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喜抬頭看著那女孩兒。
她的上身穿一件粉色八寶灑花衣,繡著朵朵碗口大的雪裡紅,女兒嬌的百褶襦裙下,罩著一對滾絨球的粉色花鞋,微微亂顫。烏雲般的頭髮用一條七彩綢帶束於腦後,在陽光的輝映下光彩奪目,一雙靈活至極的眸子下,是兩隻淺淺醉人的小酒窩。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就在她嬌嗔的喝問杜喜時,杜喜還看到了她左唇邊,那隻似露未露的尖尖虎牙。
杜喜第一次有了手腳沒地方安放的感覺。
他將雙手在身體前絞了一下,又趕緊將它們藏在身後,可心中依然感覺不妥,連忙又從身體兩邊軟軟的垂下來。
杜喜簡直想拿把刀,「嚓嚓」將自己的兩條胳膊砍下,然後再找個沒人的地方藏起來。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就跟喝醉了酒一樣,暈暈乎乎不知東西南北,臉上一陣陣發燙,如同火烤。他甚至忘了這個女孩子在問自己。
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她的鞋尖上,仿佛他要找的玄冥珠就藏在那裡。
「喂!你為什麼不說話?莫非你是個啞巴不成?」
杜喜突然意識到,這個清脆無比的聲音是在問自己。
「我……我……」
他囁嚅著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被身後的一陣腳步聲打斷了。
「誰讓你跑到這裡來的?」那個門公氣急敗壞的一溜小跑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伸出一隻肥膩膩的大手,緊緊抓住了杜喜的胳膊,將杜喜的胳膊捏得一陣疼。
「對不起,對不起,大小姐,他是今日剛進府來的小廝,還不懂得規矩,小人一定帶下去嚴加管教!」
「哦……」女孩子的眼珠滴溜溜轉著。
「去吧,去吧!」
「謝大小姐!」
杜喜心中奇道,什麼時候自己成了小廝了?
還未來得及辨駁,他已經被那個門公半提半拖,幾乎腳不沾地不般,從花園中拽到了那幾間矮房子所在的院子裡。
杜喜拼命抖著胳膊:「你幹什麼?放手,放手!」
此時,院中已經有三五個下人打扮的男子,立在院中交頭接耳議論著什麼。
門公一口氣將杜喜拖進院中,這才鬆手。
一個又瘦又矮長得跟只猴子模樣的男子湊了過來,他上下打量著杜喜:「老吳,你從哪裡弄來這麼一個小孩子?」
「買的!」
什麼?杜喜一聽門公老吳的話,把那個畫裡人一樣的女孩子也忘記了,他轉身往外就走。
可是。
他已經走不了了。
因為那個門公老吳說了:「那個樵夫已經把你賣給了我,他早已經找地方快活去了,再也不會回來找你了!」
「誰說的?」杜喜一聽就急了,他用力甩開門公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拔腿就往外面走。
可是,他剛剛走到門口,卻又慢慢退了回來。
因為一個人將他堵了回來。
正是那個讓他的一雙手沒地方放的女孩子。
她一步步將杜喜又逼回了院中。
院中的人異口同聲喊道:「大小姐!」
她轉著眼珠,上下打量著杜喜,一雙好看的小白牙緊緊咬著紅嘴唇兒:「老吳,剛才我在門外聽你說,這個小廝是你剛剛買的?」
「是,是是是大小姐,我有一個親戚,托我幫他物色……」
老吳話未說完就已被打斷。
「好了好了,別說了,這個小廝現在歸我了,現在我把他買下來了!」
女孩子居然一伸手,摸出了兩枚黃燦燦的金錢,朝老吳拋了過去。
「大小姐想要的東西,只管拿去就是,這錢,小人是萬萬不敢要的。」那個老吳滿臉諂媚,又將金錢遞了回來。
「少囉嗦!」
聽她與老吳對話的口氣,簡直將杜喜看成了一件可以自由買賣的東西。
難道她不需要問一下杜喜?他畢竟是一個會說話的大活人,並不是什麼東西。
可是,她卻沒有問杜喜。
她只是對著杜喜勾了勾嫩得跟蔥白一樣的小手指頭,杜喜就乖乖的跟她走了。
杜喜跟在她的後面,偷偷的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頭頂與眉毛,又扯了扯被火龍燙出了許多指甲大小破洞的衣服,心裡忽然覺得很緊張。
他內心中有兩個聲音在反覆問自己。
「你跟著她做什麼?你還有要事去辦,井下的師父還等你去取來玄冥珠救他。」
「跟她去看看也無妨,師父都說過了,他已經設下了一個五年結界,五年之期未到時,取來珠子也到不了井下去。」
「那你也不應該跟著她呀!你應該早早離開這裡,尋路北上。」
「……還是跟她去看看吧,說不定從她那裡也能打聽出一點有用的消息出來!」
他只想這些,似乎忘了把自己賣了的那個樵夫,以及他剛剛又被轉了一次手。
那個女孩子邊走邊問他:「喂,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杜喜。」
「咯咯咯!」那個女孩子笑了起來。
「原來你不是個啞巴!」
杜喜心中來氣,本想頂回去,可是看到她渾身笑得花枝亂顫,嬌美不可名狀的秀麗之姿,又把話咽了下去。
他只是偷偷的盯著她的側顏看了又看。
只見她小巧秀美的鼻子與嘴唇形成了一道極其優美的弧線,向兩側伸展,到了脖頸之間,那裡籠著一層細細的絨毛,看上去整個側影都散發著一層明艷的光澤。
隔著三步之遙,杜喜都能聞到她身上散發的那股淡淡的清香。
他雖然是個孩子,可也懂得什麼叫做美。
他跟在那個女孩子的後面,穿過最裡面的一道月亮門,然後又上了一截木榭,從花枝與碧葉之間穿過去,走了好一會,才走到一座朱漆圓木,雕樑畫棟的繡樓之下。
他抬頭看著那棟繡樓上精工細琢的喜鵲徹枝的飛檐,天女散花的窗棱,蓮枝藕葉的欄杆扶手,眼睛都看直了。
如果用兩個字來形容杜喜此時的心情,那麼一定是:震撼。
他想不到,在這個世界上,居然還能有雕琢得如此精緻的小樓。他再看看旁邊這個似乎從未食過人間煙火的女孩子,心裡倒也釋然了。
也唯有這麼美的人,才能住這麼漂亮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