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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西域孟岳中,有且僅有一座恢弘雄偉的五層大宅。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在那五層大宅中,有且僅有一扇不算起眼的黃木門扉。
在那黃木門扉後,有且僅有一張木雕而成的雙輪輪椅。
雙輪輪椅上,坐有一女子。
女子身著素袍、頸裹絲巾、眼纏布帶;女子身姿平穩,雙手靜靜地垂於輪椅扶手上,是幅安寧模樣;女子臉色蒼白,不似活物,但若說其已無生息卻又是言過其實。
但,沒有常人會神貌至此的。
女子頸裹絲巾,是因為脖頸上有道駭人刀疤、是夕日被人割喉奪聲所致;女子眼纏布帶,是因為她已見不得光、是夕日被人挖眼奪目所致;女子雙手靜垂、身坐輪椅,是因為她曾被挑斷了四肢經絡,如今只能微顫指尖,已行不得路亦不能抬手了;女子臉色蒼白,是因為她的氣息丹田早已被摧殘殆盡,如今尚有一息,已是奇蹟。
女子曾闖蕩江湖,曾嫁入奇門;女子曾出脫如仙人、也曾墜落於凡塵;女子曾不顧一切違抗宿命,也曾因宿命而失去一切。
女子名喚周語,曾有人喚她『美周娘』,也曾有人喚她『阿語』。
只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
因為她已回了家。
『吱-』
黃木門扉被人輕啟。
她抬眼,『看』向門口。
那似大海般壯闊綿延的氣息流轉,她很是熟悉。她甚至熟悉到,能想像出站於門口的他,身著一襲寬厚的陰陽袍,腦後青絲中夾雜著白髮的模樣。
「出去乘風涼嗎?」
他的聲音意外得很輕,沒有那白日時『周家家主』的威嚴之感。
她點了點頭。
他走上前,將抱於懷中的雪白羊裘衣披裹在她的身上,替她仔細地用繩子打好結後,便步至輪椅之後,按住把手,小心推動。
雖說,被譽為『奇門三聖』的他,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輕輕鬆鬆地讓空中契運推動這輪椅才是……但他還是伸出了自己那能見青筋的雙臂,緩緩地,一步步地,推著她,走出了房間。
……
午夜的聽風閣中,有兩人。
一人坐於輪椅之上,一人站於輪椅之後。
兩人一前一後,一站一坐,皆靜靜地眺望著空中圓月、皆靜靜地俯視著城中街坊、皆靜靜地感受著迎面寒風、皆沉默無聲。
但一人沉默,是因無聲可言;另一人沉默,卻是無言可聲。
無言可聲的,名喚周厲,乃是如今周家家主,奇門三聖之一,無人不敬畏的存在。
人們敬他,是因為周厲的奇門功法已然大成,如今奇門江湖中能與他過招超過十合的玄師一隻手數的過來;人們畏他,是因為周厲為人狠辣,行事雷厲風行,從不懼天神惡鬼,手上鮮血早已洗之不淨。也即是從周厲當家開始,周家重養死士,任何奇門爭端都會讓這些死士們去插一腳,也不管他們生死——當然,若是他們死了,那個下殺手的倒霉傢伙恐怕也就再難見著明日太陽了。如今孟岳城中看似奇門世家眾多,一派欣欣向榮,很是和氣——但實際上,這都是因為周家的恐怖威懾在,那些只有半桶水功夫的玄師們自是不敢胡作非為了。
只是,人們沒有想過,心狠手辣至幾乎視人命於無物的玄師周厲,也會有愧疚之時——誰會願意去相信呢?一個連鬼神都不懼不信的傢伙,還能有有愧於誰呢?
直到一名著長衫、拿摺扇、講話有些大舌頭的說書先生,做客孟岳。
那說書先生身有風塵、腹有經綸,在做客孟岳酒樓的數天內,與眾食客談天說得、聊古言今,竟是談遍了三百年來人間趣事——而其中一件,便與如今這周家家主有關。
說書先生面容消瘦,身形看似弱不禁風,卻是絲毫不避諱那家主的名諱,也不在意眾人朝他使得眼色,我行我素地將那故事講得繪聲繪色——那是,周圍食客可是都被他給嚇傻了。試想,既然這故事不被大眾所知,那自然便是因為那周家家主不想讓眾人所知之緣故……你這麼一張口,把這故事說書給天下人聽,還是在這周家所在的孟岳城,那豈不是相當於自己抹乾淨脖子送上鍘刀台?
一晚上,食客們噤若寒蟬,沒了往日的拍手與叫好,任憑夜風胡亂吹拂,就好似下一刻那周家家主就會帶著萬千死士來殺人滅口一般。
一晚上,說書先生眉飛色舞,講得比平時說書還要動情,任憑眾人呆若木雞,卻絲毫沒有停下聲音察言觀色的打算。
一晚上,直到那大舌頭的說書先生,以『請君久等』四字做了閉幕,站起身、收起摺扇、輕輕拂袖走回廂房後,眾食客才回過神來,抬手摸了摸尚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
周家沒有一人出現。
自說書先生做客孟岳,至說書先生離開孟岳,周家都沒有一人去動那說書先生任何一根毫毛。
街坊鄰裡間無一不人不嘖嘖稱奇,而稱奇之餘,又自然而然地開始紛紛好奇起說書先生究竟說了些什麼。只可惜,那晚上,眾食客都大氣不敢出地打量四周,無一人認真聽得那說書先生說了啥——只有斷斷碎碎一些隻言片語,什麼周厲有愧於其妹、什麼摧魄奪天宿、什麼重鑄七星、什麼再請周公……
夜風拂面。
周厲眯眼,望明月,輕呼出一口冷氣。
那說書先生說得沒錯。
身前輪椅上的女子,周語,是他的妹妹。
也是他唯一有愧之人。
周厲垂目,將目光落於她的身上。
她十八歲時,出門闖蕩江湖,遇到了一對名稱『萍水俠侶』的男女,三人結伴而行,好不自在。
她二十歲時,被作為家族的籌碼,代替本要入贅的周厲,以妾室嫁入了另一家奇門,以換回某樣周家遺失多年的珍寶。
她三十歲時,為那家奇門誕下一女,是天生奇竅。本是欣喜之事,她卻偶然得知那奇門家要以其女做爐鼎的打算,便當機立斷,趁家中無人時偷走女兒,將之藏於這天下一角。
同歲,她被那家奇門挖眼割喉,挑斷腳筋,以私泄憤。
她三十三歲時,周家老家主溘然而逝。周家長子周厲當家第二天,便領周家死士三十,血洗了那奇門家族上百號人口,帶她回了家。
也是自那時起,周厲便不再愧對他名中的『厲』字了。
可他愧對她。
周語指尖稍動。
周厲微微一愣,立即蹲身握住了她的右手。
沒有時響時輕的悅耳聲音,只有時快時慢的流轉氣息。
他眉角微抬,露出了幾分驚訝的神色。
「原來是……去了那裡了嗎?呵呵呵,不愧是你,總是想得比我周到……沒事,你放心,我不會去找她的。就讓她好好在那裡過普通人的生活。」
他沖她淡淡笑道:「不入奇門,也好的。」
她唇角似有微揚。
見其面有笑意,他便淡笑起身,望那聽風閣外世間百態。
「語,你所受的苦,兄長清楚。」
她稍稍一怔,抬頭朝他『看』來。
「所以兄長,更不能讓你白受那些苦。」
周厲忽地一揮袖袍,讓清風倏然而生,吹拂起長發衣擺。
「明年元旦。」
他側身,使皎潔月光正正好好地就潑灑在其左側半臉上。
聲輕而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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