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鍾唯唯輾轉難眠,重華把她送回清心殿後就離開去處理政務,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她知道他很忙,但也不至於睡覺休息的時間都擠不出來,這樣做,不過是刻意躲著她而已。
血脈相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把手放在小腹上,小生命還她觸摸不到他的存在,卻能感受到他給她帶來的溫暖、喜悅和踏實。
這種感覺,是重華、秋袤、小棠都不能給她的,無可替代,無可比擬。
他是健康的,我從馬上摔下來,他也沒有事,他會健康,他會活下去。
萬一他真的活不下去鍾唯唯難過的抽了抽鼻子,很快又調整心態,告訴自己,還沒怎樣呢,不能沮喪。
她糾結著,甜蜜著,鼓勵著自己,慢慢地睡著了。
等到她睡著了,重華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悄悄在床邊坐下,久久凝視著她,嘆了一聲又一聲。
鍾唯唯翻個身,習慣性地往他平常躺的地方伸手,像是想去摟他,沒摸到之後,她似乎有點不高興,迷迷糊糊把他的枕頭拖過去抱在了懷裡。
重華看不下去,起身走出。
李安仁在外面守著,小聲問道:「陛下,您要休息了麼?」
重華搖頭:「派個人去玉明殿說一聲,就說我要過去。」
遇到這種事,還是女人之間最好說話。
若是韋太后在,和他關係良好,那就該由韋太后來關照勸慰鍾唯唯,但不巧,韋太后既不在,與他關係也很不好,那他只有向兩位長公主求助了。
護國大長公主和端仁都被嚇著了,因為半夜三更來找,肯定是大事,兩個人雖然竭力保持冷靜,但實際上都揪著一顆心,最近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
聽說鍾唯唯有了身孕,兩個人都先是一呆,隨即很高興:「這是好事兒啊,列祖列宗在上,保佑他們母子平安。」
端仁還笑著說:「之前還和姑祖母夸陛下,說您越來越沉穩了呢,誰知轉眼就這樣。高興吧?要當爹了。」
護國大長公主傻樂:「是我也忍不住,必然要把這個好消息立刻告訴大家。」
要知道,宮裡宮外,盼這個孩子很久了,在這樣形勢複雜的時候,鍾唯唯有了身孕,無疑於給保皇派吃了一顆定心丸。
帝位是重華和他兒子的,就意味著保皇派可以一往直前,不怕別人將來登上帝位後,反攻倒算,也不用花心思去猜測,到底誰更適合過繼,誰會繼承大統。
重華艱難地道:「這孩子不能留。我想請姑祖母和阿姐勸一勸阿唯。」
前因後果一說出來,兩位長公主都沉默了。
護國大長公主沉默很久,輕聲道:「也罷,我老了,你們的事自己決定,將來的後果也是你們承擔,想過繼,我不攔你們。我去勸她吧。」
端仁沉吟許久,道:「我倒是覺著,這個事情可以緩一緩。一來她這會兒鑽了牛角尖,誰也勸不了二來,她說得也沒錯,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孩子一點問題都沒有,說明他很健壯,可以試試看
三麼,咱們多找幾個大夫看看,楊適也是聽那個死去的李藥師說的,按陛下的說法,李藥師來歷不明,他的話不見得就全是真的。」
重華反對:「我不能賭!阿姐你是沒有看到過阿唯發病的樣子」子嗣對於他來說雖然很重要,但和鍾唯唯比起來,份量還是太輕。
端仁擺手:「陛下不必多說,我自知輕重,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吧。現在你回去休息,多陪她,告訴她,無論如何你都會支持她,讓她安安心心的,該吃就吃,該笑就笑,你不會亂來。」
重華皺眉:「但是」
護國大長公主道:「聽你阿姐的吧,阿唯現在最需要的是你的理解和支持,而不是天天和你生氣彆扭,還要防著你悄悄往她飯食里下藥。」
「那要是她更不肯放棄了呢?」重華還是不放心,端仁半推半送把他趕走了:「我做不好,你再上。」
次日,鍾唯唯很早就醒了,醒來的第一件事就先嘆一口氣,再深呼吸,「哈哈哈」地笑了三聲,以表示對自己和胎兒的鼓勵,要堅持,要勇敢,要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笑完之後,她握緊拳頭使勁地揮了一下,然後發現氣氛有點點不對勁,側頭就看到重華半躺半靠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盯著她看。
不由有些訕訕,假裝是手麻,甩了兩下手臂,道:「你怎麼來了?」
重華道:「我一直都在。」
鍾唯唯小聲說:「別騙人了,昨夜我醒來,你就不在。」
說到這裡,由不得又有幾分委屈,微紅了眼睛,吸著鼻子小聲說:「給他一個機會好不好?現在所有的猜測都來源於李藥師的一句話,而他那時中毒將死,神思不清,也許會弄錯也不一定。」
見重華不說話,她又接著說:「若是我真的不好了,太醫們都說不行了,那我一定不含糊,現在這樣,我真的覺得很沒有道理。」
「好。我聽你的。」重華把她摟過去,他一夜未睡,都在反覆掂量思考這件事的風險,聲音十分沙啞:「你放放心心的吧,我不會強迫你了,也不會瞞著你給你藥。」
昨天他還那麼頑固強硬呢,為什麼突然就想通了?
鍾唯唯簡直不敢相信,她用手撐著重華的胸口,盯著他的眼睛看:「你沒騙我?」
「我做到我答應你的,你也做到你剛才自己許的諾。」重華搖搖頭,伸出左手小拇指,要和她拉鉤上吊。
鍾唯唯眼裡含了淚水,破涕為笑:「你又不是小孩子。」
重華擦去她眼角的淚水,低聲說:「可是你在我眼裡心裡,一直都是那個又黃又瘦,眼睛裡有星星的女孩子。你要記得,我不管怎麼做,都只是希望你開心,平安,長壽,健康。」
鍾唯唯痛快哭出聲來:「我好怕你強迫我,或是悄悄在我飯食里下藥,那我一定要,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