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圓子終於忙完。
他沒有提及禾苗的傷心事,只道:「我給你另外找了一個職位,到我這邊來做偏將吧。」
禾苗堅定地搖頭:「不,我要從頭開始。」
她把投軍狀拿給他:「我的。」
圓子心想她要做將軍,投軍狀本來也是少不掉的,當即收了:「你想去哪裡?」
禾苗道:「過幾天的戰鬥,我要去前鋒。」
圓子立刻拒絕:「太危險了」
禾苗早猜到他會拒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怕危險,何必從軍?要麼你讓我去前鋒,要麼我去投睿王。你曉得我的,我下定決心想做什麼,就一定做得到。」
一定又是許南攛掇她的,圓子一陣心煩,挑眉就想發作。
禾苗豎起一根手指:「噓別吵,這個事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只是我自己的事。」
她自己的事,她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
她若要走,誰也留不住。
圓子突然很難過,用強,他當然能留下她,但那就意味著他將永遠失去她。
他看著禾苗的眉眼,從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可以倔強成這樣的。
她想要的,他都知道。
她喜歡追逐熱血、功勳、刺激、聲名,而不是九君城裡的四季如春,繁花似錦,以及太子妃的風光。
他原本可以陪著她一起,迎著冷風奔跑,在刀口舔血,腹背相依,做盡興的事,哪管它是否瘋狂。
這樣,他和她的步伐便可一致。
她最難過的時候,他可以做第一個安慰她的人。
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可以及時拉住她的手。
她困了、累了、倦了,他可以遞肩膀給她依靠。
但是他不能,政務纏身,身份使然,家國重擔,他不能。
就連安慰她,也要等到忙完政務才行。
也許真的如同禾苗所言,除非他放棄太子的身份。
能嗎?
圓子眼裡浮起一層薄霧,他伸出手指,輕輕撫上禾苗的嘴唇,難過地說:「苗苗,我是真心喜歡你,真心想和你在一起。」
禾苗睜大眼睛:「我知道。」
「這一次虎賁軍的選拔,我沒做任何手腳。」
「我知道。」
禾苗的年齡沒有圓子大,經過的事也沒他多,想得沒他深遠,她還沒意識到很多東西。
她只是覺得氣氛太過沉重,便道:「我又不是陳韞,眼神兒可好了,他們是真的比我能幹,我輸得心服口服。」
圓子苦笑搖頭:「我真的捨不得你去冒險,但你是這樣的性情捆綁著你,反而沒意思,你想去就去吧。」
禾苗沒想到他居然就這樣答應了,反而覺得過意不去:「我會給你爭光,不給你丟臉的。」
圓子垂眸低笑:「嗯。你保護好自己,全須全尾的活下來,比什麼都強。」
禾苗突然間懂得了圓子的意思,他懂得她,願意給她自由,讓她追逐她的夢想。
這大概就是最美好的愛情,最有力的支持了。
她的眼裡也浮起一層水霧:「圓子?」
圓子強顏歡笑:「嗯?」
禾苗張開手臂,重重地擁抱了他一下:「我喜歡你,喜歡這樣的圓子,你是最好的圓子。」
圓子小心翼翼地擁住她,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發頂落下一吻,他忘卻了所有的政務國事,只是在祈求。
祈求禾苗能活下來,祈求他和她,終究能夠走到一起,幸福美滿。
禾苗察覺到了這份小心翼翼,她仰起頭,睜大眼睛看著圓子,微紅著臉,抿著嘴唇,微微噘起。
圓子心跳如鼓,低下頭,準備印上去。
突然,何小三在外面高聲喊道:「姐,娘叫你回家吃飯!」
聲音又尖又響,嚇得兩個想幹壞事的人膽戰心驚,禾苗一跳跳到距離圓子兩尺遠,眼珠子嚇得亂轉。
圓子雖比她鎮定些,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姐,我知道你在裡面,別裝死!」何小三又嚎起來了。
雖然咆哮帥府非常不合規矩,但誰也不能和閩侯的幼子較真,畢竟太子殿下都沒吭聲呢。
但是真的很丟臉啊,禾苗挽袖子,要衝出去暴打何小三。
圓子飛快拽住她的手,把她拉過去,使勁吻了她的唇瓣一下,再鬆手,聲音沙啞地說:「去吧。」
禾苗的臉火燒火燎的,低著頭小聲說:「那我走啦。」
圓子替她整整衣服和頭髮:「去吧,好好地和伯父母說,彆氣著他們。」
「噯!」禾苗跑到門口,停下回身,看到圓子一直站在那裡看著她,目光繾綣溫柔,滿是不舍。
她突然生出了幾分輕愁:「圓子!」
圓子笑著答應她:「嗯?」
禾苗對著他比了一個手勢:「你將來會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圓子失笑:「你怎麼知道?」
禾苗說:「我就是知道,你能容下我,不笑話我,幫我,贊同我,那你就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不信我們等著瞧。」
她轉身跑了出去,何小三迎上來遞給她一隻鳥籠子。
籠子裡是一隻很漂亮的小鳥,禾苗挑眉:「送我?」
何小三道:「怕你難過,我和哥哥一起湊錢給你買的。」
禾苗眼眶微熱,使勁揉何小三的頭。
何小三抱著頭怪叫:「恩將仇報啊!」
姐弟二人你追我趕,漸漸走得看不見了。
圓子站在門口目送他們,許久之後才收回目光,輕聲道:「她就像是風一樣。」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陳韞靠在牆上,贊同地說:「是啊,總覺得她會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圓子的心情非常糟糕:「是的,她很了不起。」
哪怕就是將來不能成她所想要的那種人,她也很勇敢,很了不起。
陳韞走過去,撞撞他的肩,小聲問道:「噯,你恨許南嗎?那傢伙邪氣得緊,一直引誘禾苗哦。若不是他,禾苗根本不會想到做這些事。」
圓子坦誠地道:「恨大概說不上,不高興是肯定的。不過,與其說是他引誘禾苗,不如說是他早就看穿了禾苗。否則以禾苗的性子,他再怎麼引誘,她也不會上當。」
陳韞道:「為什麼你對著他這樣大氣,對著我就那么小氣呢?」
圓子笑著說:「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