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氣,十分的多變。
白天還是艷陽高照,到了夜裡,突然就颳起了風,雨也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雨點敲打在窗欞上,發出寂寥的「噠噠」聲,鍾唯唯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發現,偌大的一張床上只有她一個人。
屋角亮了一盞羊角宮燈,燈光溫暖,明亮適中,讓剛睡醒才睜眼的她感覺十分舒服。
外面隱約傳來人聲,壓著嗓子,十分聽不清,顯見重華還在處理政務。才發生了這種大事,他今天估計得到天亮才能休息。
肚子「咕」地叫了一聲,她餓了,鍾唯唯翻身下床,走到鏡前,頭髮亂蓬蓬的,臉上還有壓痕,毫無儀表所言。
她坐下來,拿起玉梳慢吞吞地把頭髮梳通,也不挽髻,只挑了一根朱紅色的絲帶在腦後松松繫著,再隨意披了一件外袍,走到門口往外看。
外面就是重華日常處理事務的地方,此刻燈火輝煌,或站或坐了五六個文臣武將,每個人的神色都很凝重,似乎是在商量十分重要的大事,她隱約聽到了「兵、符」等字眼。
鍾唯唯又折回去了,沒有經過允許,她不能偷聽這些國家大事,雖然她和重華很好,那也不能例外,該守的規矩必須守。
因為規矩的緣故,小棠等人並沒有能跟進來照顧她,她把燈挑得更亮了一些,象徵性地喝了幾口溫水,要叫人準備吃食必然就會驚動重華,便也忍著,只在桌上挑了兩塊糕點墊肚子。
但是今天的糕點不知怎麼回事,甜得齁人,她吃了兩口就趕緊去喝水,腸胃卻突然造了反,一陣噁心,跑過去抱著痰盂吐得昏天黑地。
這回想不打擾重華都不行了,只是一會兒功夫,重華就丟下大臣們走了進來,見狀什麼都沒問,默默蹲到她身邊,幫她拍背順氣,又遞水給她漱口。
沒有誰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嘔吐物,鍾唯唯拒絕他的幫助,推他走開:「去忙。」
說著這話,又是一陣噁心,眼淚都嗆出來了。
重華見她實在堅持,便將水和帕子放在一旁,轉身走開。
鍾唯唯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放心地吐了,但是又怕聲音傳到外面,給大臣們聽見不好聽,到底還是忍了又忍。
把胃裡吐乾淨之後,總算好受些了。
她擦了嘴,又漱了口,起身緩氣。
一雙手從後面伸過來,緊緊地抱住了她,重華將下頜擱在她的肩頭上,無限眷戀,仍然沒有問她是哪裡不舒服。
鍾唯唯沒多想,只道:「我估計我是因為從馬上摔下來,碰到了頭,所以才會這樣。」
從前她曾見到過摔到頭,從而嘔吐不止的人,大夫說是傷到了頭,結合她的情形,應該就是這樣。
重華暗嘆了一口氣,無意糾正她,溫言細語:「你想吃點什麼?我讓人給你做。」
鍾唯唯靠在他懷裡,莫名覺得鼻腔和眼睛都酸酸的,好像自己很脆弱,很需要安慰,很想撒嬌,她帶著濃重的鼻音道:「我不舒服。」
他當然知道她不舒服,有孕的女人,有幾個會舒服的?況且,這個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會給母體帶來極大的傷害和負擔,都是他的錯。
重華沮喪的將頭埋在鍾唯唯的頸窩裡,小聲說道:「對不起。」
吖,求安慰的明明是她,為什麼重華不但不安慰她,反而露出這樣委屈難過的樣子呢?
鍾唯唯有些想不通,但她向來極會安慰自己,立刻就意識到,重華大概是覺得,他沒有保護好她,害得她從馬背上摔下來,以身涉嫌吧。
於是她立刻忘記了自己的委屈,回過頭去安慰他:「沒事,沒事,其實我只是想撒撒嬌,一會兒就好了,陛下也沒吃飯吧,不如讓人傳飯,我在裡頭吃,你在外頭和大臣們一起吃,他們也挺辛苦的。」
「我要和你一起吃。」重華就像發誓似的說道,他叫人進來收拾房間,又小心翼翼地把鍾唯唯扶到床邊:「你再躺一會兒,我去把外頭的事處理好,就來陪你。」
鍾唯唯睡了一天,已經睡飽了:「不想睡,身上酸痛。」
「不行!你受傷了!必須靜養。」重華不由分說,把她的鞋子脫了,強迫她躺下。
強迫一個睡不著的人睡覺,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啊,鍾唯唯討價還價:「給我一本書看,我半躺半坐,看著書等你。」
「你傷到的是頭,看什麼書呢?莫非你還想吐?」重華的語氣非常嚴厲,好像她是一個非常不懂事的小孩子。
好吧,鍾唯唯悶悶不樂地平躺著,數帳子上究竟繡了多少朵花。
重華很快打發走朝臣,回到她身邊坐下,飯菜還沒送來,他寵溺地問她:「你想看哪本書?我念給你聽。」
鍾唯唯受寵若驚,這個待遇真是太好了。
想當初,經常是他躺在她的腿上,頤指氣使地要她念這本給他聽,念那本給他聽,尤其是在她和何蓑衣多說幾句話之後,這種事就會發生得很頻繁。
有權不用是傻子啊,她立刻壞心眼地挑了一本詩集,裡頭收的全是歷朝歷代的情詩,沒有最肉麻,只有更肉麻。
原本以為重華會拒絕的,畢竟這會兒宮人進進出出,他又最好面子。
但是出乎意料,重華居然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沒有,立刻就讓人取了書過來,把她溫柔地擁在懷裡,讓她靠在他的胸前,用他低沉悅耳的男低音,不厭其煩地念那些情詩給她聽。
念了兩首之後,鍾唯唯終於意識到,重華的的確確是在不遺餘力地討好她,哄她開心,她立刻開始作妖,拿過書,挑著最肉麻的詩要他念。
重華無可奈何,還是逆來順受。
鍾唯唯覺得不對勁了,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你怎麼了?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重華當然不肯認賬:「是啊,就是我不小心,才害得你摔下馬的。」
鍾唯唯嗤之以鼻:「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我同生死共患難了,說,到底什麼事?趁這會兒我心情好,坦白從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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