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謀 沒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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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指望

    本來在他很小的時候，教過老書的叔公就給取過一個很響亮的名字叫林志剛，由於在九歲那年去鎮上斫肉時丟了五元錢和一斤肉票，父親氣得在他屁股上拍了二巴掌，罵他沒指望。就這樣，「沒指望」成了他的諢名。

    那還是在很多東西都得憑證購買的一九6sì年。有一天，林志剛家要請篾匠來做工。父親要趁早去砍楠竹。母親要做飯。所以，天還沒亮父親就把他叫了起來，將送售生豬得來的僅存的一斤肉票和五元錢鄭重地交給他，要他去十里外的鎮上斫肉，並再三叮囑千萬莫弄丟了。因為那時的農民沒送生豬完成派購任務根本得不到幾斤肉票，所以，將它看得很重，不是來了貴客和請了手藝人到家裡做事，一般是捨不得用它的。又那時候五元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眼觀濁水背曬太陽做一個勞動rì才得三四角錢，那時的肉價是七角七分一斤，父親本來打算給他零票子，但家中只有唯一的那張躉票和二張分票，找了二家鄰舍都沒能將那躉票散開，雖然有些擔心，也只好讓他拿去，看著他將錢和肉票放進有扣子的口袋扣好，才送著他出了門。

    林志剛趕到鎮上時，肉食站還沒開門，但已經站了一條長隊。好不容易才等到開門和輪上自己。林志剛到口袋中去掏肉票和錢時，一下傻眼了，因為口袋已被劃開了一條二寸多長的口子，錢和肉票都不翼而飛了。他一下大哭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肉食站這一帶扒手多，昨天就有一個人送豬結賬後的六十多元錢被扒走了。眾人都很同情，罵這扒手太沒良心，也紛紛責怪他家的大人不該讓一個小孩來斫肉。但同情歸同情，眾人都很困難，沒辦法幫助他。

    林志剛只好哭哭啼啼往家中走。

    父親打了他後，母親一邊含著淚安慰一邊問：「扒手還扒了別人的錢沒有？」他抽泣著回答：「好象沒有。」母親又問：「還有別的小孩在站隊斫肉嗎？」「還有三個。」他回答。「是呀，其他的人都沒被扒，就單單扒了你的，可見你做事不穩當。難怪你爸說將來靠你養老送終沒指望。」

    就這樣，他那「沒指望」的諢名越傳越寬，連三歲小孩都敢這樣叫。他開初有些反感，漸漸地別人好象將他的名字忘記了，都只叫他「沒指望」，他也聽慣了，只得應。

    他父親倒是說對了，真的沒指望他為爹娘養老送終，他才十五歲那年，父母過河坐渡船時，因為翻船而雙雙落水喪命了。

    他漸漸地長大成為一個勤勞務實謙遜有禮，從不亂說亂來，相貌也拿得出手的好後生，但因為那個「沒指望」的「美名」，加上他父母早亡，雖說有好幾個熱心人為他提過親，女方都嫌他命犯孤獨，將來難得有靠而沒有同意。

    他過起了單身漢的rì子。他很會調算，責任田種得比一般的戶產量要高，自留山上的樹竹長得枝繁葉茂，農閒時還去做些買賣和小工，已經有了一定的積蓄，進入了他們東山村率先致富的行列。但是，人們還是看不起他，叫他「沒指望」。

    他很想做一件有點「轟動效應」的事來改變大家的看法，這機會還真讓他撞上了。一天深夜，他從外地回來時，整個東山村都進入了沉睡。借著下弦的彎月，他發現有人正在村上那口大塘里偷魚，便悄悄地猛撲上去，那人穿著厚重的皮褲跑不動，一下就讓他抓住了，並將那人送到了村長那裡交他處理。他當時十分高興和激動，以為自己當了一回英雄。

    第二天，村長在村里說，如果是賊還能讓「沒指望」抓住？那不是三歲小孩都可以抓賊嗎？我問清了，那人只是走塘邊上經過，是好人，我就將他放了。

    聽到村長這麼一說，他跑到爹媽的墳上痛了一場：爹啊媽啊，你們當初為什麼要說我沒指望呢，搞得大人小孩都這麼叫我，連村長也說我沒指望，根本不可能抓賊……

    他不甘心人人都認為他沒指望，決心再作一件有目共睹的漂亮事讓大家對自己刮目相看，改變大家對自己的印象。

    東山村要挖平一個山頭，架一座橋，修一條直通鎮上的馬路，這條直路比原來七彎八拐翻山越嶺要近四里。村民很齊心，村委會的決心也很大。林志剛雖然已年近花甲，卻和一些青年人一樣意氣風發，幹得很歡。他還將自己多年積累起來準備成家的八萬元錢捐獻出來。他說：反正自己這一輩子結婚已經沒指望了，修路是大好事，就讓我也盡一份心吧！

    一天幹活時，村長緊靠著他旁邊，突然，被炸鬆了的山頭上一個大石頭朝他們滾下來，越滾越快，村長正彎著腰在挖泥沒有發覺，就在石頭即將撞向他們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林志剛猛地一下將村長推開。村長脫險了，石頭卻將林志剛撞倒並從他身上滾了過去。他受了重傷，口中流血，生命垂危，但還能說話。

    村長立即打電話叫來了救護車。聽到消息，縣電視台的記者也風馳電掣趕來了。醫生進行了現場搶救。記者也作了簡單的採訪。當記者問林志剛推開村長那一刻是怎麼想的時候，林志剛用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村長……有老婆孩子，他還要……帶領大家修路，而我反正是……是個沒指望的人，死……死了不要緊……」他很快就說不出話了。醫生搖了搖頭說：已經沒指望。

    他咽氣了，但眼睛卻睜得大大的。

    村長傷心地哭著說：「大叔，請您把眼睛合上吧。我好後悔，一直自責太對不起您。那次您捉的那個偷魚的賊是我內弟，我包庇了他，卻昩著良心污辱了您的人格……」

    村長的話才說完，林志剛閉上了一隻眼睛，但另一隻仍然睜得大大的。

    村長又哭著說：「大叔，您把另一隻也合上吧，您是我們大家的好榜樣，您是修路的第一功臣，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是響噹噹的林志剛，路修好後，一定專門為您立碑，讓整個村的人世世代代傳揚您的名字和光輝事跡……

    林志剛睜著的另一隻眼睛也閉上了。他走得很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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