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言集注之甲午風雲 第15章 五絕 採菊 雜釋之上闋 文師父

    雜釋

    上闋文師父

    一般來說，老王爺列夫見列榮都是在永勛殿西配殿，名為默頌堂，是王爺閒坐和進膳的場所，陪曾祖進膳也是這一個月以來列榮幾乎每日必做的功課。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一進門列榮便看到母親已經坐在老王爺的左下首，身旁還有一個空座位。

    「老祖宗好，母親好。」向曾祖和母親分別行禮之後，列榮便坐到母親身旁，雖然目不斜視的列榮看不到母親，但身側傳來淡淡的體香還是讓他心中一陣暖意翻湧。

    列琦的存在讓場面拘束了許多，列榮也變得更為拘謹。平時老王爺有時讓他坐在身邊，或者讓丫鬟端個小凳給他坐在腳下，甚至乾脆坐到腿上。不過列榮雖只十歲，身形不算高大，還是把老爺子壓得不輕，這樣的坐法一般持續不了多久。

    「榮兒，今天讓你母親過來，是要一起見見你的文師父。」孫女在面前，老王爺不似只有曾孫在面前的時候那麼慈祥，在宮闋之上的威風餘韻猶在。「琦兒，這人你也認識。當年陪趙登一起從青州來的那幫人，叫什麼江潮生，你還記得？」

    「孫女記得。」列琦低眉順眼地答道，「沖泉。。。趙登的師弟，詩文是極好的。」

    「是孔青致推薦的，聽說是列州第一詩家，不知是不是名副其實。」提到孔青致，老王爺的語氣淡淡的。「詩我是不懂的，也懶得懂。但榮兒不能不懂，找個懂事的師父很要緊。孔青致是文聖人之後，他看上的人應該沒有差錯，你說呢？」

    「祖父說的是。」列琦輕輕地說。

    「讓他進來吧，」列夫對在門內伺候的一個小執事太監說道，王府的太監與遠古的太監不盡相同，大多為副人類。偶有人類充任，也未必是去了勢的，當然，也未必不是。

    「諾。」小太監應道。

    在前殿等了半個多時辰之後，江潮生終於被高高在上的老王爺宣召了。八斗猶折五斗腰，任你才高八斗，難免五斗折腰，信哉。

    這次為列榮找文師父的一切本是師叔孔青致交代的，師叔早定下由江潮生擔任，也得到了老王爺的同意，但卻一定要江潮生找崔長夜張羅一個簪花詩會走個舉薦的過場，並且是以宗人府宗正白令侯列琥的名義，其實讓作為宗人府下屬的崔長夜有些為難，但又不好違拗師叔的命令和正在情熱之中的二師兄的懇請，便擔下了這個事情。

    如果江潮生知道老王爺對所謂簪花詩會，所謂舉薦種種根本一無所知，他一定不會這麼淡定地走進默頌堂。

    按帝國的禮制，平民和一般無爵貴族參見州王是要行跪拜大禮的，但以江潮生如此名重一時的大家，又是在偏殿這種非正式的場所，要不要跪還真讓江潮生有些困惑，但一進屋看到小太監把一個拜墊鋪在地上，他便明白了一切，徑直過去倒地叩首，「參見列王陛下。」但卻沒有三拜九叩，便起來轉向一邊坐著的列琦，行了一個深深地上揖，「參加大嫂。」

    江潮生的大師兄就是列琦的夫婿趙登，當年孔門四個人由小師叔孔青致帶著陪嫁到列王府，淵源不可為不深。只是今天趙登被禁錮深宮，目前與列琦到底什麼關係誰也說不清楚，江潮生這聲大嫂叫得著實有些孟浪。

    江潮生知道，他成心。

    列琦臉微微一熱，倒也不好說什麼，「文泉多禮了。」

    隨後江潮生看向列榮的目光卻立時變得柔軟許多，而且一個動作似乎有些誇張的長揖，「小爵爺，你的習作我看了，除了一首，別的快點燒了，能多快就多快。」

    「江院首快快請坐，上茶。」列王並不在意江潮生那個快得不像話的跪拜大禮，帝國一向重文輕武，甚至有文無武，恃才傲物的文人雅士不把達官顯貴們放在眼裡再尋常不過。能逼著江潮生給自己磕個頭，列夫心中倒還有些竊喜。

    在老王爺右下首坐穩之後，江潮生端詳了列夫片刻，他不是沒見過老王爺，二十年前隨大師兄入贅列王府，老王爺雖然隱居懶政多年，還是出來召見了來自青州的一行人，只是印象中二十年前的老王爺比今天的老王爺還要老上幾分。權力既能治人，也能養人，誠如是也。

    「承蒙陛下器重，臣雖惶恐，也當竭力教導小爵爺，以爵爺聰明絕頂，必成大器。」幾句寒暄之後，江潮生表了表決心和態度。

    「善。」列夫說，然後又說，「上膳。」

    王家的美食並沒有讓江潮生有任何受寵若驚的興趣，倒是對面的列琦落在江潮生眼裡，粉黛輕施，美目流盼，儘是可餐之味。

    離開王爺的大食堂，江潮生頗為輕鬆，立時要列榮帶自己去照瀾院，開始第一天的教學活動。對這個十歲的王族弟子雖然不是內弟子，也不可能是內弟子，因為師叔的淵源，江潮生是非常偏愛的。

    帝國對於每個學術大師只允許招收七個內弟子，內弟子不但要經常侍奉於師父左右，還要如子女一般贍養師父終老，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者也。同時內弟子也能如血親子女一般繼承師父的財產，尤其是對於師父的學術資料，甚至比血親子女具有更高的繼承權利。以列榮未來繼承列王王位的極大可能性，自然不可能被允許給別人做內弟子。但即使如此，看著這個聰明秀朗的孩童在身邊承教，江潮生還是滿心歡喜。

    「師父，我的採菊一百零六韻是孔大人讓我學習平水韻而留得作業，目前只寫到四十八韻，請師父指教，您說可以不燒的是哪首？」列榮捧出一摞寫滿字的宣紙：

    上平

    一東

    採菊莫匆匆，竹叢掩菊叢。入茶香不盡，誰憾落英紅。

    二冬

    採菊莫相逢，相逢敢問儂。寥落關山北，又隔幾千重？

    三江

    採菊莫臨窗，臨窗萬里江。飛霞君送晚，惆悵舊家邦。

    四支

    採菊亂花枝，不堪醉眼垂。青山應望遠，暮色久迷離。

    五微

    採菊知採薇，愴然已忘機。殘枝零落處，誰識舊芳菲。。

    六魚

    採菊故人居，驚飛四五魚。臨波觀水亂，徒羨臥芙蕖。

    七虞

    採菊莫傷株，妾心總不如，空枝誰與共，留與美人扶？

    八齊

    採菊陌頭西，翩翩一老妻。雕欄今若在，依舊是空閨。

    九佳

    採菊踏雲鞋，窈窕細女娃。紅裙獨自舞，橫縱幾金釵。

    十灰

    採菊莫徘徊，蹣跚和老槐。秋風吹幕急，未敢下樓台。

    十一真

    採菊枕邊人，菊香鼎鼐新。聞茶情已滿，恰是好時辰。

    十二文

    採菊惜紅裙，飄飄燦若雲。柔荑輕捻搦，琴瑟競紛紜。

    十三元

    採菊忍紛繁，平心靜本源。此中容萬物，一念一元元。

    十四寒

    採菊玉闌干，憑窗昨日寒。期期誰默詠，一曲一姍姍。

    十五刪

    採菊憶紅顏，相知已萬般。募然千里別，一步一青山。

    下平

    一先

    採菊兩三年，楊花綠柳前。紛紜遼事緊，不問錯因緣。

    二蕭

    採菊探漁樵，溪山野徑遙。終南何處是，秋雨已瀟瀟。

    三餚

    採菊舊城郊，月明待柳梢。相思空自許，何不入包茅？

    四豪

    採菊久辛勞，三生未可逃。無緣傾國劍，且試斬魚刀。

    五歌

    採菊向高坡，秋陽失意過。臨池知晚醉，傾倒為殘荷。

    六麻

    採菊采殘花，相思沒入茶，三杯如牛飲，只為看琵琶。

    七陽

    採菊盡南望，芙蓉並海棠。落花同一夢，不願卸紅妝。

    八庚

    採菊愛枝橫，紛紛盡落英。秋殘能幾度，座看汝崢嶸。

    九青

    採菊學娉婷，悵然舞步停。多情情逾冷，不嘆亦伶仃。

    十蒸

    採菊步高陵，吁吁若不勝。此間風水好，坐等泰山薨。

    十一尤

    採菊蓼花洲，青雲目外游。陽關三疊冷，迢遞羨沙鷗。

    十二侵

    採菊本無心，悲秋善自珍。應憐春燕老，自在入寒林。

    十三覃

    採菊誤江南，梨花竹外庵。問君何所懼，顛倒不須慚。

    十四鹽

    採菊手纖纖，沾香慢揭簾。隨風飄不定，大運可重占？

    十五咸

    採菊近巉岩，簪花燕子銜。道心無處駐，風動不吹帆。

    上聲

    一董

    採菊解春愁，青山痴不動。歲月不重經，書生唯一孔。

    二腫

    採菊問書生，花如洛陽種。相交一笑中，何惜天子寵。

    三講

    採菊睹天顏，終聆夫子講。斯人好讀書，不敢辭劉項。

    四紙

    採菊慕伊人，折梅驚燕子。能持玉龍杯，飲盡今生水。

    五尾

    採菊玉樓頭，渡江憑一葦。佛前座撫琴，竊喜聽焦尾。

    六語

    採菊寄相思，簪花識花語。痴人不解花，一任花來去。

    七雨

    採菊奈何秋，秋深秋色苦。江天落寞時，落花如落羽。

    八薺

    採菊不生財，技應學范蠡。黃金遍地馳，獨取命中米。

    九蟹

    採菊正當時，重陽拆醉蟹。同飲酒三杯，離情無意灑。

    十賄

    採菊戲中詞，秋盡猶難悔。曲終花散盡，座邊三二蕾。

    十一軫

    採菊過江南，梔子芳菲盡。浪蕩幾春秋，長吟如一哂。

    十二吻

    採菊又從頭，心遠秋風近。大道類乎玄，達人歸於隱。

    十三阮

    採菊醉生霞，不覺盅已晚。扶籬品舊題，應自南山返。

    十四旱

    採菊慕流雲，暮風吹不散。斜陽未忍歸，因鶩追余暖。

    十五潸

    採菊憶江南，相思多淚眼。晨塗胭脂時，應報三分赧。

    十六銑

    採菊誤春時，嶙峋忽已顯。迢迢路不歸，陌上相思淺。

    十七小

    採菊不知愁，卻知人了了。相期月起時，月照芙蕖少。

    十八巧

    採菊問蝴蝶，可覺蜂太吵。聲聲是泣聲，不說胸中巧。

    江潮生隨意翻了翻列榮的詩稿，「師叔早把這些發到我的內視界裡，如果不是寫的太爛，我該可以背下來了。」

    「真的？孔大人也給你發內視界？」列榮天真地笑著說。

    江潮生沒有搭理他的問題，「採菊是個好題目，用來學韻實在可惜了，寫了這麼多不知所謂的詩也真糟蹋了詩，除了那句『一步一青山』有些氣魄，別的都可以燒！」江潮生已經感到這個孩子對於詩歌的悟性，覺得殺殺他的銳氣有助於以後的教誨。「寫詩的本質是選擇，讓糟糕的東西出自你手，會把好的東西擠走的。」

    「垃圾寫順手了，就只會寫垃圾了！」江潮生一臉鄭重的看著列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