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婉兒悠悠醒來,恰見一個滿面猥瑣、一臉淫笑的丑漢朝自己床邊走來,不由驚叱道:「丑鬼,你是什麼人?」
那丑漢費軒咽了下口水,道:「皇甫姑娘莫怕,在下費軒,仰慕你的花容月貌久矣,今日在飛虹小築得遇芳顏,實乃三生有幸,我欲與姑娘一享魚水之歡,以慰思戀之苦,雖是露水之緣,但也可傳為武林佳話。」
皇甫婉兒聞言秀眉一凝,罵道:「你這無恥之徒,滿嘴穢言,快些給我滾出門去,休要污了我的眼睛。」
費軒不以為忤,齜牙笑道:「皇甫姑娘我這個無恥之徒稍後便會讓你欲死欲仙的,哈哈!」言罷舒張雙臂,乘勢向床上撲來。
皇甫婉兒又驚又怒,但此刻身上穴道並未全部沖開,還被「困龍索」縛住,根本無法閃避,心中暗悲道:「難道我的清白之身便要被這畜生般的丑鬼玷污麼?即是如此,還不如咬舌自盡,也落得乾淨!」
正想著,猛聽得勁風響起,但見一道耀眼的金光劃空而至。
「啊——!」一聲悽厲的慘嚎,那本就奇醜無比的費軒,臉上一陣扭曲,仰面栽倒,氣絕身亡。在他背後,插著一把金燦燦的剪刀,緊接著自屋樑上跳下一個身穿丐衣,滿臉痴笑的小叫花子。
皇甫婉兒一看之下,不由驚喜萬分,脫口道:「小六,是你!」
原來,這危急關頭現身救人的,正是丐幫的「金剪痴丐」尹小六。
未待尹小六開口,留守屋外的范宗聞聲破門而入,他見費軒屍身倒在床邊,尖嘯一聲道:「你是何人,竟敢潛入飛虹小築行兇,真是好大的狗膽!」
尹小六道:「你這個色膽包天的淫徒,連皇甫世家的人也敢冒犯,真是死有餘辜,小爺這便送你一起趕往鬼門關,讓你們去地府也好作個伴兒!」言罷,一招「起鳳騰蛟」掌分兩路,挾帶疾風朝范宗迎面攻去。
范宗順勢抽出「透骨索魂椎」,面露兇相,猛刺尹小六頸項要害,招式既快又狠,恨不能三兩下便要了他的命。
尹小六手中沒有金剪,只能徒手相搏,顯然吃了大虧,再加之范宗武功不弱,十餘招過去,小六便已是手腳忙亂處於下風。
范宗見這小叫花子已現出敗相,猛地使出一式絕招「遊魂歸位」,索魂椎分擊尹小六的「靈墟」「章門」「維道」「天容」四大穴。
眼見尹小六無法閃避這惡毒得一招,恰在此時,屋樑之上一條人影飛縱而下,手中高舉紫藤棒,朝范宗的後腦重重地砸下。
范宗驚覺身後有勁風襲來,心知不妙,但此時撤招已是不及,但聽「啪」的一聲,這淫徒被打得腦漿崩裂、立時氣絕。
皇甫婉兒一眼便認出了來人,驚喜地喚道:「沈幫主,你也來了!」
這個用紫藤棒的正是丐幫幫主沈南峰,他先將滿是血污的棒子丟在一邊,而後飛步來到近前,道:「皇甫姑娘,你有沒有受傷?」
皇甫婉兒道:「沒有受傷,不過尚有三處穴道沒有沖開,而且我身上的這個捆綁之物甚是怪異,沒有鑰匙是絕難打開的。」
尹小六聞言飛速伏下身,去翻范宗的屍身,未消片刻,在其挎囊之中果然尋到了一把奇形的鑰匙,他將那皇甫婉兒身上的「困龍索」打開,並解了被封住的穴道,而後道:「皇甫姐姐,你受委屈了,這『飛虹小築』只有這兩個守衛,暫時還算安全。」
皇甫婉兒起身下了竹榻,道:「幸好小六與沈幫主及時趕到,不然真是後果堪虞!對了,你們為何會突然到此,又怎麼知道我身處險境?」
沈南峰道:「君山分別之時,袁少俠曾單獨叮囑我,讓我差遣丐幫弟子加緊查探各派動向,以便獲悉『紅鸞教』在武林中的勢力範圍。一月前,各分舵飛鴿傳書至君山,帶來驚天的消息,據稱『摧花公子』向江湖各大幫派投書遞箋,揚言要於『凌霄峰』對決,我知這其中必有蹊蹺,便親自前往皇甫府上報訊,但你與袁少俠業已趕往了襄陽,情急之下,我與小六一面派弟子尋訪你們的行蹤,一面先行趕來『飛虹渡』。事也湊巧,今晨本欲登崖探看環境,熟料竟發現一群神秘人,抬著一個布袋鬼祟疾行。我料定其中必有玄機,便同小六一路尾隨,來到了這『飛虹小築』,經過一番探查,方知是皇甫姑娘遭歹人禁錮,我二人因顧及姑娘你的安危,不敢冒然行事,待午時之後,其餘賊人俱都趕往『沖天崖』,才隱身於屋宇之上,伺機而動。」
皇甫婉兒道:「沈幫主,這些人都是『紅鸞教』的奸徒,出手制住我的便是攪鬧岳陽『武曲聖台』的『豐都鬼使』閻梓茗,他們是借『摧花公子』之名,廣邀武林各派翹楚,一同聚集在『凌霄峰』頂,並試圖挑起雙方火併,以達到一石二鳥的目的。」
尹小六從費軒的屍身上取下金剪刀,道:「這些無膽匪類真是可惡之極,此番一戰,又不知要死傷多少武林同道。」
皇甫婉兒道:「小六,姐姐有一事疑惑不解,不知你能否據實相告?」
尹小六道:「皇甫姐姐,有何事不明,小六自當知無不言。」
皇甫婉兒咬了咬嘴唇,略微遲疑了一下,道:「我想知道秋岳與『摧花公子』到底有何關聯?」
尹小六聞言一時木愕住了,沉吟了片刻方道:「原來姐姐尚不知情,唉!其實袁少俠與『摧花公子』本就是同一個人。」
皇甫婉兒大瞪著雙眼喃喃自語道:「這怎麼可能,不會的,絕對不可能!」
尹小六道:「皇甫姐姐,且聽我一言,江湖傳聞『摧花公子』是個嗜殺的魔頭,根本就是訛傳,袁少俠明顯是遭歹人的構陷,尤其是『紅鸞教』那伙邪徒,惟恐袁少俠阻礙他們為患武林的圖謀,幾番盜用其名,四處挑起殺戮,這分明是借刀殺人之計,而袁少俠平素所殺之人,多為『紅鸞教』潛插在各派伺機作亂的細作,以及江湖中惡名昭著的妖婦,這一切當視作為武林除患,堪稱俠義行徑,因此姐姐你萬不可聽信市井流言,而誤會了袁少俠!」
皇甫婉兒聽了尹小六的一席話,面色緩和了許多,她的芳心之中,早已認定袁秋岳便是自己一生廝守的夫君,即便他是個十惡不赦的武林公敵,自己也絕不會背棄心中的愛郎,更何況尹小六的開解正說到她心裡去了。那些武林宵小,極力將「摧花公子」渲染成嗜殺成性的妖魔,這已是昭然若揭的事實,因而自己對愛郎絕不能有絲毫的動搖。倘若將來自己為此遭世人唾罵,也要與其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沈南峰道:「皇甫姑娘,你可知袁少俠如今身在何處?」
皇甫婉兒面現憂容,道:「我們本來落腳於離『飛虹渡』不遠的一家野店,因我發現渡口茶肆有可疑人物,便瞞著秋岳乘夜查探,不想竟被『豐都鬼使』閻梓茗識破行藏,我一時不敵,被他用暗器擊中,落入這伙賊人的手中,他們試圖利用我來挾制秋岳,逼迫他與武林各派群雄火併殘殺。」
「如今秋岳一定孤身上了『凌霄峰』,他在店中尋不見我必然猜得出我已遭遇兇險,因此惟有以身涉險,才能查到我的下落。」
尹小六心中急切,一頓足道:「袁少俠人單勢孤,既要獨劍對抗天下群雄,又要防備『豐都鬼使』那伙奸佞之輩,此刻定是身陷重圍,我們應速速趕往『沖天崖』,希望能及時援手助陣。尤其是見到皇甫姐姐獲救,可令袁少俠無所忌憚,全力放手一搏。亦不至於心有旁騖、臨敵掣肘!」
沈南峰抄起紫藤棒道:「小六所言甚是有理,我們即刻動身,以防遲則生變。」
皇甫婉兒早已心似火焚,她比任何人都擔心袁秋岳的安危,因為她知道這次「凌霄峰」的險惡布局,便是針對愛郎的,雖然她清楚心上人的武功蓋世無儔,但倘若以寡敵眾,也難免會有所閃失。
心中一邊焦慮著,一邊應道:「沈幫主、小六,如今之下刻不容緩,我們馬上前往『沖天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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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峰下。
羊腸小道。
一個滿身血污的老者,正吃力的在地上掙扎著向前爬行,看樣子他傷勢不輕,背部及腿上仍然往外滲血,將身後的土堃染得殷紅一片。
在他的臉上透現出無比的痛苦,眼神中更充斥著憤恨與恐懼,他似乎想憑藉一絲意念支撐著離開這裡。但顯然這是徒勞的,因為他已經接近力竭,根本爬不了多遠。
老者強扭回頭,看著身後陡峭的山峰,嘴中自語道:「這些邪教惡徒,老夫即便死在這裡,來日做鬼也要討還這筆血債!」
正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蕭光祖,你以為能逃得掉麼?既然你拒不歸附我『紅鸞教』,今日我索性便送你下黃泉!」話落人至,一個青巾蒙面人飛身來到老者近前,雙目射出凶光,手中拎著一把血漬斑斑的利劍。
那地上重傷的老者正是齊雲山絕塵門掌門「絕塵劍仙」蕭光祖,此時的他已無力對敵,甚至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強忍著傷痛,冷眼盯著蒙面人道:「惡賊,要殺便殺,讓老夫屈從你們這伙武林敗類,絕不可能!」
蒙面人狂笑數聲,道:「好,蕭光祖,算你有骨氣,本尊便成全你!」言罷揮起手中之劍劈向「絕塵劍仙」的頸項。
「住手!」
隨著一聲響亮的斷喝,數丈外飛縱而來三條人影,為首之人便是丐幫幫主沈南峰,皇甫婉兒與尹小六緊隨其後。
沈南峰揮舞紫藤棒,雷霆萬鈞般的攻了過去,將蒙面人逼退,而後怒目叱道:「閣下好生歹毒,居然趕盡殺絕,難道你就不怕遭受天譴麼?」
蒙面人仔細審視了三人一番,見眼前竟是兩個叫花子和一個村姑,不由唾罵道:「這世道真的變了,連叫花子也敢出來當橫,莫非你們也想趕著去投胎不成?即是如此,本尊便將你三人的頭一併斬下,向長公主邀功。」
皇甫婉兒道:「沈幫主,休要與他多言,此人必是『紅鸞教』的惡徒無疑,我們合力將這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妖邪拿下,免得他日後繼續作惡!」
沈南峰道:「這些賊子殺一個,少一個,沈某便要他嘗一嘗我紫藤棒的厲害。」
尹小六性子急躁,也不搭話,手持金剪刀一個箭步衝上前,朝蒙面人前胸猛的刺去。
皇甫婉兒與沈南峰也飛身形加入戰圈,三人一起圍斗蒙面人。
蒙面人邊戰邊道:「原來是丐幫幫主駕到,我『擒鶴羽士』當真有幸的很。若是能將你等誅於劍下,實乃奇功一件,他日教主面前必有封賞。」
沈南峰施展袁秋岳所傳的「八面玲瓏驅鬼瘋魔棍」之招法,將紫藤棒舞得上下翻飛,幻出千百條棒影,把那「擒鶴羽士」罩在當中。
皇甫婉兒的「聖君九式」更是凌厲迅猛、詭絕精奇,那爍爍寒光劍影,每一式都似將人逼至絕境。
「擒鶴羽士」本想著能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擒下三人,熟料二十餘招過去,竟被對方凌人的攻勢壓得險象環生、疲於招架,這使他不由得驚駭不已,心中暗道:「看來傳聞丐幫中人具是酒囊飯袋之輩,實屬虛訛妄言,縱觀今日交手這三人,皆是武功不俗。最被自己輕視的小叫花還有那個『村姑』,也是招式霸道,把自己困的風雨不透,看來如今非得使些卑劣手段,才能得以轉機。」想至此,抽冷子從懷中掏出一枚紅丸,這正是在岳陽「武曲聖台」出現過的「紅鸞化功煙」,他疾步躍至圈外,抬手欲圖拋射之際,不成想卻被尹小六一眼看出了端倪,他哪裡肯吃虧,手中的金剪刀「嗖」的一聲直飛出去,「噗」的一下,正戳在「擒鶴羽士」的左腕上。
「啊———!」
「擒鶴羽士」痛呼一聲,紅丸從掌心滾落在地。
隨著一聲爆響,「紅鸞化功煙」四處瀰漫,將「擒鶴羽士」整個籠罩當中。
待赤煙散盡,再看那「擒鶴羽士」,早已癱坐在地,動彈不得。
皇甫婉兒贊道:「小六,看不出你的這手飛剪刀如此厲害,今日竟屢建奇功,有機會也教一教姐姐。」
尹小六痴笑著道:「皇甫姐姐,可不要拿我取笑,我只有這剪刀擲的准一點,其它的可就稀鬆平庸了。」
沈南峰道:「小六你也不必過謙,若不是你眼疾手快,現在倒在地上的便是我們三個了,不知這是什麼煙,竟能頃刻間將人放倒?」
皇甫婉兒道:「此物名曰『紅鸞化功煙』,是一種能讓人瞬間喪失功力的毒煙,在岳陽時,有兩位武林前輩也曾被其所害。由此可知,此人乃『紅鸞教』徒無疑,小六,你去盤問一下,看看『凌霄峰』上狀況如何。」
尹小六應了一聲,快步來到「擒鶴羽士」身前,將穿著破爛麻鞋的腳踩在他的身上,喝問道:「快說,你是不是『紅鸞教』的奸徒,你們此番有多少人來到這裡,『凌霄峰』頂目前情況怎樣?」
「擒鶴羽士」雖癱軟在地,但卻滿臉不屑地道:「哼!你等休要多問,有膽量的自己上『沖天崖』去瞧!」
「呀嗬!」
尹小六怒罵道:「好你個惡賊,落到這個境地還敢在我『金剪痴丐』面前張狂,你看小爺如何懲治你!」話落,隨即將「擒鶴羽士」手腕上的剪刀拔了出來,緊接著猛地刺入他的大腿。
「啊!」
「擒鶴羽士」痛得臉上的青巾直抖,額上汗珠滾落下來,他一咬牙破口罵道:「小雜種,你夠狠,不過稍後便會人來剝你的皮,捏碎你的骨頭。」
尹小六氣得火冒三丈,將腿上的剪刀拔出,正欲再刺,豈料那「擒鶴羽士」的右手居然動了起來,手中鋒利的鋼劍疾速刺向尹小六的前胸。
「呲」的一聲,雖然胸腹避開來勢,但肋下卻被劃破一條口子。
沈南峰一見,飛步闖上前來,紫藤棒摟頭蓋頂橫掃過去。「啪!」隨著一聲悶響,這一棒正打在「擒鶴羽士」的太陽穴上,頓時污血四濺,氣絕屍橫。
皇甫婉兒奔過來扶住尹小六,道:「小六,你傷得怎麼樣?」
尹小六真不愧是個小硬漢,到了此時依然痴痴憨笑,道:「皇甫姐姐不必擔心,只是破了一點兒小皮而已。」
皇甫婉兒掀開尹小六的破爛衣衫一看,秀眉當下一蹙,原來適才的一劍竟深達半寸,肉已翻卷,那殷紅的血正往外滲流。
沈南峰忙掏出金創藥遞了過來,皇甫婉兒眼中含淚為尹小六敷上藥粉,又自衣角扯下一條布,為他包紮起來,而後道:「小六,都是姐姐過於輕敵,害得你受了如此重傷。」
尹小六道:「分明是小六一時大意,與姐姐無關,對了,如今這惡賊已死,不如去問一問那老者,看看能否探知一些消息。」
皇甫婉兒點了點頭,攙扶著尹小六,與沈南峰一起來到那蕭光祖身畔。
沈南峰先為「絕塵劍仙」止了血,又敷了藥,而後道:「在下丐幫沈南峰,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蕭光祖強打精神道:「原來閣下是丐幫的沈幫主,老夫絕塵門蕭光祖,先謝過三位出手相救之恩。」
沈南峰道:「前輩莫不是齊雲山的『絕塵劍仙』?真未想到你老人家也被邀上『凌霄峰』,不知峰頂如今情形如何?」
蕭光祖道:「慘!太慘烈了,此次群雄匯集於『沖天崖』,原本是要對付『摧花公子』,誰料想半途冒出個『紅鸞教』,竟用那紅色的毒煙令大多數英雄喪失功力,無法與之對抗,沒有中毒或中毒稍輕者,如不歸附他們,便要斬盡殺絕,致使武林各派死傷慘重。武當掌門古松道長與少林慧光大師因有傷在身皆被生擒,我因吸入的毒煙較少,才得以殺出一條血路,下了『凌霄峰』,但適才那廝,卻一路追殺而來,若非你們及時趕到,老夫恐早已命喪多時了。那個惡賊因青巾蒙面,阻擋了一部分毒煙,才能出手還擊,這也是他們為何蒙面的真正原因。」
皇甫婉兒急切地問道:「蕭老前輩,那『摧花公子』是否上了『沖天崖』,他如今人在哪裡?」
蕭光祖道:「姑娘有所不知,『摧花公子』確實上了『沖天崖』,但他似乎並非與『紅鸞教』一夥。」
「他先是在『紅鸞教』妖人手中救下武當古松道長,之後迫於形勢,與數百英雄一番苦戰,但他竟始終未曾傷害一人,遺憾的是最後竟被『紅鸞教』的一個蒙面怪客用劍刺傷,又遭到一個小和尚偷襲,被二人合力打下崖去!」
「什麼?!」
皇甫婉兒聞言猶如五雷轟頂,頓時身子一歪,站立不穩。沈南峰急忙上來將她扶住,不斷呤喚,才使其清醒過來。
皇甫婉兒秀眸含淚,喃喃自語道:「秋岳不會有事的,他武功那麼高,誰能傷得了他?不行,我要上『沖天崖』看一看!」一邊說著,一邊試圖掙脫沈南峰的雙手。
沈南峰哪裡肯放她走,一把拽住皇甫婉兒的手臂,道:「皇甫姑娘,不可魯莽行事!」
蕭光祖道:「這位姑娘,此時萬萬不可上『沖天崖』涉險,那裡如今已被『紅鸞教』占據,這些凶頑武功極高,教徒人數頗眾,且手段卑鄙,你去了豈不白送了性命?老夫不知姑娘因何要尋那『摧花公子』,但你即便上了峰頂也是徒勞。他人已墜落崖底,你不如沿著河岸搜尋一下,或許能有機緣找到,也未可知。」
尹小六也從旁勸慰道:「皇甫姐姐,蕭老俠所言甚是,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安置下來,我與幫主即刻傳令附近的丐幫弟子從速趕來,一起尋找袁少俠的下落,我想,袁少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皇甫婉兒此刻也冷靜了許多,一點螓首道:「那便先到不遠處的野店落腳,以便為老俠與小六療傷,另外也煩勞沈幫主派人到皇甫府通報我爺爺,告知他《聖君九式》劍笈和解藥業已尋回,請他老人家速來這裡與我會合。」
沈南峰道:「皇甫姑娘放心,一切交與我沈南峰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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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流翻滾。
波濤洶湧。
一條身影隨浪漂搖,時起時落,轉瞬間便被沖卷得不見蹤影。
此河水延綿曲折、縱達百里。在其下游約幾十里處,有一個不大的旁支分流,狹長逶迤,直通向僻靜深幽的隱秘山谷。
山谷的盡頭,可謂別有洞天。四處古木繁茂,花草遍布野坡,啁啾瑞鳥鳴啼,茅舍炊煙裊裊。好一處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毗鄰水畔有一個清雅別致的木屋,在屋門前正坐著一個妙齡的少女,雙手托腮,似乎在想著心事。
這少女生得面如珠玉,粉頸如雪,冰肌瑩徹,幽韻撩人,雙眸之中似含秋水,雲髻霧鬢髮絲黛濃。一身羅裙,襯出玉體嬌俏玲瓏,仿佛畫中仙娥臨凡,柔美清純,楚楚動人。
在小屋的木檐之下,垂著一個銀色風鈴,微風徐徐,鈴音清脆悠遠,恰似懷春少女的思愁。
不遠處的小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蒼老但充滿溫和的聲音道:「琇琪,怎麼還坐在這兒發呆,谷主陪著顏公子還在家中等著見你,這門親事到底你應不應允,也要給個回話呀!」隨著話音,一個白髮老叟出現在眼前。
那叫琇琪的少女道:「外公,讓他們等著好了,我才不會嫁給那個無恥之徒,早就聽聞那顏公子沉迷酒色,家中妻妾成群,卻依然在外邊風流成性,這樣的人,縱有萬貫家財,我易琇琪也不稀罕。」
白髮老叟嘆了一口氣道:「琇琪呀,非是外公逼著你嫁給那個顏公子,而是當年龍虎山無塵道長為你卜過一卦,卦象上說你十七歲之前絕不可出谷,否則必遭血光之災,而且他還算出你命中的郎君會在十七歲之前出現在這『隱仙谷』,為你化解此厄,若是錯過了這段姻緣,不僅會孤獨終老,一生無倚,更重要的是你將永遠不能離開此谷,豈不枉此一生?」
易琇琪佯嗔道:「外公,這些江湖術士之言怎能輕信?」
白髮老叟道:「可不敢胡言,那無塵道長乃玄門宗師,已修成仙家之軀,道行高深,所測之事無不靈驗,若非你父母生前與仙長有些交情,他斷然是不會為你道破天機的。」
易琇琪柳眉輕凝,低頭不語。
白髮老叟接言道:「如今再有數月,你便滿十七之齡,外公怎能不心急如焚?況且此次是谷主出面保媒,你可要好好思量一下這其中的利害。」
易琇琪道:「縱然如此,琪兒寧可終老不嫁,也絕不委身於那浪蕩不羈之人。」
白髮老叟長嘆一聲,道:「唉!琇琪,外公真拿你沒法子,莫非你想躲在這小屋裡永不露面不成?」
易琇琪起身望著那涓涓碧水,道:「琇琪並非存心躲避,只是覺得在這河邊『聆聽清流響,垂鉤戲魚歡』能讓我的心境紓緩片刻。」
白髮老叟正想再勸慰幾句,猛聽得琇琪用手一指遠處的河面叫喊道:「外公,你看那水中漂來的是何物?」
順著易琇琪所指的方向,白髮老叟定睛觀瞧河流上方緩緩漂來之物,不由疾呼道:「那是個人,有人落水了,快去拿鉤竿把他打撈起來。」
易琇琪匆忙轉到小屋右側,抄起地上的長長的竿子,飛步朝落水人的方向奔了過去。看情形似乎還頗有身手。
那白髮老叟的輕功更加不俗,僅三四個起落,便飛縱到落水人左近的岸邊,與琇琪一起將水中漂浮之人拖上岸來。
易琇琪上下端量了一下落水人,但見他年近弱冠,一身粗布衣衫,髮絲雖已散亂,卻遮掩不住那俊逸的面龐。
這布衫少年臉色慘白,肚腹之上有一道深深的血槽,在鼻下一探,已是氣若遊絲,再一搭手腕,更是脈息微弱,幾乎感覺不到。
易琇琪急切地問道:「外公這個人還有救麼?」
白髮老叟眉頭緊鎖,沉吟半晌才道:「這很難說,他傷勢很重,失血過多,又溺於水中多時,救活的機會十分渺茫。」
易琇琪努起嘴兒道:「外公,你平日裡總自詡是這『隱仙谷』的『聖手神農』,任何傷病皆能藥到病除、起死回生,如今怎麼連這區區外傷也搖起頭來,莫不是你那些話都是哄騙與我麼?」
白髮老叟被這丫頭說得老臉一紅,忙一捋鬍鬚,道:「你這孩子竟敢嘲弄起外公了。非是外公無力救他,而是此人的一條腿已踏入鬼門關,能否活過來不僅要靠醫術,更要看看他的造化如何了?」
易琇琪催促道:「那外公便快些施術救人吧,拖延太久恐怕你也回天乏術了。」
白髮老叟點首道:「我們先將他抬到小屋之中,而後外公便傾盡全力救治也就是了。」
易琇琪展顏一笑道:「外公如救不活他,琪兒可不理你了。」
白髮老叟看了看布衫後生英俊的臉,又看了看外孫女琇琪清純的笑靨,似有所悟,不由自語道:「看來這小子是真的有造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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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中燃著一盞孤燈。
床榻上布衣男子依然沒有醒來。不過原本青紫色的嘴唇,已稍有了些血色,肚腹上的傷口也被敷上了谷中獨有草藥煉製成的金創藥粉。
易琇琪側立於榻前,借著微弱的燈火看著昏迷中的俊郎,只見他雙目緊閉,劍眉微凝,如冠玉細琢的雙頰,透出一股英氣,雖是一身粗布農裝,卻依然擋不住俊逸出塵的非凡之貌。不知不覺中,易琇琪竟看得入了神,連外公推門進來亦未發覺。
白髮老叟在琇琪身後立了一會兒,方自輕聲道:「看來外公的醫術並非只是吹噓而已吧?想必此時你恐怕也顧不上我這個老頭子了,唉!辛苦了大半日,又搭上了我珍藏十數年的靈丹妙藥,現如今竟被丟在一邊沒人理嘍。」
易琇琪見白髮老叟出言調侃,不由嬌嗔道:「外公,怎的越老越口無遮攔了,琪兒哪會丟下你老人家呢?知道你累了一天了,來,讓琇兒為你捶一捶背。」言罷,雀躍著跑過去,伸出一對兒嫩白細滑的小粉拳,輕輕在老叟身後捶打起來。
白髮老叟開懷大笑道:「嗯,有我琪兒這一捶背,外公便什麼累都煙消雲散了,哈哈」
易琇琪抿嘴甜笑道:「對了,外公,此人何時才能醒得過來?」
白髮老叟道:「他不僅身受劍傷,而且頭上的暗傷更為嚴重,我業已用二十八根『無量金針』為他化解淤結,應該不久便有望醒來的。」
「不過此人因何會受傷,又怎會順流漂到『隱仙谷』,你想過沒有?他究竟是好人抑或是惡徒,這些尚無從知曉。萬一救下的是一個歹人,豈不是自招災禍上身麼?」
易琇琪道:「外公你想的太多了,這個人也許並不是江湖人物,只是乘船途中遇到劫匪才受傷落水,你看他周身的布衣,便可猜出一定是上游村鎮的百姓,江湖中人是絕不會有這種打扮的。」
白髮老叟點首道:「琪兒所言也頗為有理,不管怎樣,看到有人遇難,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的。」
易琇琪正待搭話,忽聞床榻上傳來了低吟聲,於是連忙上前觀瞧,只見那布衣男子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試圖支撐著坐起身。但由於傷處一陣劇痛,隨即又倒了下去。
白髮老叟一捋鬍鬚道:「年輕人,你傷勢未愈,切不可亂動,如若扯裂了創口,屆時老朽也救不了你了。」
易琇琪眨了眨眼睛,道:「是呀,你只管靜躺著即可。」
布衣男子眉峰一蹙,道:「敢問這是哪裡,你們又是何人?」
白髮老叟道:「此處喚作『隱仙谷』,老朽姓慕,這是我的外孫女琇琪,是她從水裡將你救上岸的。」
布衣男子忙道:「姑娘搭救之恩,在下銘感五內,容日後定將傾力報答。」
白髮老叟道:「小哥,你怎樣稱呼,何以會受此重傷,又如何落入這急流之中?」
布衣男子囁嚅著道:「在下在下是在下是我我我是誰?為何為何我竟想不起自己是誰?啊——!」
一聲痛呼,那布衣男子雙手抱頭翻滾起來。額上青筋突起,樣子極為痛苦。
白髮老叟一見急忙探指點了他得穴道,這布衣俊郎頓時昏睡過去。
易琇琪驚得花容失色,急問道:「外公,他這是怎麼了?」
白髮老叟道:「他腦中之瘀血凝而不散,阻其脈暢,因而無法憶起過往發生之事,如強行追思,必會誘使其頭痛如裂,甚至將危及性命!古人也把此病稱作『失魂症』。」
易琇琪不安地問道:「那如何是好?」
白髮老叟道:「此種疾患,惟須靜養方可無礙,但何時能憶起往事,便不好揣測了。」
易琇琪滿面憂容,望著床榻上的俊朗,一時默默無言。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