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何蓑衣看到這塊金牌,就會懂得她的意思了,她不能給他別的,卻是希望他好好活著,遠離崑崙殿那些髒污之事,不要卷進去。
鍾唯唯默默祈禱著,帶了秋袤一起入內。
做完法事已是中午,想到公主府里的一堆請帖,她很有些頭痛,覺得避開更好一點,和簡五等人商量之後,就讓之一回去送信。
之一傍晚回來,帶來了重華的口諭,許她盡孝,但是不許她住在鐵頭寺里,因為不安全。離鐵頭寺十里遠的地方,有個皇莊,讓他們去那裡歇息。
鍾唯唯等人就又去了皇莊,莊頭早就得到消息,畢恭畢敬地把人迎進去,整治酒席安排住處,周到得不得了。
原本是給鍾唯唯單獨安排了屋子的,但她想到何蓑衣大概就在這附近,死活拉著簡五一起住。
下意識里,她是不想再見到何蓑衣了。
然而風平浪靜,秋袤也再未見過何蓑衣。
等到法事做完,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重華派了李安仁來接她回去,這回只有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差不多了。」
簡五忍不住偷笑:「聽上去很不高興的樣子,當歸不當歸,小心打屁股。」
鍾唯唯假裝沒聽見,一本正經地讓人收拾行李,顧左右而言他:「也不知大司茶府收拾好了沒有,我回去之後是否還能繼續做大司茶呢?」
簡五笑道:「肯定能的,只是大司茶府修好沒修好的,和你有關係?反正你又不住在裡頭。」
鍾唯唯瞪她,她就笑:「阿唯,我真為你高興,希望你和陛下一直這樣好。」
鍾唯唯抱了簡五一下:「希望你早日得償所願。」報仇雪恨,做女侯爺,放下過往,找到幸福。
中午時分,眾人趕回了京城。才進街口,就聽見有人大聲喊道:「來了,來了!」
一大群人蜂擁而至,鍾唯唯等人嚇了一跳,之字號的護衛高喊一聲,準備迎敵。
卻聽鞭炮聲震天響起,先回來的寒雲越眾而出,沉聲道:「歡迎大司茶回京。」
鍾唯唯仔細一看,圍上來的這群人原來是芳荼館的茶師、學生、以及一些百姓,另外還有幾張熟面孔都是在秋氏的案子反轉之後,找上門來認的親。
鍾唯唯跳下馬,迎上去和眾人寒暄道謝,她那幾個便宜「親戚」圍上來,說是在常春園包了席面給她和秋袤接風,請她務必、一定要去,不然就是不給他們面子。
你們有面子麼?鍾唯唯心裡念叨著,臉上笑得天衣無縫,跟著人群一起往常春園去。
之一小聲提醒她:「陛下來了。」
鍾唯唯抬頭,看到街邊一個茶水攤子上,重華穿著最普通的青衣,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看熱鬧。
見她看過來,他就舉起茶碗向她致敬,無聲地道:「早些回來」。
鍾唯唯抿唇一笑,高高興興地去了常春園。
話說她這些便宜親戚,為了和她拉上關係,真的是下足了血本,不但把常春園全都包了,宴席上水陸珍饈樣樣不缺,美人歌舞更是穿梭其中。
那些人拼命要給秋袤灌酒說親,鍾唯唯擋酒時少不得被灌了幾杯,熏熏然之際,忽聽一陣清越悠揚的琴聲傳來。
奏的是陽春白雪,奏得極好,眾人不知不覺停下喧譁,靜心傾聽。
直到琴聲停止,眾人才敢讚嘆,紛紛追問那個主持宴席的人:「哪裡請來的琴師,奏得太好了,改天我們家也請他去。」
鍾唯唯的臉色卻好看不起來,她若不曾聽錯,奏琴的人應當正是何蓑衣。
秋袤卻是想不起來了,有些呆呆的:「很好聽,很喜歡,我想學。」
鍾唯唯拍拍他的肩:「你原本是會的,過些日子恢復了,就想起來了。」
秋袤乖巧地點頭:「即便想不起來,我也可以重新學。」
這些天來,他一直都在努力學習之前的功課,希望能抓住機會參加科考,早些把門戶撐起來,好讓鍾唯唯可以過得輕鬆一點。
鍾唯唯看到他這樣努力自信,非常欣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秋袤道:「阿姐,我一直記得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而且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說,但就是想不起來,一想就頭痛難忍。」
「那就別想了……」鍾唯唯話未說完,琴聲突然又起,這回奏的是另一首曲子,琴聲慷慨激昂,戈矛殺伐,奏到激昂處,令人心驚。
「是廣陵止息。」座中多有風雅之人,聞聲變色:「這是什麼宴席,怎麼會奏這種曲子!」
「想必是下頭的人弄混了,這就讓他停下。」
主辦宴席的人趕緊和鍾唯唯姐弟倆致歉,厲聲安排手下:「去,叫這個不長眼的傢伙趕緊停下來,讓他過來賠禮。」
鍾唯唯忙道:「不必了……」
那下人卻跑得飛快,過了一會兒,琴聲停下,餘韻猶存,下人回來道:「奇怪了,琴師不見了,只看到一把琴和一爐燃了一半的香。」
這件事給眾人心裡蒙了一層陰影,宴席很快散去。
鍾唯唯從寒雲口裡得知,大司茶府已經修繕完畢,並且重華已經下旨讓她官復原職,就先把秋袤送回去。
秋袤看出她不高興,就問:「是因為剛才那首琴曲麼?我覺得挺好聽的,奏得很好。」
鍾唯唯耐心地給他解釋:「廣陵止息,是殺伐之曲,為報父仇而行刺,雖是千古絕唱,卻不適合在今天這種情況下彈奏。」
雪溪秋氏的沉冤才得昭雪,她和阿袤終於不用提心弔膽地過日子,何蓑衣卻跑來奏了一曲為報父仇而行刺的琴曲,怎麼想,都覺得有點那個。
秋袤舉一反三:「那麼,奏琴的人是想說,和咱們有殺父之仇的是……」
他突然反應過來,神色複雜地看向鍾唯唯,安慰她:「阿姐,你別多想,那個人不懷好意,咱們不理他。」
是啊,和他們有殺父之仇,滅門之恨的,正是東方家人。
而重華,是叫東方重華。
鍾唯唯心煩意亂,這些天積累起來的好心情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