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綿綿坦然一笑,前掀起車簾,輕聲道:「姑姑,我們還是敘家禮吧。 」
車廂里暖香撲鼻,鋪墊著最柔軟華麗的錦褥狐裘,魏紫昭仰面躺在正央,肚子脹起很高,臉色蠟黃乾癟,手指堪雞爪,唯有一雙凹下去的眼睛深黑如魔,閃著冷冷幽光。
魏綿綿不喜歡看到她這副樣子,只看了一眼便撇開眼神。
但她又看到了兩個人。
一個是跪坐在角落裡的七郎,他錦衣華服,因為臉被毀了,總是想要藏在陰影里,見她看來,便有些不安地更往裡縮了縮,看向魏紫昭的眼裡滿是擔憂。
另一個是百尺,鐵鏈穿透了琵琶骨,再用鐐銬牢牢鎖住手腳,固定在精鋼打造的車壁。
他的臉部同樣被毀,一絲不掛,瘦得不成人形,他死魚一樣地喘著氣,死氣沉沉地看著她,眼神瘋狂陰暗。
魏綿綿打了個寒戰,噁心一陣一陣涌,實在是反感極了這樣的場景。
魏紫昭冷漠地注視著她,叫她去:「陛下過來,老臣有話要說。」
心腹拉住魏綿綿,暗示她恐有危險,千萬別去。
魏綿綿示意心腹退下,她能登帝位,全靠魏紫昭一手扶持,雖說她也收服了部分人馬,卻遠不能和經營多年的魏紫昭相提並論。
魏紫昭若真要她死,她除去逃亡便只有死,而逃亡之路,也在她決定回榮京那天被斬斷了。
魏綿綿前,坐在魏紫昭身旁,和氣地道:「姑姑有何吩咐?」
「老臣不敢吩咐陛下,倒是要諫告陛下。」魏紫昭緊緊攥住魏綿綿的手腕,眼裡閃著兇狠的光:「聽說你想撤軍?」
魏綿綿被她攥得生疼,強忍住噁心與懼怕,假裝鎮定:「是。與之血戰,不符合我們的利益,我打算轉戰東南……」
「不行!」魏紫昭大吼出聲,指甲深深掐入她的皮肉之,兇狠地道:「我要你,全力以赴,殺破此城!活捉何苗苗與東方元祐!」
何苗苗?東方元祐?
魏綿綿十分吃驚:「何苗苗不是和她父親一起回去酈國了嗎?東方元祐一直在酈國……」
魏紫昭咬牙切齒,毫不容情地斥罵她:「蠢貨!她若真是去了酈國,這裡頭那位秀將軍又是誰?」
若是這位秀將軍是何苗苗本人,那麼與她成親的人……除了酈國那位太子,還能是誰?
魏綿綿只覺得全身的鮮血同時涌,震得她頭暈眼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原來,那個人,那個人,叫做劉向的人,居然是東方元祐,居然是酈國的儲君,酈國的太子!
她說呢,像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只是一個普通貴族子弟?
普通權貴子弟的氣勢,與帝王之家養成的氣勢是完全不同的。
她想哭又想笑,百般滋味,萬般難言。
她聽見自己用冷靜無的聲音說道:「天下的女人何其多,有本事的更不是少數,不是只有一個何苗苗有將才。姑姑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可靠麼?別了當。」
魏紫昭冷笑:「申國人派了密使過來親自同我說的,不會有假,你只管聽我的,錯不了。」
魏綿綿越發柔順:「姑姑說得很對,是該竭力攻破此城,殺滅此二人。」
「只要東方元祐死了,酈國等同折翼!」魏紫昭盯著魏綿綿的眼睛,狠狠說道:「東方元祐必須死,活捉何苗苗!」
何苗苗,也許是她驅除蠱蟲,擺脫魏不懼,活下去的唯一辦法。
而東方元祐,她甚至都不想利用他去談判置換什麼東西,只想讓他死,讓他死!
憑什麼她的兒子死了,東方重華和鍾唯唯的兒子還能活著,還長到這麼大?如此風光出色?
她要他死!要他死!
魏紫昭光是想著這個,已經快慰得將要窒息了。
「好,我記住了。」魏綿綿起身,「姑姑早些休息,我去布置。」
她從百尺身旁經過時,假裝無意地看了他一眼,那個人眼裡閃著惡狗一樣的光芒,衝著她呲著牙笑。
他遭受了很嚴重的摧殘,嘴裡沒有一塊好肉,牙齦都爛了,牙齒也被活生生生拔了好幾顆,剩下一個個黑洞。
一笑,一股熏人的惡臭便撲鼻而來,令人幾欲作嘔。
生不如死。
這便是背叛算計魏紫昭的下場,想必此刻,百尺一定恨不得自己從未來到這世。
她會落到這個地步嗎?魏綿綿再次打了個寒戰,逃命似地快步走了出去。
既然魏紫昭已經來了,那麼,拔營離開的命令是不能再維持了——這些軍隊只聽命於魏紫昭,她是指揮不動的。
魏綿綿再次下達命令,讓人準備攻城。
魏紫昭的帳篷設在她的旁邊,斧頭小心翼翼地將半死不活的魏紫昭抱下車,七郎抱著魏紫昭的貼身物品跑跑下。
而百尺,則被人用鐵鏈鎖著,從車狠狠拖拽下來,重重摔倒在地。
此時已是深秋,白地結霜,他一絲不掛,先冷的打了個寒戰,再抬起頭,滿臉的血。
他的臉卻看不見任何痛苦,他冷漠地抬起頭,不知羞恥地掙扎著起身,從魏綿綿身旁經過時,他快速說道:「救我,我給你想要的。」
他說得既小聲又快速,魏綿綿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又像狗一樣地被拽進了魏紫昭的帳篷,過不多時,裡頭傳來鞭子抽打人的啪啪聲,以及他悽厲的慘叫聲。
「昭王殿下病得很重,生無可樂,難以入眠,看到暗害她的人受苦吃痛,她便舒坦了,可以小睡一個時辰。」
低沉的男音從一旁傳來,魏綿綿不悅回頭,對一雙精光四射的小眼睛。
她並認不得這個年輕男人是誰,不敢相信,也不敢答話,便皺了眉頭。
「阿舟,你快來!」七郎從帳篷里出來,用一種格外親昵的語氣招呼這個小眼睛的年輕男人:「有事要你去做,快些!」
顧舟對著魏綿綿深施一禮,卻行幾步,快步朝著七郎而去。
他都要急死了,魏紫昭突然往這邊來,從始至終不曾露出任何真實想法,但他總覺得非常不妙,也許,七郎剛才聽到了一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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