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大師
開口的老頭看上去六十上下,一頭亂糟糟的白頭髮,衣著和周圍人比起來也顯得有些邋遢,可在場的眾人卻沒有一個敢小瞧他。
白髮老頭叫王炳生,是華國最負盛名的鑑賞大師之一,國內最大的拍賣行龍源拍賣行的首席鑒寶師,入行四十多年幾乎從來沒有打過眼。
王炳生生平最嗜愛玉雕,這一陣正巧在陽城度假,聽說了鬼手傳人出世的消息的他推了所有的行程忙不迭的就趕了過來。
雖說眼前的玉雕不屬於古玩一類,但早已經養成了職業習慣的王炳生打從一開始盯著玉雕時,就習慣性的開始研究其構造走勢。
真別說,這一瞧還真讓他瞧出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王炳生話一出口,所有人的視線都自然的落到了廖子魚身上,廖子魚矜持一笑,大大方方的任眾人看著。
&我雕的,拙劣小作,希望還能合了諸位的眼緣。」
身邊就是一陣此起彼伏的讚嘆和恭維聲,注意力全放在了廖子魚身上的眾人卻沒注意到,小心的拿起玉雕托在手上認認真真的翻了又翻的王炳生,神色逐漸凝重起來,眼中閃過了些費解。
祁老爺子輕咳一聲,警告的看了廖子魚一眼,強壓得意和喜悅的廖子魚忙收了臉上太過外露的笑意,故作從容大度的瞧向蘇卿,神色憐憫。
&小姐,還要繼續比嗎?」
周圍人再看向蘇卿,神色就有些變味兒了,同情有之,鄙夷有之,痛心疾首有之,更多的還是一臉的不出所料。這樣的水平還敢挑釁著應下祁家的比試,蘇顯這女兒比她老子還要不知道天高地厚,這可算是坐實了蘇家假冒鬼手蘇家招搖撞騙數代之久的名聲了。
蘇卿抬眼,正撞進傅岑浸了涼水般的灰眸里。
他坐在二樓雕花橫欄後,寬大的扶椅宛若高高在上的王座,魯清墨垂首樹立在他身後,他們像是和這喧鬧的周遭處在兩個世界,顯得分為格格不入。
蘇卿很識相的收回視線,低聲道:>
廖子魚就笑了,退後一步讓出位置,「那就請諸位先做評判吧。」
祁老爺子特意請來了五位資深的玉雕師和五位一級鑒寶師,十位分別看過廖子魚和蘇卿的作品後,首先要鑑定出拋光程度和雕刻手法是否相符,其次才是評選孰優孰劣。
王炳生就是其中一位,因為資歷最深,所以其他九位都心照不宣的讓了王炳生做首位的檢驗。可王炳生就像是入了迷一般,手中拿了特質的放大鏡的他對著廖子魚的蚩尤環翻來覆去的瞧,就是不見放手。
玉雕師劉長安猶豫的上前一步,「王老?您看咱們什麼時候開始?」
王炳生這才驟然驚醒,「啊」了一聲抬起頭來,眯成了一條縫的眼睛略略從放大鏡上移開了些,見周圍一群人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這才意識到已經要開始評選玉雕了。
王炳生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按了按手示意眾人先稍安勿躁,這次他直接看向了祁老爺子。
&聽外面傳言說,祁家的頂級玉雕也是這小姑娘親手雕出來的?」
祁老爺以為上次沒能到場的王炳生是不信廖子魚年紀輕輕就手藝非凡,和善的點點頭,「正是,子魚的天分是少見的高,十年前她第一次雕出翡翠百鳥的時候我也是驚訝了很久,王老覺得這件玉雕做的怎麼樣?」
翡翠白鳥是祁家首屆推出的十件頂級玉雕中工藝最高的一件,剛面世時技驚四座,也讓祁家有了一個玉雕界無冕之王的稱號。
王炳生眉心擰了擰,就在其他人的心開始懸起來以為他要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時,王炳生卻誇讚了起來。
&然是手藝非凡,整塊玉環拋光做的極為驚艷,將玉環整體映襯的猶如羊脂新割,質地仿佛蜂巢垂蠟,拿在手上呵之欲化,觸手生溫。玉環又以奇巧工藝做成陰陽咬合,以四個單元裝飾獸面紋飾,說是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見了王炳生凝重的表情後心也懸了一半的廖子魚這才鬆了口氣,謙虛道:「子魚作為小字輩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呢,王老先生給出這麼高的評價,實在不敢當。」
王炳生搖搖頭,「手藝好就是手藝好,沒什麼敢當不敢當的。」
祁老爺子氣勢威嚴的臉上也露出了三分和悅的笑意,「還有另外一件,也麻煩王老跟著多看上兩眼,畢竟是比試,總要分出個高下來。」
祁老爺子這邊說著,祁家下人已經端了另一個木盒遞到了王炳生跟前。玉雕師劉長安已經準備伸手去接廖子魚雕刻的蚩尤環了,可那手還沒碰上玉面,王炳生卻連看都沒看另一個木盒一眼,眉心又擰成了一團,手一錯躲開了劉長安的手。
&這蚩尤環做的精美歸精美,但祁老您也不能拿了仿造品來哄我啊。祁家的頂級玉雕我早年搶拍到了一件,承蒙祁家看重,每年圖冊出來後都會先送給我一份,您是知道我對每年那十件有多痴迷的,祁老這是在考校我的眼力?這明顯不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這話一出,四座皆驚!尤其是祁家人和廖子魚,心中的震動讓他們幾乎要維持不住表面的平靜!
廖子魚是知道自己和那人做出來的蚩尤環相似度有多高的,絕對不可能會被人看出來不對,她跟在那人身邊許久,其他的仿製手法沒學到,可玉雕上如何處理的不留痕跡還是學到了九成。廖子魚第一反應就是上前一步狐疑的看向王炳生手中的玉環,的確是她先前放進去的那一塊沒錯!
廖子魚壓住心中的不安,為了顯示自己的淡定,她率先站了出來問道:「王老為什麼會這麼說?無論是雕刻手法還是拋光技巧,我可以自信的說和以前做過的那些一般無二,這一周里我做了三件蚩尤環,如果您老是在暗示這倉促下的做工和您的預期相差太多,直接告訴我就可以,不用說的這樣隱晦,倒容易讓外人產生些不必要的誤會。」
廖子魚這話說的很有技巧,既強調了她和做頂級玉雕的工匠是同一個人,又不動聲色的點出了她精絕的手藝是可以在一周內做出三個同等規格的玉雕。
果然,聽了廖子魚的話周圍又是一陣小聲的驚呼和竊竊私語,在場的工匠,哪怕是作為評選優劣的幾位都不敢誇下海口說自己能在同樣的時間裡做出三件同樣難度的玉雕出來。更何況還是精美到這種程度的,幾位工匠當下由衷的對著年輕不大的廖子魚更加佩服了些,當然,這也是在廖子魚鬼手傳人身份的造勢影響下下意識生出的心態。
可廖子魚的話也許能夠唬住其他人,眼力早已經經歷過千錘百鍊的王炳生卻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對自己的判斷有半分的質疑。
&小姐誤會了,我並沒有說你手藝不精的意思,這玉環做的很好,在我經手過的那麼多古玩玉器里都算得上是上品。我先前也以為是自己判斷有誤,所以又拿出祁家往年出的圖鑑對比了一番。」
王炳生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了本兩掌合在一起大小的彩色圖冊,一掀開,裡面果然是祁家十年來出品過的頂級玉雕。
王炳生指著圖冊上的一處道:「玉器的雕飾極重其神韻,講究個形神兼備,每一個工匠都有自己的雕刻習慣,比如這處,還有這處,仔細看去就能發現這些頂級玉雕在篆刻的尾端都會有細微上揚的彎曲度。這說明這位工匠的力道穩而准,又習慣將華麗的雕飾處理的樸實大氣,整個線條渾然而成,應該是連貫著整個雕琢下來的。」
離的近的幾位立刻湊上去研究起來,鑒寶師和玉雕師還不一樣,他們看東西時習慣從細枝末節研究起,因此發現的往往是常人不容易注意到的角落。
廖子魚一看王炳生指出的地方,心中陡然一緊!
王炳生指出的地方正是那人最具標誌性的處理方法之一,當初她極力想要和那人的手法保持一致,為此不知道晝夜練習過多少次才把自己的雕刻習慣給糾正過來。為此那人不少斥責自己重其神而忽略了玉雕最重要的韻味,摒棄了身為一名玉雕師應有的雕刻風格。
廖子魚此刻心裡已經有了強烈的不詳的預感,果然,下一刻王炳生已經拿起了手中的蚩尤環,指著首位銜接的龍紋道:「一個人的雕刻習慣是不會變的,這一件雖然和圖冊上的有□□分相似,可我能用我四十多年的鑑定生涯作保證,這和圖冊上的玉雕絕對不可能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一個玉雕師只會讓自己精益求精,絕對沒有反其道而行之,逐步退化的道理。」
廖子魚臉色泛白的看著王炳生高高舉起的蚩尤環,差點當場驚駭的叫出聲來!她整個人如同瞬間被人按進了冷津津的冰水裡了,耳邊嗡嗡的泛起了噪雜又混亂的尖鳴聲!
&不可能,這不是我做的。」
廖子魚矢口否認的話脫口而出,周圍立刻就是一靜,祁老爺子的臉當時就青了,惡狠狠的眼刀瞬間朝著廖子魚剜了過去!
廖子魚立刻就意識到自己情急下說錯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