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我一般都睡在天井旁邊的一個小房間裡,除了一張床和一張小桌子之外,裡面什麼也沒有,不過我也不需要。
師父就睡在我的隔壁,不過他的房間可比我的大多了,他從來都不允許我進他的房間裡面去。
東西拿回來,他就把它們全部塞進了房間裡面去說是搞研究。我反正無所謂,擺在外面的這些玩意兒都足夠我學習好長時間的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睡覺,洗了個澡,我便鑽進了被窩裡去,這一路上,我可從沒好好睡過安穩覺,這到家了,自然要睡個天昏地暗才是道理。
潘家園盡頭,有一條小巷,很窄,勉強能過人,但是似乎從來沒有人從那裡過去。而湊巧的是,這巷口的兩棟房子剛好隔開兩個街區,如果不從這裡經過的話,想要繞過去至少有二十公里的路。
所以我從來不知道對面有什麼。不過每次從這裡經過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一股冷風,不管是寒冬臘月還是三伏天氣。
這周圍沒有店鋪,最近的也在五十米開外。
曾經聽別人說這裡有什麼什麼的,當時也不在意,畢竟潘家園嘛,任何一件東西都能扯出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來,這巷子如此不同尋常,有故事是肯定的。
熟睡中的我被師父叫了起來,他手裡拿著背包,就是我們裝明器的那個。
「起來,帶你去個地方。」師父說。
雖然不明白這大晚上的能去什麼地方,但是我也沒問,師父說做我們這一行的有些時候不說話比說話要好有用得多。
穿戴整齊之後,我們兩個便出了門去。
這個城市,自從發明了pmx.x這個詞語之後,桂冠就已經沒摘取過,夜已深,似乎到處都還飄著一層霧氣,街道的盡頭髮出白光,看著都感覺刺眼。
我手裡拿著個燈籠,橢圓形的那種紙燈籠,純白色,裡面點著半根蠟燭。
我很想知道我們為什麼不拿個手電筒之類的。
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兩個人提著個白色的燈籠行走,這場景就別提多嚇人了,感覺比那古墓里還要讓人心慌。
我戰戰兢兢地走著,跟師父兩人一直來到街道盡頭,兩座房子中間,有一條大約二十公分寬的巷口。那刺眼的白光就是從對面傳過來的。
「進去。」師父對我說:「你只需要看,不要問,最好是不要說話,如果想要問什麼等回去我再告訴你。任何東西都不要吃。當然,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理解不了的也未必是假的,總而言之……」
我吞了口唾沫,點了點頭。我有預感,我似乎要接觸一個全新的世界了,就好像我第一次看到大粽子那樣。或許這個世界上並不如同宣傳中所說的那樣,在一些普通人很難看到的地方,還有更多精彩的東西。
一陣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頓時什麼也看不見了,我下意識地想要大聲叫喊,耳邊卻傳來師父的聲音。
「睜眼,閉嘴。」
這裡是什麼地方呢?道路是青石板鋪的,兩邊的房屋飛檐斗拱,白牆灰瓦,儼然回到了幾百年前,這便是天子腳下的集市。
我從來不知道,這街後面居然是這樣的地方。
雖然地處京城,隨便就能看到人們津津樂道的古典型建築,但是卻都沒有這一眼看到的那樣純粹,那樣原汁原味。
人們穿著的是長衫,戴著瓜皮兒帽,來來往往,吆喝有聲。這裡的一切在我看來都是新奇的,但是師父卻一臉不以為然,顯然他已經對這裡非常熟悉了。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是謹遵師父的教誨,絕對不開口,等出去了再說。這裡這樣亮,我打算把燈籠丟掉,但是師父卻及時制止了我,他瞪了我一眼,我知道這是不被允許的,只好繼續拿著燈籠。
我不知道這燈籠到底是做什麼用的,但是既然師父不允許我放下,那我就繼續拿著好了。雖然這大半夜的拿著個白色的紙紮的燈籠在我看來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但是再詭異那又如何呢?能比得過我現在看到的這些詭異嗎?
後來我仔細一看,突然發現這些人都沒有腳。
突然,我感覺到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扭過頭去一看這人,好吧,不認識,低頭一看,他同樣沒有腳。
師父看到他卻笑起來,道:「老馬,你的出場方式總是那麼出乎意料。」
「啊哈,這個小傢伙就是上次你說的那個徒弟?膽子不錯嘛。」這個被稱之為老馬的大個子看了我一眼,稱讚說道。
我的個天啊,這傢伙什麼眼神,向上蒼保證,我現在都快嚇得尿褲子了好嗎?這還叫膽子大?
師父看了我一眼,回話道:「還是多虧了這幾天帶他出去歷練了一番,好了話不多說,位置已經定好了嗎?」
「那是當然,我老馬做事情你可以放一萬個心,走吧,前面佛笑樓去。」
我和師父兩個人跟著老馬,走了幾步遠,便來到了佛笑樓,我抬頭一看,這個地方像極了《還珠格格》裡面的會賓樓,我突然想,這裡如此稀奇古怪,說不定我進這會賓樓里,還真就能看見柳青柳紅都說不定呢。
然而那只不過是我臆想出來的東西罷了,事實上這佛笑樓雖然和還珠格格裡面的會賓樓一模一樣,裡面人打扮也跟那時候的人一樣,但是我我卻不知道哪個是柳青和柳紅。
事實上,這個叫做老馬的人,是師父的中間商,師父每一次得到的明器,都是通過他出手的。也正是以為這樣,師父做的這些事情從來就沒有人知道,他名面上還是一個古董商,在官方依舊是顧問。
當然這都是後面師父告訴我的,現在暫且不提。
我們三個人進了會賓樓裡面去,找了個地方坐下,師父把所有的東西拿出來,老馬隨意掃了一眼,道:「宋墓?」
「恩,九死一生。」師父說。
有店小二端出來好幾樣小菜,看起來都很好吃的樣子,香味撲鼻。我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老馬笑道:「沒吃過吧?來,嘗嘗,你們那兒可是吃不到這樣的好東西。」
我興致勃勃拿起筷子去夾,突然想起師父的話,頓時手一哆嗦,夾起的肉掉在了桌子上。
「呱……」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那塊肉突然變成了一隻青蛙,叫了一聲之後就跳走了,等我扭頭去看,它早已不見了蹤影。
我驚訝極了,但是師父不讓我說話,而師父和老馬對這一切都顯得見怪不怪了。
我再也不敢動筷子了,老老實實地坐著,看師父跟這老馬兩個人進行交易。等交易完成之後,師父便帶著我馬上離開了。
這個時候,燈籠裡面的蠟燭已經燃燒了一大半。師父看起來有些著急,催促我走快些。
我們穿過小巷,回到了潘家園這一邊,師父這才鬆了一口氣,讓我把這燈籠丟掉。
燈籠脫離我的手之後,竟然燃燒起來,還沒等落地就已經燃燒的什麼都不剩下了,風一吹,灰塵飛揚,徹底消失了。
我迫不及待地問道:「師父,那是什麼地方啊?」
「那裡是鬼市。」師父笑了笑,說道。
鬼市?
我突然想起了讀書的時候學過的一篇文章。
奐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然數年恆不一見。孫公子禹年與同人飲樓上,忽見山頭有孤塔聳起,高插青冥,相顧驚疑,念近中無此禪院。無何,見宮殿數十所,碧瓦飛甍,始悟為山市。
然而,師父跟我解釋之後,我發現我完全理解錯了。
鬼市,源於「不做人專做鬼」的「雞鳴狗盜」之徒,把竊來之物趁天黑拿出來賣,謂之「見不得光」。舊時的「鬼市」就在一片空地兒上,沒有燈光照明,逛「鬼市」的人或提著燈籠,或打著火石,光亮幽幽,照著來往人影飄忽不定;更有奸商乘著黑暗賣一些見不得人的贗品,買與賣全在黑暗中進行,雙方交易全憑一廂情願。然而,我所見到的鬼市,跟這個鬼市,似乎又有所不同了。那肉怎麼突然就變成青蛙了呢?
回到榮寶齋的時候,天已經微微有些亮了,剛剛經歷過鬼市的我興奮得睡不著覺,師父便打發我去做早飯吃。
吃過了早飯,師父便拿出一疊錢來,說道:「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
我一看,至少有好幾萬塊的樣子,急忙推辭。我之前在這裡的工資,包吃包住不過三千塊罷了,這一下子就多了好多倍。
「這麼多!」我十分驚訝。推辭道:「這太多了吧,我只要拿……」
師父硬要我收下,說是這兩次行動我都有參與,除了工資之外剩下的是給我的分紅,我這才接下。
「你也很久沒回去看看你爸媽了,拿著這些,給兩老買點兒補品什麼的。」
我頓時十分慚愧,爸媽起早貪黑供我讀書,我畢業了,卻還沒能力讓他們享福。
我決定過兩天就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