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血液的補充,師宣的意識漸漸回籠,聽著車輪摩擦地面聲,張開眼,窗外是荒涼的郊區夜色,事情發展並未超出他的預料。
他一直在思考著重臨帝國的契機。原作中,帝國分為激進派與隱世派,不論是哪一方,對吸血鬼的管理都極其嚴格,如果能製造出暴露吸血鬼存在的社會新聞,必然會引出他們。當察覺被習賜的附庸者跟蹤時,他察覺這是一個送上門的機會,依照習賜的性格,一定會不遺餘力挖掘他的秘密,於是,師宣不動聲色咬住誘餌。
抬眸,從倒車鏡可以看到江夜擰著眉的嚴肅表情。師宣想弄清耶狄斯的事,唯有從故友身上下手,如今沒有太好的對策,只能一點點試探,觀其表情,確實對吸血鬼的存在一無所知,仿佛真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學生。
「你要去哪兒,我對殺人滅口可不感興趣。」
江夜從室內倒後鏡看到少年坐起身,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輪胎卻在路面滑行些微才恢復直線。
師宣聞到一股血液的芳香,循著味道傾身探出頭,貼著椅背瞅著少年頸脖未癒合的咬痕,「我咬的?」
江夜照舊不搭不理。
師宣看明白了,揉揉眉心,「我說,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江夜聲音沉沉,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口不擇言的話。師宣盯著他英俊而緊繃的側臉許久,明白這是氣自己的隱瞞,頓時有些好笑,「不論我是什麼『東、西』,都沒有必要向你坦誠吧?」
江夜額間烏雲堆積,壓得眉毛都低了幾分。
英俊少年抿起唇,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在黑暗寂靜的路上一言不發,途經一段臨湖的公路時,他猛轉方向盤,腳踩油門——車子大弧度滑行,輪胎摩擦路面迸濺火花發出刺耳噪音,疾馳的車子直直撞向護欄。
砰!砰!砰!車廂微晃!
「你幹什麼?」
江夜一聲不吭,表情紋絲不動,朝著護欄兇猛撞擊,車子性能此時得到完美提現,當撞斷護欄時,車頭只是稍微凹下去。師宣瞥了眼左右緩緩打開的車窗,有點猜出江夜的舉動,又由於太過驚訝而不敢確信。
「你到底——」話音戛然而止——江夜加速衝出護欄,車子越到空中,直直朝湖面掉下去。
而始作俑者的表現十分淡定。
「照你所說,我做什麼也不必告訴你吧。」江夜鬆開方向盤,沒再管墜落的車,慢條斯理地解開安全帶。
車子砰得砸進湖裡,冰涼湖水灌入車中。江夜閉氣,像一條悠閒的魚從窗口游出,對副駕綁著安全帶逐漸被湖水淹沒的習賜視若無睹,拽著據說並不需要呼吸的吸血鬼少年,往湖面上游。
師宣用一種極其陌生的目光盯著故友,被拖著冒出湖面。
「我覺得,即使這裡沒有監控,但開著家裡的車做壞事並不是妥善的行為。」
江夜把濕漉漉的頭髮擼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與越發俊朗逼人的臉,精緻冷漠的似尊蠟像,他終於啟唇,聲含諷刺,「《同性友人深夜示愛不成搶奪方向盤》這個新聞怎麼樣,習家出了這樣的醜聞大概會忙著遮掩,我最多不過是無照駕駛。」
師宣臉上的表情慢慢收斂。
那些封印的情緒從記憶深處湧出,從孝順正直的星際將軍,到願捨身救世的皇太子,至心懷大義棄惡從善的顧爺,直至慈悲心腸的佛主師父,是什麼時候開始,曾令人追逐的美好品質從故友身上逐漸脫落?從楚溪身上,師宣開始感到了累與疲憊,從耶狄斯身上,師宣嘗到被背叛的滋味,而從眼前滿身帶刺的少年身上,他發現故友竟可以心狠如斯,草菅人命。
「沒記錯,他是你青梅竹馬的朋友?」
江夜將目光挪到金髮少年臉上,盯著那雙用令人心煩的目光打量他的碧眸,滿嘴嘲諷轉為自嘲,「我大概瘋了吧。」
飄在湖面,江夜俯望淹沒在湖中越沉越深的車子,黑眸如墨,藏滿陰霾,透出一種自我嫌惡的情緒。
他比修西更清楚,車子裡那人哪怕偶爾過分親昵的舉動讓他厭惡非常,但確實是他十多年的朋友,而眼前的少年只是一個相處不到數月的闖入者,他大概腦子不正常了,深思無數遍都不應該,但被沒來由的感情驅使,卻義無反顧地決定為了永絕後患必須剷除對少年有威脅的人。
師宣深深望了少年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一躍重新鑽進水裡,朝沉車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