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去,看向杜錦寧家的大門,冷笑道對張捕頭道:「你睜開你的狗眼瞧瞧,這大門真是僭越?你莫不是得了誰的好處,被人當作刀子來殺人的吧?你這樣的人,是公衙之蠹蟲,我著實留你不得。」
他指著那個最先開口告狀的捕快湯志忠道:「從今兒起,你就暫代捕頭一職。等我將公文遞上去,上頭批下來了,你就正式任職。」
湯志忠大喜,深深給楊雲濤作了個揖:「卑職尊命。」
張捕快心亂如麻。他知道楊雲濤一心想拿下他,好安插自己人上來,此時不過是一個契機。他再辯解也無濟於事。
他乾脆將手裡的錘子一扔,轉身就跑,直奔曾家。這事是曾通判讓他幹的,此時他的職位被擼了,於情於理通判大人都得給他一個交待。就算不能重新當上捕頭,那也得在其他職位上安排他。
楊雲濤見狀,嗤笑一聲:「張威直接從衙門除名。」
聽到這話,大家都拿同情的眼光看向張捕頭的背影。
張捕頭抱著曾通判的大腿,即便從捕頭位置上退下來了,以後也能找機會調到別的地方去,過段時間就又被提拔起來了。可被從衙門裡除名,那就徹底完蛋了。看來這些年在衙門裡他過得太順風順水,尤其在在他的協助下幫著曾通判把上一任知府給排擠走,他都不知道自己姓誰了。不知道這衙門裡,知府大人要提拔某人不是他說的算的,但把某個人開除於他而言輕而易舉的嗎?張威這個跟斗算是載得十分徹底了。
大家同情張捕頭的心情還沒平復下來,就聽楊雲濤旁邊的那個老頭子淡淡地道:「楊雲濤,要是這一次你只能弄下去個捕頭,以後就別說是我的門生。」
大家一驚,全都朝齊伯昆看去。
這老頭兒是誰啊?直呼知府大人的名字,而且還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等等,剛才他說什麼?門生?知府大人是他的門生,那豈不是說他的官職比楊大人的還要大?這老頭子到底是什麼人?
在大家驚疑不定的時候,他們的知府大人以十分謙卑的口吻對老頭兒道:「老師,雲濤知道該怎麼做了。」
不管砸門的命令是不是曾通判下的,他公器私用,讓衙門的捕快都成為他的狗腿子,用以欺壓黎民百姓,這是官場十分忌諱的事。楊雲濤只要把這件事報上去,曾通判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想到這裡,楊雲濤呆不住了,對齊伯昆道:「老師,我先回去寫奏摺了。等學生得空了,再來跟老師喝幾杯。」
齊伯昆也知道這事宜早不宜遲,要是讓曾通判把摺子先遞上去,惡人先告狀,那他這齣戲算是白唱了。
他一揮手;「去吧,正事要緊。」
楊雲濤拱了拱手,對杜錦寧道:「錦寧放心,這大門他是怎麼砸的,我就叫他們怎麼建回來。不光是建好,還得賠償你的損失。新宅才剛進伙呢,就被人砸成這樣,可不能光是賠點銀子就了事。」
杜錦寧笑道:「沒事,且由它先放著,也讓大家看看張捕頭的霸道,這跟那道上的流氓地痞可沒有絲毫分別。」
楊雲濤聞言,詫異地看了杜錦寧一眼。
他也是這般想的。這大門自然要放一放,等滿城都知道曾家的「傑作」和霸道了,他才會派人來給杜錦寧重建大門。這一次,他非得讓曾通判好好喝一壺不可。
可還沒等他說出來,杜錦寧就主動提出了,這孩子的果真不了不得啊。小小年紀就知道官場的彎彎繞,看來老師就是老師,眼光就是毒辣。
「我近日也忙,總得等這一陣才抽空出來給你新建大門,這段時間你就委曲些了。不過你是我治下的子民,受了委曲我怎麼也得給你討個公道,你這委曲是不會白吃的,且放心交給我吧。」楊雲濤說著,朝齊伯昆重新拱了拱手,道了一聲別,便離開了。
齊伯昆對袁修竹和杜錦寧道:「行了,咱們回去繼續喝酒。」
曾通判今天不在家,而是去縣裡看一個水利工程去了。
他管著水利這一塊,並不是憑著幾封告密信就能升官的,還得做出相應的政績來。所以這段時間他都在縣裡大興水利,希望通過這個工程,在他將楊雲濤排擠走後,能順利坐上知府的位置。
卻不想他還沒到家呢,就聽得下人來報,說家裡出事了,知府大人都在葫蘆巷。他唬得路上催促了車夫好幾次。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伸出頭去問報信的下人道。
下人吱唔著也不敢明說,只道:「好像是鈺少爺叫人砸了別人家的大門。」
曾通判一聽是這種事,頓時放下大半的心來。
只要不是家人在平安問題上出事,那就不是大事。至於砸門,就算鬧到知府面前也沒啥,只要他說上幾句話,楊雲濤也不敢不給他面子。
馬車還沒到曾家呢,就見前面一群人圍在巷子裡,對著一個方向指指點點。這巷子的人非富即貴,車夫也知道輕重,並不敢再像剛才一樣在路上狂奔,只得放慢車速,避著行人往前走。
「這是怎麼一回事?」曾通判聽到聲音,掀起車簾來問道。
下人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相告:「這家的大門就是少爺叫人給砸的。」
曾通判心裡「咯噔」一下。
要是砸的是這條巷子住戶的人,可能真惹大麻煩了。誰不知道這巷子裡住的都是什麼人?
不過旋即他的眉頭又鬆開了。
他的兒子曾鈺雖然有些胡鬧,但打小就靈醒,最是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他既叫人來砸這家的大門,那肯定是知道這家沒什麼背景的。沒有背景,就不怕。
馬車此時已駛到杜錦寧家門口了。曾通判伸頭一看,就見一處嶄新的大門被砸出了個大窟窿,另一扇乾脆就直接躺倒在了地上,粉刷一新的牆壁也被砸了個窟窿。
旁邊正有人在說呢:「不過是不肯改匾額上的名字,就被砸成這樣,這府城還有沒有天理了?」
曾通判一聽,目光上移,就看到門上掛著的匾額上寫著兩個字:杜宅。
杜宅?怎麼這麼耳熟呢。旋即曾通判想起,他家隔壁可不就有個「杜宅」麼?這是杜家人挑著他家攤上的麻煩?
這麼一想,他的火氣就冒了出來,催促車夫道:「快走。」
好在此時馬車已駛過人群,前面已一片空曠了,車夫讓馬跑起來,不一會兒就到曾府門前停了下來。
不等馬車停穩,曾通判就從車上跳了下來,大踏步進了門。
「老爺。」
「老爺。」
一路有下人行禮,曾通判理都沒理,直接進了曾老太爺的院子,就見父親正跟自己兒子坐在那裡說話。
「爹,您回來了?」曾鈺驚喜地叫道,叫完後心裡又一陣忐忑。他今天似乎闖禍了。
「你們今天做什麼了?老老實實給我說一遍,我看看有沒有法子描補。」曾通判向來是個做事乾脆利索之人。現在不是責怪的時候,先把事情的影響降低到最小程度要緊。
今天張威跑來說楊雲濤把他的捕頭職責給撤了,甚至把他踢出了衙門,曾鈺心裡就直叫不妙。這會子他也不敢隱瞞,老老實實把事情跟父親說了。
「胡鬧。」曾通判聽得這祖孫兩個為了點子蠅頭小利就給自己捅了這麼一個大漏子,氣得把桌子拍得「砰砰」直響。
「那幅墨寶值幾個錢?一桌魚翅席又能值價幾何?你們就非得為了貪這點小便宜給人去做打手,我這六品官兒有沒有這麼廉價?你們把我這官職就這麼廉價的賣掉了?真要做官老太爺和官家少爺不耐煩,那咱們都回鄉下種地去。」
「沒、沒這麼嚴重吧?」曾老太爺心虛地道,「不過是砸個門,而且又不是咱們砸的。把張捕頭弄下去楊雲濤已占了大便宜了,他還能拿你怎麼樣?」
「還不嚴重?公器私用,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名嗎?捕頭是衙門裡辦案的,不是我私人養的護院打手。這會子你們為了點私人恩怨就幫人出頭,下令叫張捕頭帶人來砸人家大門,而且那大門還擺在那裡,根本沒有僭越,你道楊雲濤是吃乾飯的?現成的把柄遞到他手裡,他會不往上報?上頭會如何處置我,我是被罷職還是降官,下場還不知是什麼,這還叫不嚴重?」
曾通判喘了一口氣:「再者,我這個六品的通判,能跟四品的知府掰手腕子,你道是為什麼?還不就有張捕頭他們這些人的幫襯。你現在為了幫個無權無勢的鄰居,就讓張捕頭被踢出了衙門,不說當捕頭,連口公家飯都沒得吃了,那些人看了怎麼不會心寒?他們看到張威這下場,還能全心全意地幫我跟知府對著幹?他們會不會兔死狐悲,乾脆投誠了楊雲濤?」
曾通判一連串的問題如連珠泡似的,砸得曾老太爺有點暈,曾鈺更是聽得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