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日頭,滿劇組的人都是大汗淋漓,但卻沒有一人敢放鬆。
機位前,站著一個身穿綾羅綢緞,戴著旗頭,打扮華美的年輕女子,她眉目如畫,乍一看,還真像是見到了清宮美人一般。只不過,下一刻,眾人便看著她揚起手,重重地掌摑在面前的宮女臉上。
那是真打啊。
「啪」的清脆聲,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跟著肉疼了一下。
《帝妃傳》的導演忍不住出聲道:「這條過……」
女子打斷了他,面上毫不掩飾張揚跋扈的表情,笑道:「導演,這條我覺得感覺還不夠,不如再來一條吧……」
面前的龍套宮女瑟瑟發抖,卻不敢反抗。
日頭依舊熱烈,宮女一次又一次被掌摑,眾人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那女子捏了捏手掌,嬌嗔道:「哎呀,手酸了,不如歇歇吧……」
導演面帶怒色,但想到對方的身份,又不得不壓了下去。龍套宮女踉蹌著爬起來,劇務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問她要水嗎,她卻擺了擺手,沉默寡言地拿著屬於自己的盒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片場。
龍套宮女咬著唇回到自己的住處,掏出刀子看了許久,最後瘋狂地舉起來,在手腕上重重切下去,她的痛感趨於麻木。
動脈並不那樣好切斷的,她雙目猩紅地瞪著手腕,機械地重複著手上的動作,直到暈厥過去……
鮮血蜿蜒而下,在她的身下綻開出一朵血色的花。
……
時鐘滴滴答答走過。
疼。
喉嚨乾渴得仿佛要撕裂開。
牧希睜開了因哭靈幾日而酸痛難忍的眼,聲音嘶啞道:「皇兒,你將那女人送到皇陵去陪伴你父皇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翻身坐起,但手邊觸到的卻並非柔軟的絲絨,而是冰涼的地面,更沒有身著龍袍的幼子跪在旁邊。
這是哪裡?
牧希急急地喘了兩口氣,抬起手指揉了揉額角,或許是太過用力的緣故,手腕突然傳來了劇烈的疼痛感,牧希轉眼一瞥,只見鮮血順著手腕往下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她白皙的腿上。
牧希瞬間就清醒了過來。她睜大眼打量著四周,竟然……竟然全都是陌生的擺設!
唯有對面的鏡子讓她感覺到了一絲熟悉。那面鏡子極大,清晰地映出了她此時的模樣。
臉還是那一張臉,只是因為臉上畫著不合適的妝容,將人襯得柔弱蒼白,連眼神都透著一股令人厭惡的陰沉味道。更重要的是,這張臉上還印著五指印,腫起的麵皮泛著青紫色。
她那一頭被皇帝稱讚數次的青絲沒了,額間鮮艷欲滴的紅痣沒了,身上的華服也換做了寒酸的布裙……這不是她!
她是牧希。
她在大燕當了十年的皇貴妃,燕帝將她捧在掌心,豎成了皇宮裡最顯眼的靶子。她與無數人鬥來鬥去,直到一個時辰前,她成為了最大的贏家。她過繼到膝下的九皇子成了幼帝,她則是在花樣的年紀成為了手攬大權的太后!
誰有那樣大的膽子,竟敢對她掌摑?
牧希面色一沉,勉強撐著地面站起來,她在屋子轉動了一會兒,因為失血過多,腦子還泛著暈,一股不屬於她的記憶,慢慢地湧進了腦海。
這個女人,年方十九,擁有和她一樣的名字。但女人卻沒有權傾一方的將軍父親,沒有萬人之上的皇帝丈夫,更沒有早慧乖巧的皇家兒子,和那成群的奴僕宮女……她只有一張卡,卡里有三萬塊錢,還有一個賺錢的營生,叫跑龍套。
女人臉上的傷,就是在跑龍套的時候,被一個名叫「謝家菲」的女人抽的。
牧希將這個名字暗暗記在心中,隨後按照原主的記憶,迅速找到了手機,她動作生澀地解鎖,然後撥打了120,「喂,橫店影視城,桃花旅店206……割腕自殺,急需搶救。」
不管身處何處,都要迅速理清獲知的信息,並且保持絕對的冷靜。這是她那戰功赫赫的父親教給她的。
牧希從冰箱裡翻出冰凍的牛奶盒壓住手腕,同時閉上了眼休息。如果有人看見她這幅模樣,絕對不敢相信她能這般的有條有理、鎮定自若。
十來分鐘後,有人撞開了屋門。
醫生和護士匆匆跨進門來,下一刻他們就驚呆了。
站在屋中央的年輕女人,一身白色棉布裙被染紅,仿佛開出大朵艷麗的花來;她的腳下血跡凌亂,令人望之心驚。但女人就這樣淡漠地立著,絲毫不受干擾,單薄的身體裡透著張揚的傲氣,竟是叫人不敢直視。
「快!快將人抬到擔架上!」醫生也只是呆愣了一瞬,很快便將目光從牧希的身上抽離。
牧希順從地躺在擔架上,被這群人火急火燎地送往了醫院。
有護士忍不住小聲嘀咕,「不是自殺嗎?怎麼還能這麼鎮定自己叫急救?真是搞不懂現在的女孩兒……」
有小報記者注意到了那個小旅館折騰出來的動靜,他滿腔熱情地寫下了「當紅女星逼得龍套自殺」的新聞,但卻在發回給責編的時候,被無情地駁回了。這個血腥的消息,很快便被壓得連半點水花都掀不起來。記者可惜了一下他挖出來的新聞,隨後便又去挖掘其它劇組的花邊新聞了。
不會有人注意到那個叫在《帝妃傳》飾演宮女的龍套,因為割腕自殺躺在了急救車裡。
飾演女主角的謝家菲,注意到被自己掌摑的龍套不見了之後,也只是輕嗤一聲,罵了句膽小鬼,轉眼便繼續支使著滿劇組的人為自己跑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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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希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痛過了,畢竟她從前可是皇帝掌心一塊寶,儘管她更多是給別人當個靶子,但皇帝帶給她的慧處是實打實的,御醫可是半點也不敢怠慢的。這樣的痛……實在讓她難以忍受!
牧希向來是個記仇的人,玩味地將「謝家菲」三個字在舌尖來回念了一遍。
娛樂圈是嗎?
總歸沒有後宮殘酷。
她能演戲演得騙過皇帝,她能鬥倒那麼多想要將她拉下位的人,又豈會駕馭不了一個娛樂圈?又豈會讓謝家菲白白在她頭上欺壓?
大病初癒的牧希坐在窗前,臉上神色變幻,悠悠然地想道。
護士在此時推門而入,臭著臉提醒她,「牧小姐,如果你再不繳清費用的話,我們會將你驅逐出醫院,並且定期向你催債,你的信用將會出現極大的污點……」
牧希臉上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
斗什麼謝家菲?現在她連醫藥費都給不出!她哪裡還是過去那個不愁錢財的皇貴妃啊!
「我得回家找我的□□……」牧希低聲說。
護士對上她的面容。她有著姣好精緻的五官。五官微微皺起、雙眸波光點點的時候,會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護士無奈地吐出一口氣。饒是同為女性,她也覺得面前的女孩兒實在漂亮得,讓人覺得不忍心兇惡對待。
就是這樣的女孩兒,怎麼會被人打得臉上青腫呢?誰捨得下手?
「但你現在還有很嚴重的低血糖,你失血過多又還沒補回來,你走到大街上暈倒了怎麼辦?」
牧希堅持道:「我知道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我再虛弱,也得去把錢拿回來啊。」
想到這裡,牧希也覺得頭疼無比。她那□□根本就不在自己手裡,而是在原主的男朋友手裡,就原主那個男友,牧希搜尋到相關記憶後,就頗為嗜之以鼻了。她上輩子也不喜歡皇帝,但皇帝也比這個小男友強多了啊!
牧希說著便站起了身,慢慢往病房外走去,護士看著她的背影,只能無奈地嘆一口氣。
護士說得倒沒錯,她的確體力不大好,她才剛在過道上走了沒幾步,就暈乎乎的了,她不得不先在就近的長椅上坐下。長椅的那一頭坐著一個戴墨鏡的男人。
男人穿著黑色休閒服,打扮閒適得體,他的右手裡捏著手機和煙盒。
牧希認不出衣服牌子,但是從男人身上隱隱的貴氣來看,應該是個有一定財產,並且還有一定地位的男人!
牧希不再猶豫,轉過頭來,「先生,借個錢可以嗎?」
顧景軒沒想到自己偶然一次不帶助理,就在醫院裡遇上了詐騙。
哦……行騙的還是個漂亮女孩兒。
牧希像是並未察覺到顧景軒排斥的目光一樣,繼續微笑著道:「先生,你看,我是因為自殺進了這家醫院的,但是苦於身上的錢都前男友給拿走了,現在沒錢交醫藥費了,我只問先生借醫藥費,日後定然會歸還的!」
事實上牧希也的確察覺不到顧景軒的目光,畢竟誰能透過墨鏡看目光啊?
繃帶纏在牧希的手腕上,她面色又分外蒼白,看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此時剛好護士追了出來,一看見牧希,就忍不住道:「我就說你肯定走不了幾步就會頭暈的……」
顧景軒面上閃過驚訝之色,還真是病人啊!
牧希皺了皺小臉,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惹人可憐,「先生,我不能欠醫院的錢,我是明星,我以後肯定會還你錢的!」
顧景軒憋不住笑了,「明星?我怎麼沒在電視上見過你?」
牧希大大方方道:「以後就能見了!」
「你……不覺得自己自信過頭了嗎?」
「先生如果不相信,那就跟我打個賭好了,賭資就是這筆錢,怎麼樣?」牧希雙眼微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