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間陷入死寂。
沈歡歡飛速蹲下身想扶起妹妹,但被方苗制止。
「別亂動,應該是突發性疾病,先不要動她。」
方苗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後,俯下身探了探沈笑笑的鼻息,又掀起她的眼皮觀察起她的瞳孔。
「奇怪,一切正常。」
說著她又摁住沈笑笑的脈搏感受了幾秒,有些費解道:「心跳頻率有些快,但在正常範圍內…目前判斷不出是什麼原因,等醫生過來吧。」
叮!
電梯門緩緩打開,四樓到了。
方苗快走兩步抵住了電梯門,沈歡歡面色煞白,嘴唇也下意識咬緊,她飛速看了姜厭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礙於方苗的存在又無法傳達。
片刻,沈歡歡搖了搖頭。
她輕聲道:「不用叫醫生,我妹妹從小就有這個症狀,這樣就好了。」
說著她併攏五指,用手腕內側去按壓沈笑笑的人中。
從方苗的角度來看,這個動作沒有任何問題,但從姜厭的角度看,一張黃符正緊緊貼在沈歡歡的手心。
半分鐘後,沈笑笑慢悠悠地醒了過來,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上方,在發現自己躺在電梯間後,聰明地沒有說話。
她接過沈歡歡遞來的紙巾,撕成小塊,堵住了還在流淌的鼻血。
方苗看了眼手機,「醫生馬上就到,我們先去病房。」
沈歡歡代沈笑笑拒絕道:「不用麻煩,老毛病罷了,我妹妹就是太容易情緒激動,從小暈到大,身體上沒什麼問題。」
聽到「容易情緒激動」這句話,方苗的臉色變了變,當即不說話了。
【這是想起三月份的那起事故了吧。】
【應該是,那次不就是有精神病人狂躁症發作,然後把兩名護士捅死了。】
【話說沈笑笑剛才是…】
【和程虛妄是一個情況,程虛妄是「靈感」太強,「靈感」為了不讓她進入療養院,讓她暈在了大門口,而沈笑笑是對靈體的感知很強,白山療養院內應該存在比較厲害的靈體,沈笑笑顯然承受不住那個靈體的威壓…】
【也有身體原因在。沈笑笑對靈體感知強是因為她天生缺魂,我聽說她以前還不是通靈師的時候,因為身體原因臥病在床了很多年。】
…
【療養院背後靈體的強度不好估計,但肯定沒有一下子把沈笑笑弄暈的能力,我感覺更像是沈笑笑從沒接觸過這種程度的她自身靈體的調節功能沒平衡好。】
【的確,就像一個人一直在重力為1的世界待著,某天周邊重力忽然變成3,需要適應。】
直播間考慮的也正是沈歡歡考慮的,她擔憂地牽住妹妹的手。
沈笑笑小聲道:「沒事啦,就是有些大意了,還以為半能量場的靈體威壓就是比普通的翻一倍原來是翻好幾倍,之後會記得提前念咒緩解的。」
沈歡歡點點頭,見沈笑笑沒什麼大問題後,她看向護士長:
「也挺晚的了,咱們走吧。」
「那行,」方苗收回擋住電梯的腳,三人跟在方苗身後往病房走去。
四樓的空間不大,或者說整個療養院的空間都不大,走廊的牆從顏色上看像是新粉刷過,如同剛出廠的白紙,在白熾燈的照射下顯得陰慘慘的。
四樓的病房有十七間,從401排到417,只有最前面兩間是單人間,後面都是雙人房。
很快,方苗停在了403門口。
她跟雙胞胎說起房間情況:
「屋內有衛生間和空調電視,每個病房的水費和電費都是單獨算的,按月結。」
「還有,」她重點強調道,「下半夜會有護士查房,不要反鎖門。」
沈歡歡應聲答好。
沈笑笑還沒緩過勁來,她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方苗打量了沈笑笑幾眼,補充道:「床頭有呼叫鈴,身體不適或者需要什麼東西都可以按它,護士站有人值班,一般會儘快趕到。」
「麻煩您了,有問題我們會按的。」
沈歡歡跟方苗道完謝,攙著沈笑笑推開了病房的門。
她並沒有與姜厭有絲毫交流,連眼神溝通都沒有。
在進療養院前,三人就商議虛構了一個在大巴上偶遇的,很投緣,但也絕對稱不上熟路的病友關係。
目前沈笑笑的狀態很不好,作為姐姐的沈歡歡忽視不久前還是陌生人的姜厭才是情理之中。
「走吧,去你的房間。」
大概是時間太晚,方苗的步子邁得很快,幾個呼吸後,兩人就站在405房前。
「剛剛我說的你都記住了吧?」
姜厭點頭。
「哦對了…」
方苗離開前,轉身又叮囑了一句,「食堂在二樓,門口貼著三餐時間,早餐六點半開放,八點結束,自己去吃,沒人有空送飯。」
姜厭對此表示理解,方苗看新入院的三個病人表現都不錯,表情緩和了不少。
方苗離開後,姜厭拖著行李箱擰開了病房的門。
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迎面撲來,窗簾是半開著的,瑩白的月光投入病房,照在泛著黴菌的牆面上,也照在半舊不新的病床上。
此時靠窗的病床上正坐著一個歲大的女孩。
她穿著藍白相間的寬大的病號服,扎著低雙馬尾,沒穿襪子的腳丫垂在床沿上,她仰著頭沉默地注視著姜厭。
月光落在她身上,讓她有種不符合年齡的冷清感。
姜厭第一次有種自己是個不速之客的感覺。
她好像並不受歡迎。
但姜厭怎麼可能在乎這個,她問道:「我開燈了?」
女孩一聲不吭。
於是姜厭徑直把燈打開了,刺眼的白熾燈發出亮光,姜厭眯了下眼睛,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鍾。
【23:21】
姜厭打開行李箱,把洗漱用品和衣物鞋子拿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姜厭裝滿半個行李箱的衣服,女孩突然開了口:「衣櫃裡有病號服。」
姜厭正好要把衣服塞進衣櫃,她拉開櫃門,看到了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未拆封的衣服。
姜厭把衣服拿了出來,抖落開,發現袖子與褲腿都有些過長了。
不過也是,連病房都是剛分配的,衣櫃裡怎麼可能有正好合她身的衣服。
姜厭看向小女孩:「這是男式的。」
女孩沒有看姜厭,她把頭扭向窗戶,也不知道在看窗外的什麼風景。
片刻,她說道:「隔壁床剛死不久。」
姜厭明白了。
她要睡的這個床上剛送走一個男人,他尚未拆封的備用病號服傳到她手上了。
姜厭把病號服放回衣櫃。
十幾分鐘後,她收拾好一切,準備上床睡覺。
「穿上病號服,」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嫌你髒,我有潔癖。」
姜厭皺起眉:「我又不是躺你床上。」
女孩:「但這是我的房間。」
【???】
【小朋友的圈地行為。】
【什麼叫你的房間啊,這是雙人房。】
【剛才看小女孩這么小就生病了,我還有些心疼…但是這態度太無語了吧,人家護士長都沒給病號服,你還把姜厭給安排上了,姜厭快去氣死她!】
但超乎直播間所料的。
姜厭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孩幾秒,竟然真的重新打開衣櫃,拿著病號服走進了衛生間。
這件衣服實在是有些大了,它的主人應該是個超過一米九,體重在兩百斤左右的男人,而這遠超姜厭的圍度數值。
姜厭用了將近十分鐘才換好衣服,袖子被她高高挽起,褲腿也挽了好幾道,最麻煩的是褲腰,鬆緊帶根本沒有彈性,姜厭只能擰著布料打了個結。
走出衛生間後,姜厭下意識看了眼掛鍾。
【23:55】
這裡是被江語情定義為「即將發展成能量場」的地方,姜厭還沒直面過能量場,所以她行事小心了不少,並不想在第一晚就鬧出什麼事故。
而且從女孩的來看,她是真的單純地嫌棄她,異常純粹的。
關上燈,姜厭借著月色躺在了床上。
她的床單邊緣有塊褐色的乾枯血跡,沒潔癖的人都會覺得噁心,更何論姜厭這個也有些潔癖的。
姜厭把身子遠離了那塊血跡,而後側過身轉向另一個病床的方向。
女孩此時也已經背對著她躺下了,因為體型格外瘦弱,所以被子只是凸起一個很小的弧度,連呼吸聲都很小,姜厭仔細聽了會兒才聽到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片刻,在淺淡的呼吸聲中,姜厭的困意逐漸上涌。
然而沒過幾分鐘,一陣急促的鈴聲突然打斷了她的睡意。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姜厭猛地睜開雙眼,她起身看了眼時間,現在正好是零點整。
病房上方的廣播器中傳出方苗的聲音,不過與半小時前的平穩聲線不同,她的聲音變得聲情並茂,音調無比誇張:
「下半夜時間到,接下來是查房時間。」
「請各位患者記住自己的房間床號,任何想讓您離開房間的人都是本院精神病患,不要相信她們的任何一句話。」
「白山療養院致力於服務每一名病患,相信醫務人員是您生命的唯一保障!」
最後一句話方苗是喊著說出來的,音調浮誇,聲嘶力竭中帶著難以言明的怪異猙獰。
不要相信精神病患的任何一句話?
拿著精神病患劇本的姜厭沉默了半秒,但哪怕她完全不清楚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也明白這個廣播不對勁。
很不對勁。
不談論廣播內容,單是說凌晨放廣播這件事…
哪家療養院會在半夜查房時用廣播大聲宣傳?
把病人從深度睡眠里吵醒未免過於不人道,能呆在療養院的病人沒有一個是身體健康的,而好的睡眠質量是維持身體健康的首要因素。
姜厭皺著眉思索起來。
但還等她想出什麼東西,她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
姜厭劃開手機,她先是把手機調成靜音,而後瀏覽起消息。
是微信群聊發來的消息。
江語情曾在進療養院前幫幾人拉了個群,現在頂著小海獺頭像的沈笑笑正在裡面狂發表情包。
[震驚jpg]
[這啥玩意啊jpg]
[獺獺我呀,是真的不想在床上睡覺jpg]
片刻,頂著小烏鴉頭像的虞人晚回了消息:「醫院護士太少,我也被拉來查房了…護士長現在讓我們挨個病房查人,也沒說其他的,大家在床上躺著就行吧?」
頂著小玫瑰頭像的沈歡歡:「這廣播太不對勁了,真的要躺著嗎?」
姜厭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隔壁床友,艾特了一下虞人晚:「你能爭取查四樓嗎?」
虞人晚秒回:「我試試啊。」
片刻,她回道:「護士長讓我和魏嫻查四樓,」
魏嫻就是給幾人開門的圓臉護士。
看到虞人晚的話,沈歡歡舒了口氣:「麻煩你了。」
姜厭也躺回到床上。
既然是虞人晚查四樓,那她也傾向暫時以不變應萬變,廣播內容的確很奇怪,但現在冒然亂跑危險性或許更大,不如先聽聽周邊樓層的聲音。
分針轉動的聲音極輕。
隨著時間逐漸流失,姜厭的脊椎骨開始有些發麻,連帶著她的手腕都開始發麻,腕心一跳一跳的。
她側過身壓住了因為興奮而越跳越快的心臟。
第四期了,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模式。
姜厭屏息凝氣去關注周圍的聲響,但不知道是因為查房這件事沒有絲毫問題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周遭一片寂靜無聲,只有高跟鞋撞擊白瓷地磚的清脆聲響。
終於,伴隨著叮咚一聲響。
四樓的電梯間開了,
虞人晚與魏嫻來到了四樓。
一間間的房門開了又關,輕巧的落鎖聲一聲接著一聲,兩人很快就查完了雙胞胎所在的403,進入了404。
依舊一片寂靜。
兩分鐘後,姜厭聽到門把手被擰動的聲音。
吧嗒,吧嗒…
高跟鞋的聲音越走越近,最終停在了姜厭床前。
姜厭沒有睜眼,很快,她感受到她的被子裡鑽進了什麼東西,一隻略微粗糙的手攥住了她半掩在被底的手。
姜厭先前攙著滾下樓梯的虞人晚走過路,所以她很清楚這個粗糙的,幹過很多重活的手是屬於虞人晚的。
現在虞人晚的手心裡全是冷汗,不停發著抖。
姜厭並不明白她發抖的原因。
在虞人晚的遮掩下,她微微掀起眼皮,燈沒有開,虞人晚的臉色在月色下慘白灰敗,她見姜厭在看她,連忙沖她眨眼,示意她閉上眼睛。
於是姜厭重新閉上了眼睛。
手心一陣癢。
虞人晚開始在姜厭的手心寫字,因為恐慌,她的手指都在抖。
【我剛剛和一群人擠在樓梯里,他們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往前看。】
這件事沒什麼可怕的,畢竟是大半夜查房,沒人有心情與新員工建立友誼。
所以虞人晚在怕其他事情。
如姜厭所料,虞人晚緊接著在她的手心寫道:
【可他們該倒霉的,他們為什麼不倒霉??】
本該讓虞人晚無比興奮的一件事,這會兒只讓她感到心頭沒底,脊髓發寒。
她熱切盼望她的倒霉體質在哪一天消失,但絕對不是在這種場合。
姜厭不動聲色地舒展了下手掌。
她剛才也發現了這一點。
護士站在分配工作時,虞人晚必然不能遠離人群,所以她周圍一圈的人都會倒霉,然而她剛才聽上下樓層的動靜時,除了走路與關門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沒有咒罵聲,沒有抱怨聲,甚至連煩躁的嘟囔聲都沒有。
大家脾氣都很好的樣子。
虞人晚的牙齒都在打顫,細密的牙齒撞擊聲讓深夜的這種恐慌感衝上了頂峰。
【除了你外,從沒有人如此。】
她小心翼翼地問姜厭:
【她們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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