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挨板子的事兒,很快傳遍了春風樓。
胡立知道了,剛才看見宋荔敲花媽媽房裡,總感覺甲一挨板子的事,跟宋荔脫不了干係。
私下裡,胡立找到宋荔問甲一的事兒。
宋荔從鼻孔里哼哼:「誰讓他罵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胡立一點不相信她說的話:「甲一這個人睚眥必報,你以後儘量不要跟他起正面衝突。我沒事的,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今兒發了這個月的月例,宋荔把200個銅板拿給乾娘,鎖在柜子里。
晚上還是宋荔值班,自然少不了乾娘和胡立的荷包蛋。
明早要出去一趟,她早早歇下。
心裡存著事,一夜她翻來覆去,直到深夜迷迷糊糊,才總算合眼。
次日清早,宋荔有點想賴床,想著今日要辦的事兒,還有未來規劃,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溫暖的被窩。
帶著打賞的500銅錢,加月例200銅錢,共700個銅板,拿到錢莊裡存儲著。
院裡的大通鋪人多眼雜,鎖在柜子里不是很保險,存在錢莊更可靠些。
700個銅板不算少,重量約莫有四五斤,宋荔用塊舊布包著,四角各對摺,系成個包袱駝到錢莊。
因她沒有錢莊的銀戶,得先辦理賬戶手續
從榮記錢莊出來,宋荔看時間還早,到常去書坊路過的集市逛了一圈,想要找點賺錢的路子。
現在她手裡有了一點閒錢,可以考慮白天上午出來擺攤的生計。
因為那位福爺愛吃她的手藝,於是想要從花媽媽手裡買她,讓宋荔充滿了焦慮和危機感。
只要賣身契捏在別人手裡一日,她就要提心弔膽多一日。
未來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料,還是要早作打算。
一路走來,道路兩旁有挑著蔬菜筐來趕集的農人,賣豬肉攤,賣餃子、豆漿、油條、茶葉蛋的攤販,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日用百貨,竹製農具家具等等,應有盡有,看得人眼花繚亂。
李記包子鋪前排在隊伍,生意十分火爆。
市集的幾條主道擠滿了人潮,宋荔與一群穿短打常服的中青年壯漢擦肩而過。
正月還未過完,鳳仙郡氣候四季如春,每年冬日陰冷的天氣屈指可數,早春天氣變化無常,早晚溫差大,宋荔套了好幾件外衫,渾身臃腫,像只圓滾滾的雪球。
這些人穿著單薄,古銅膚色,胳膊上的肌肉勻稱結實,似乎是碼頭的搬運工。
大概是在附近居住,這時候趕去碼頭上工。
搬運憑的一身力氣,油水足的吃食,才能長力氣,所以在吃食方面很捨得花錢。
宋荔的眼神追尋著他們的身影,這些人穿過市集,往城外去了。
碼頭附近有幾家小商販攤,專門售賣油水足的豬下水湯,生意十分紅火
一開始宋荔也萌發過到碼頭擺攤的念頭,轉念想到豬下水處理複雜繁瑣不說,那處原有幾家豬下水攤販,她一個弱女子想到男人堆里分一杯羹,怕是沒那麼容易。
碼頭魚龍混雜,管理混亂,真出點什麼事,得不償失。
相較來說城裡的市集比較安全,按照占地面積、區域,每月需繳納20-80個銅板,經常有衙門的巡邏隊經過,安全比較有保障。
從頭逛到尾,宋荔發現這條市集的人流量比較可觀,擺個小吃攤,應該有點賺頭。
本著貨比三家不吃虧,她跑了幾家木匠,詢問木桶和長柄木勺的售價,最便宜的木桶要56個銅板。
比一條三斤重的湖魚還貴哩!
考慮到製作木桶需要的木料得花錢,手工打磨,耗費人工時間,用鐵絲綑紮的工藝,宋荔只希望木桶能結實耐用點。
經過她軟磨硬泡,店家讓步,買一隻木桶,搭著送她一個長柄木勺,並一些竹製調羹。
講好價格,宋荔跟店家說道回去跟家裡大人商量好了,明日就過來添置。
傍晚吃過飯,宋荔把自己想要擺攤的事兒跟乾娘和花媽媽說了。
本以為花媽媽會反對,出乎意料,花媽媽倒沒說什麼,只讓宋荔自個兒平衡時間,不能因為兼職,影響春風樓里的差事。
在宋荔多番保證下,當晚,她便去榮記錢莊取出300銅錢,買來木桶、長柄木質飯勺,木質調羹和粗瓷碗,素油和一應調味品,共計122文。
許是擺攤計劃很順利,離贖身近了一步,這晚她心底踏實,難得睡了個好覺。
清早,天色微微亮。
宋荔拎起木盆里一條三斤多的財魚,這是她從春風樓里按市價買來的鮮魚,另有一捆木柴,還有小灶,灶上些許日常又廉價的調味品。
就著天邊的魚肚白,宋荔開始殺魚去骨。
清洗乾淨的魚骨魚頭用素油煎成兩面金黃,油煎的步驟,可以起到去除魚腥氣的妙用。
往煎好的魚骨魚頭裡,添加適量熱水,兩個生薑片,一個蔥結,少許黃酒,大火煮開,魚湯呈現出濃稠的奶白色。
趁著煮魚湯的時候,宋荔把魚肉片好,加黃酒、食鹽、薑絲、水澱粉和一個蛋清醃製,抓拌出漿,用素油一裹。
漿好的魚片,吃起來會嫩些。
鍋子裡,魚湯咕嘟咕嘟翻騰著,宋荔加入提前浸泡的粳米,繼續蓋上鍋蓋悶著。
提前浸泡的米粒,可以讓熬出來米粥一顆顆開了花,既能縮短烹煮時間,口感賣相也會更好。
等待米花煮開的時間裡,她無聊支著下巴,仰望頭頂的啟明星。
想到一會兒上集市擺攤,宋荔非但不覺得困頓,反而衝勁滿滿。
怕熬壞了粥,宋荔三不五時揭開鍋蓋查看,這次開蓋看了看,米粒已經開花了。
她添了食鹽,把漿好的財魚片撒入米粥中,用勺子輕輕攪動,見魚片變了顏色,撒上蔥花,立即退火。
退出的柴火,掩埋在草木灰里,這樣既能節省柴火,又能快速隔絕氧氣,讓未燃燒殆盡的木柴熄滅,不會跑出嗆人的煙霧。
這個法子,是宋荔在後廚學到的。
一捆木柴要4個銅板,在這裡吃喝拉撒,除了空氣不要錢,處處得花錢,得節省著點。
正要把魚片粥裝入木桶,身後傳來清淺的腳步聲,宋荔回頭看去,遠遠瞧見個黑影:「誰?」
「是我。」說話間那人從陰影里退出,身量纖細,一雙狐狸眼沖她眨了眨:「聽說你要上市集擺攤,我來給你幫忙。」
見她把米粥舀進木桶里,最後一點鍋底,直接端起鐵鍋傾倒進桶里:「我自己能行,你們丑時才睡,再去補個回籠覺吧!」
丑時,大概現代凌晨1點到3點,龜奴們通常要忙到凌晨兩三點才能歇下。
胡立不容拒絕,幾步上前,拎起那只用麻繩結捆住的木桶,倒不沉,約莫五六斤的重量。
「帶上傢伙,走吧。」胡立拎著木桶,在前面健步如飛。
宋荔拎著粗瓷碗和筷子去追他,出了春風樓,胡立扭頭:「離春風樓最近的東市?」
宋荔嗯一聲:「我還沒交管理費,一會兒到地方我去找管事的辦理,你先幫我看會兒攤唄!」
氣吼吼地追上來,她又問:「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擺攤啊?」
胡立回:「花媽媽告訴我的。」
宋荔一點不奇怪。
花媽媽對她這般寬宥,多半是因為乾娘。
她乾娘是春風樓的老人,跟花媽媽有些交情,理所當然。
周萬春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名義上春風樓的一個普通下等僕婦婆子,平時周萬春也是做一些灑掃的活計兒,但整個樓里沒人敢對她說一言半句的重話。
花媽媽對周萬春的態度也很奇怪,說不上來是什麼,似乎有些敬畏。
來到市集後,宋荔和胡立占據了一處無人的空地。
這片空地,是宋荔早早瞄好的,好的地段早早被其他人占領,只有這片還算出挑。
她給胡立盛了一碗魚片粥,又耐心叮囑他,便去找管事了。
原地站著的胡立,手捧一碗濃稠的米粥,滿腦子都是宋荔剛才交代他的話:「咱們的魚片粥4個銅板一碗,收錢你會吧,盛粥你也會吧,好了,你乖乖在這裡吃飯,我馬上回來。」
她說話的語氣,像是囑咐三四歲的孩童,不要被外面的壞叔叔騙走了。
胡立面上撇撇嘴,心裡淌過一陣暖流。
從來沒有人這樣關心他。
這就是家人嗎?
捧著粥食的碗壁略燙手,他把瓷碗放到木桶蓋上,蹲在地上,挖著粥吃。
來來往往的過路人,不經意間鼻端飄來一股暖胃的魚香,順著香氣看像胡立,見他吃得很香的樣子。
掃見木桶上掛的牌子,一碗魚片粥4個銅板,價格倒不貴,於是有眼饞等等食客上前:「小兄弟,你的魚片粥是4個銅板嗎,那給我來一碗。」
胡立一抬臉,面上的青紫嚇壞了食客。
繳納了20個銅板,宋荔的名字登機在冊,忙完這些後她回來找胡立,就看見他用擦完的粗布蒙著臉,拱著手,直愣愣杵著,跟個電線杆子似的。
難道還沒開張?
宋荔正要上前安慰,被他塞來一把銅板:「這是剛才賣粥的錢。」
她低頭數了數,足有20個銅板。
宋荔又驚又喜:「這麼快就開張了呀,真能幹。」
胡立被誇得小臉一紅,因為青紫傷痕交錯,看不出臉紅,心裡頭卻美滋滋。
他給她也盛了一碗魚片粥:「剛才我蹲著吃粥的時候,來了一波顧客。」
宋荔立刻會意,這是吃貨效應。
挖了魚片送嘴裡,魚肉細嫩,入口即化,胡立給她碗裡放了好多魚片。
連挖了幾勺魚粥,她扭頭看他:「你蒙著臉幹嘛,見不得人啊?」
胡立一面吆喝著賣魚粥,一面回:「我怕嚇到顧客。」
有胡立的招攬,宋荔的現場吃播,魚片粥很快又打開了銷路。
宋荔生得白白淨淨,蹲身低頭安靜吃魚粥,粗碗裡是一汪稠白的粥食,點綴著蔥花,粥上臥著嫩白魚片,魚香四溢。
路過的行人紛紛吞咽口水,一碗魚粥賣4個銅板,倒也不貴。
有頭戴方巾,身著青色直綴的文弱男人經不住饞,從懷裡摸出銅板遞來:「我要一碗魚片粥。」
胡立動作麻利地盛粥,當他揭開木桶蓋,綿綿密密的魚香飄蕩在空氣里,在充斥著包子饅頭油條豆漿的煙火氣里,顯得別具一格。
熱氣騰騰的粥食,裡面有四五片魚肉,魚片表面附著一層粥湯,水汪汪的,讓人食指大動。
一勺粥食送進唇齒,魚的鮮香,水嫩無渣,入口一抿就化掉了,一點魚腥氣都沒有。
煮得開花的粳米,軟軟糯糯,魚湯煮進了米花里,很入味,平平無奇的粳米,咀嚼間,能吃到魚湯的咸鮮。
味道清淡,鮮味十足,不用佐小鹹菜,就可以哄下一碗米粥。
「好鮮的魚粥。」董朴倒不是沒吃過魚粥,只是從未吃過這麼嫩滑的魚粥。
片得薄薄的魚肉,宛若羊脂白玉,水潤晶瑩。魚皮彈牙,魚肉嫩如蛋皮。
利用簡單少量的香料,把魚片處理得完全沒有腥氣,已經很難,還能把魚片烹飪得細嫩滑膩,咸香鮮美,十分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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