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東方杏子樹後奔出五六十人,都是衣衫襤褸,頭髮蓬亂,或持兵器,或拿破碗竹仗,均是丐幫中幫眾。跟著北方也有八九十名丐幫弟子走了出來,各人神色凝重,見了喬峰也不行禮,反而隱隱含有敵意。
葉梟見狀,心下暗道,喬峰的第一次人生轉折要開始了。看過原著,他自然知道接下來便是丐幫杏子林大會,全冠清、馬夫人等人便在此陷害喬峰並揭開了喬峰並非漢人的身份,最終喬峰棄去丐幫幫主之位。
而場中戰鬥的包不同和風波惡鬥然間見到有這許多丐幫人眾出現,暗自心驚,均想:「如何救得王姑娘、阿朱、阿碧三人脫身才好?」
然而這時最驚訝的卻是喬峰。這些人都是本幫幫眾,平素對自己極為敬重,只要遠遠望見,早就奔過來行禮,何以今日突如其來,連「幫主」也不叫一聲?他正大感疑惑之際,只見西首和南首也趕到了數十名幫眾,不多時之間,便將杏林叢中的空地擠滿了,然而幫中的首腦人物,除了先到的四大長老和蔣舵主之外,餘人均不在內。喬峰越來越驚,掌心中冷汗暗生,他就算遇到最強最惡的敵人,也從來不似此刻這般駭異,只想:「難道丐幫忽生內亂?傳功、執法兩位長老和分舵舵主遭了毒手?」但包不同、風波惡和二長老兀自激戰不休,王語嫣等又在一旁,當著外人之面,卻又不便出言詢問,只能夠靜觀其變。
正當此時,陳長老忽然高聲叫道:「結打狗陣!」東南西北四面的丐幫幫眾之中,每一處都奔出十餘人、二十餘人不等,各持兵刃,將包不同、矮長老等四人圍住。
包不同見丐幫頃刻間布成陣勢,若要硬闖,自己縱然勉強能全身而退,風波惡中毒後元氣大耗,非受重傷不可,要救王語嫣等三人更是難上加難。當此情勢,莫過於罷手認輸,實於聲名無損。但包不同性子執拗,常人認為理所當然之事,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風波惡卻又是愛斗過於性命,只要有打鬥的機會,不論是勝是敗,結果是生是死,又不管誰是誰非,總之是惡鬥到底再說。是以強弱之勢早已分明,包風二人卻仍大呼酣戰,絲毫不屈。
王語嫣叫道:「包三哥、風四哥,丐幫這打狗陣,你們兩位破不了的,還是及早住手吧。」
風波惡道:「我再打一會,等到真的不成,再住手好了。」他說話時一分心,嗤的一聲響,肩頭被白須長老掃了一鐧,鐧上倒齒鉤得他肩頭血肉淋漓。風波惡罵道:「你奶奶的,這一招倒厲害。」刷刷刷連進三招,直是要和對方同歸於盡的模樣。
白須老者心道:「我和你又無不共戴天之仇,何必如此拚命?」當下守住門戶,不再進攻。
喬峰自知本幫這打狗陣一發動,四面幫眾便此上彼下,非將敵人殺死殺傷,決不止歇。他在查明真相之前,不願和姑蘇慕容氏貿然結下深仇,當下左手一揮,喝道:「且慢!」晃身欺到風波惡身側,左手往他面門抓去,風波惡向右急閃,喬峰右手順勢而上,已抓住他手腕,夾手將他單刀奪了過來。
王語嫣叫道:「好一招『龍爪手』『搶珠三式』!包三哥,他左肘要撞你胸口,右掌要斬你腰脅,左手便抓你的『氣戶穴』,這是『龍爪手』中的『沛然有雨』!」
她說「左肘要撞你胸口」,喬峰出手和她所說若合符節,左肘正好去撞包不同胸口,待得王語嫣說「右掌要斬你腰脅」,他右掌正好去斬包不同腰脅,一個說,一個作,便練也練不到這般合拍。王語嫣說到第三句上,喬峰右手五指成鉤,已抓在包不同的「氣戶穴」上。
包不同只感全身酸軟,再也動彈不得,氣憤憤的道:「好一個『沛然有雨』!大妹子,你說得不遲不早,有什麼用?早說片刻,也好讓我有個預備。」
王語嫣歉然道:「他武功太強,出手時事先全沒徵兆,我瞧不出來,真是對不起了。」
包不同道:「什麼對得起,對不起?咱們今天的架是打輸啦,丟了燕子塢的臉。」回頭一看,只見風波惡直挺挺的站著。卻是喬峰奪他單刀之時,順勢便點了他的穴道,否則他怎肯乖乖的罷手不鬥?
葉梟忍不住往王語嫣瞧去,暗道,這王語嫣果然是一個武學理論家,若是讓她將所看到的武學理論背誦出來的話,恐怕自己瞬間就能夠學會無數武功了吧。
當然想歸想,葉梟不認為對方會無緣無故背誦武學理論給自己聽。
而見喬峰已將兩人制住,丐幫幫眾也不在繼續結成打狗陣。
喬峰放開包不同的「氣戶穴」,左手反掌在風波惡肩頭輕拍幾下,解開了他被封住的穴道,說道:「兩位請便吧。」
事到如今包不同性子再怪,也知道自己武功和喬峰實在相差太遠,人家便是沒什麼「打狗陣」,沒什麼四長老聯手,那也輕輕易易的便操勝算,這時候自己多說一句話,便是多丟一分臉,當下一言不發,退到了王語嫣身邊。
風波惡卻道:「喬幫主,我武功是不如你,不過適才這一招輸得不大服氣,你有點出我無意,攻我無備。」
喬峰道:「不錯,我確是出你不意,攻你無備。咱們再試幾招,我接你的單刀。」一句話甫畢,虛空一抓,一股氣流激動地下的單刀,那刀竟然跳了起來,躍入了他手中,喬峰手指一撥,單刀倒轉刀柄,便遞向風波惡的身前。
葉梟眼神陡然一變,難以置信地望向喬峰,雖說如今他的內力已經是入神坐照,恐怕比之喬峰還猶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卻絕對無法做到喬峰這樣談笑間隔空取物。
此時只聽風波惡顫聲道:「這……這是『擒龍功』吧?世上居然真的……真的有人會此神奇武功。」
喬峰微笑道:「在下初窺門徑,貽笑方家。」說著眼光不自禁的向王語嫣射去。適才王語嫣說他那一招「沛然成雨」,竟如未卜先知一般,實令他詫異之極,這時頗想知道這位精通武學的姑娘,對自己這門功夫有什麼品評。
不料王語嫣一言不發,對喬峰這手奇功宛如視而不見,原來她正自出神:「這位喬幫主武功如此了得,我表哥跟他齊名,江湖上有道是『北喬峰,南慕容』,可是……可是我表哥的武功,怎能……怎能……」
而葉梟聽到喬峰這麼說,也不禁一怔,以喬峰的性格縱使是謙虛也絕對不會胡說八道,也就是說如今的喬峰所習的擒龍功確實只是初窺門徑,這才初窺門徑就善且如此,若是爐火純青那還不是直接隔空將人攝取過來,這簡直就是脫離了武學範疇。而且在葉梟看來這擒龍功不僅牛逼,而且決計是耍帥必備神技,因此此時心中難免對這擒龍功垂涎不已。
風波惡搖了搖頭,道:「我打不過你,強弱相差太遠,打起來興味索然,喬幫主,再見了。」他打了敗仗,竟絲毫沒有垂頭喪氣,所謂「勝固欣然敗亦喜」,只求有架打,打得緊張火熾,那便心滿意足,是輸是贏,卻是全不縈懷,實可說深得「斗道」之三昧,他舉手和喬峰別過,向包不同道:「三哥,聽說公子爺去了少林寺,那兒人多,定然有架打,我這便撩撩去。你們慢慢再來吧。」他深恐失了一次半次打架的遇合,不等包不同等回答,當即急奔而去。
包不同見狀便道:「走吧,走吧!技不如人兮,臉上無光!再練十年兮,又輸精光!不如罷休兮,吃盡當光!」高聲而吟,揚長而去,倒也輸得瀟灑。
王語嫣向阿朱、阿碧道:「三哥,四哥都走了,咱們卻又到哪裡找……找他去?」
阿朱低頭道:「這丐幫他們要商量正經事情,咱們回無錫城再說。」說著轉頭向喬峰道:「喬幫主,我們三人走啦!」
喬峰點頭道:「三位自便。」
然而這時東首丐幫之中,忽然走出一個相貌清雅的中年人,板起了臉孔說道:「啟稟幫主,馬副幫主慘死的大仇尚未得報,幫主怎可隨隨便便的就放走敵人?」這幾句話似乎相當客氣,但神色這間咄咄逼人,絲毫沒有下屬之禮。
喬峰道:「咱們來到江南,原是為報馬二哥的大仇而來。但這幾日來我多方查察,覺得殺害馬二哥的兇手,未必便是慕容公子。」
那中年人正是全冠清,外號「十方秀才」,為人足智多謀,武功高強,是幫中地位僅次於十六大長老的八袋舵主,掌管「大智分舵」,問道:「幫主何出所以然?」
王語嫣和阿朱、阿碧正要離去,忽聽得丐幫中有人提到了慕容復,三人對慕容復都極關懷,當下退在一旁靜聽。
只聽喬峰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已,卻也拿不出什麼證據來。」
全冠清道:「不知幫主如何猜測,屬下等都想知道。」
喬峰著:「我在洛陽之時,聽到馬二哥死於『鎖喉擒拿手』的功夫之下,便即想起了姑蘇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句話,尋思馬二哥的『鎖喉擒拿手』天下無雙無對,除了慕容氏一家之外,再無旁人能以馬二哥本身的絕技傷他。」
全冠清道:「不錯。」
喬峰繼續道:「可是近幾日來,我越來越覺得,咱們先前的想法只怕未必盡然,這中間說不定另有曲折。」
全冠清挑眉道:「眾兄弟都願聞其詳,請幫主開導。」
喬峰見他辭意不善,又察覺到諸幫眾的神態大異平常,料定幫中定已生了重大變故,於是問道:「傳功、執法兩位長老呢?」
全冠清道:「屬下今日並沒見到兩位長老。」
喬峰又問:「大仁、大信、大勇、大禮四舵的舵主又在何處?」
全冠清側頭向西北角上一名七袋弟子問道:「張全祥,你們舵主怎麼沒來?」
那弟子吞吞吐吐道:「嗯……嗯……我不知道。」
喬峰素知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功於心計,辦事幹練,原是自己手下一個極得力的下屬,但這時圖謀變亂,卻又成了一個極厲害的敵人,見那七袋弟子張全祥臉有愧色,說話吞吞吐吐,目光又不敢和自己相對,當即喝道:「張全祥,你將本舵方舵主殺害了,是不是?」
那張全祥只不過是個小嘍嘍哪裡經得住喬峰質問,當即大驚道:「沒有,沒有!方舵主好端端的在那裡,沒有死,沒有死!這……這不關我事,不是我乾的。」
喬峰厲聲道:「那麼是誰幹的?」這句話並不甚響,卻滿是威嚴。張全祥不由得渾身發抖,眼光向著全冠清望去。
這個時候喬峰如何不知道變亂已成,傳功、執法等諸長老倘若未死,也必已處於重大的危險之下,時機稍縱即逝,當下長嘆一聲,轉身問四大長老:「四位長老,到底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