子日子過不下去。
「說起討新婦來,我倒是有個不錯的人選,只是不知道你們家哥兒……」顧夫人想著巴住李家,一聽金夫人為李春娶妻發愁,自然絞盡了腦汁幫她想法子。
「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我叫春哥兒過來給你見個禮,你瞧瞧就知道了。」金夫人一聽,心裡便歡喜起來:「總歸春哥兒是個什麼情形咱們也不包瞞著,托你說媒,也不用你怎麼誇獎,只管實話實說,姑娘若是願意,她嫁了進來我們一定對她好,可人家姑娘不願意,我們也不強求。」
「這方是正理。」顧夫人笑著恭維了一句,兩個人起身一起去了廳堂。
擺飯的時候,果然金夫人叫人尋了李春過來見禮。
顧夫人在李春一進屋時就開始打量,等李春走近了,更是仔細的觀察,她發現這李春並不像傳言那樣痴傻,單看表面,這倒是一俊秀的好小伙子。
只見李春穿著一襲寶藍長衫,烏黑的頭髮盤在頭頂,用一方帕子包住,帕子上纏了細細的銀絲編的繩子,正當中綴了一顆珍珠,更襯的他臉如春花,目如秋月,看著實在是乾淨好看。
李春見人時又總帶著三分笑,他一笑,兩個酒窩就顯現出來,叫人看了更加的討喜。
不聽李春說話,光是瞧他這個人,顧夫人就有幾分喜歡,等他走近了,李鸞兒便過來介紹:「這是咱們東鄰顧家夫人,你喊聲伯母。」
李春趕緊作揖,請聲清晰道:「顧伯母好。」
李鸞兒又一指顧歆:「這是顧家大娘,你叫聲妹子便好。」
「顧妹子。」李春笑的很是快活:「聽大妹說你喜歡,喜歡我做的點心,我,我再做,多帶些。」
顧歆趕緊起身:「多謝李大哥了。」
「不謝,不謝。」顧歆一施禮,哄的李春趕緊擺手後退:「我,我去廚下看看,你們吃,吃好啊。」
說著話,他已經溜出門去。
金夫人看著李春的背影滿臉慈和的笑著:「這孩子,就怕見生人,一見到不熟悉的人連話都說不好了。」
顧夫人心下奇怪,只道都說李春傻,如今瞧著倒也不傻,看這孩子的穿著打扮,便知是個愛乾淨的,長的也帶著那麼些個喜性,說話上雖然不怎麼機靈,可該有的禮儀也不缺,哪裡像以前見過的那些傻子,又髒又臭,還總是吵吵嚷嚷的發瘋打人。
李鸞兒請顧夫人坐下,給顧夫人布了兩道菜請她品嘗,嘗過之後道:「我哥哥其實就是小時候發燒,把腦子燒的有些犯糊塗,說起來,叫他幹活做菜都成,只是別讀書,他是讀不得書的,除此外,就是太實誠了些,別的也沒什麼。」
「我瞧著倒好。」顧夫人笑了笑:「如今人我也瞧了,待得空的時候,我幫著問問那家,若是成,這謝媒禮我可要定了。」
金夫人點頭道:「這是自然的,你若是與我們家春哥兒說個好媳婦,我們自然備上重禮相謝。」
李鸞兒想了想問:「只不知道夫人說的是哪家?」
顧夫人心知這李大郎在這家必是個受重視的,想來,這女方挑撿男方,人家男方自然也挑撿女方,雖說李家大郎有些個毛病,可人家怕也不願意說個無鹽女做新婦。
這麼一想,她也看得開:「女方是我娘家一遠方堂兄家,說起來,她家祖上也是書香門第,只後來好幾輩子屢試不第,就這麼敗落了,到了我堂兄這一輩,不管怎麼說,我這堂兄光明正大的考中了舉人,後來考進士的時候沒有得中,便也不存那個心思了,一心開始往官場鑽營,這麼些年下來,倒也弄了個六品京官。」
「竟還是官宦人家,這……人家樂意嗎?」李鸞兒一聽倒吸了口冷氣。
顧夫人笑了笑:「雖然說是京官,可他也不過是清水衙門的六品官,再加上祖上家業早就敗了,我這堂兄家裡也沒有什麼錢財,一家人很是清苦,我要與你家大郎說的是他家的庶女。」
「庶女?」李鸞兒倒是有些好奇:「照你說,她家日子清苦,怎的還有庶女一說。」
「唉!」顧夫人嘆了口氣:「我原來的堂嫂本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只身子骨弱,生了女兒後就伺侯不了我堂兄,沒奈何就把她的陪嫁丫頭抬了作妾,這妾又生了一兒一女,後來,堂嫂的女兒四五歲時她就去了,我堂兄不願意委屈了三個孩子,就一直沒有再娶妻。」
見李鸞兒和金夫人默然無語,顧夫人又道:「說是不樂意娶妻,其實是家裡條件實在不好,討不到心儀的繼室罷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