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天啟錄 第十回 倚天萬里須長劍 節三：不速之客

    節三：不速之客

    彭天石道：「誠如杜幫主所言，彭某人請諸位前來，便是要匯集出一個想法，如何處置這等喪心病狂的逆子。就如『西陵刀』所言，直接一刀殺了便是，我三才堡亦執此意，就不知南宮世家是何想法，請南宮莊主表上一態吧！」他話一說完，群豪都是齊刷刷地往向南宮元一側。

    南宮元心道：「此時許多是非尚未弄清，決然不能讓九弟落入他人之手。只是如此這般與三才堡及眾人為敵，只恐我亦是力有不殆。現如今只有另找話題，引開群豪目光，攪亂局勢才有機會。」

    他略一思忖，方道：「諸位且聽南宮元一言。家父飛鳳公身死，原系我南宮之家醜，本不應外揚。眾位高義，不遠千里而來，願為家父報仇出一份力，南宮元不勝感激。然在座中與家父頗有淵源者，不過百餘位，餘下的雖說都是武林同道，義字當頭，但所謂無功不受祿，南宮元仍是深感慚愧。」

    南宮元說到這裡，停了一停，續道：「所幸彭堡主此次相邀，固然是秉持武林公義，要為家父復仇。二來嘛，江湖上也是人盡皆知，三才堡得了兩大至寶，茯苓和秘籍。茯苓也就罷了，那陽明子的秘籍卻是我武林人氏夢寐以求之物。百年來，眾說紛紜，從未有人一窺全豹，如今彭堡主既然得了，那是天假之幸，我等唯有羨慕，不敢相爭。三才堡領袖群倫，自是眾望所歸。彭堡主，我想大伙兒都是久慕那武林至寶，不妨取出來，也讓大家開開眼界吧！」

    他話剛說完，場中便就有十數人跟著說道：「南宮公子此言有理。請三才堡取出那秘籍來，讓大伙兒瞧瞧吧！」

    人群中走出一人說道：「南宮公子言之有理。這秘籍的玄機延續了二十來年了，迄今無人得獲這秘籍，更無人破解其中奧秘，可謂玄之又玄。二十年前，郝某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無緣去見識那場驚天慘變，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但本門前輩紛紛傳說，將這《陽明心經》說得神乎其神，似乎只要得了這本經書，便就能無敵天下，讓我等後輩好生好奇。三才堡本就是北方一大豪門，彭堡主的武功也是當世一流，原沒人能與你們爭雄，既然得了這等寶物，那更是眾望所歸，領袖北武林指日可待了。現在就請彭堡主取出那秘籍來，讓我等見識見識也好啊！」

    那姓郝的話一說完，頓時數百人一起鼓譟，倒似操練好了一般。除開南宮家與彭家之人，會場中與南宮飛鳳有恩仇關係的更不到百人，餘下半數自然都是為了這《陽明心經》而來了。

    郁春華謂莫君言與葉嘯天道：「要說當年親身參與『崇魔之亂』的武林豪傑，大多都被魔宗所殺，少數深受內傷，不久也即逝世。即令一代佛宗雲棲蓮池於此亂後五年便即逝世，只怕與此也是脫不了干係。倖存者對此事鮮少提及，是以這二十年來，知者寥寥。豈料《陽明心經》一現世，這段舊事便在武林中瘋傳，就連當年緣由亦被眾人所知，看來這其中的陰謀決然不小。」

    葉嘯天亦道：「不錯。當年恩師於閒暇之際，曾提過此事，他一度感慨殺孽太重，慘絕人寰。葉某追問之下，他才略略提及了此事之緣由，但也語焉不詳。誠如郁前輩所言，當年親歷『劫天之變』的人如今已是不多，他們也不願多談此事。然而事與願違，可見這必是人力所致。葉某以為，這人必是想利用這秘籍的出世，引起北武林的爭搶，藉此誘發一場武林浩劫。」

    郁春華嘆了口氣，搖頭道：「只怕不僅僅是為了這個呢，且先看下去再說吧。」

    只聽彭天石朗聲道：「諸位稍安勿躁，且聽彭某一言。二十年前，似乎是曾有這麼一件寶物，但彭某兄弟三人均是從未見過，三才堡也從未得過此物。」他頓了頓，又道：「大伙兒且仔細回想一下，彭某差人送予諸位的請柬上，寫的便是商議如何處置南宮九，可曾有寫過一語關乎秘籍之事？」

    群雄一聽，立時議論紛紛，會場上一片嘈雜。與會群雄結伴而來，原先都認定了三才堡必然是已得秘籍，縱然彭氏三雄吝嗇，但多少也會出示一番以立雄威。豈料彭天石此刻竟一口否認，均是大出意料。

    師秉川起身道：「江湖上人人都知三才堡堡主得了兩件至寶，此刻彭堡主卻矢口否認，莫不是信不過我等，因此不肯出示秘籍？」他這句話挑撥的意味甚是明顯，但眾人都道有理，渾然不覺。

    當下又有數十人站了起來道：「彭堡主，這等小氣，如何做得武林盟主？」「三才堡里幾百人，難道還怕旁人趁機搶奪麼？」「就算有人來搶，難道我們也是乾瞪眼，不會施以援手的麼？」

    彭人石等三才堡一黨已然與這批人爭執起來，但除卻死黨外，餘下與其交好的豪客多是默默不語，他們心中也自猶疑，所以靜觀其變，並不幫腔。余者則是竊竊私語，暗自揣度三才堡之意。

    彭地石道：「江湖傳言，何足深信？彭某在此起誓，若三才堡果真得了寶物，管教我彭地石身敗名裂。」群豪聽他說得鄭重，不由得信了幾分。

    郁春華忽道：「嘿嘿，彭老二啊，你這話可就不盡不實了。秘籍我不知道，但那百年茯苓可是老乞丐親眼所見的，你這一口否的，是否秘籍啊，還是全都否了呀？」眾人見丐幫長老這般說，心中不免又狐疑了：「三才堡既然得了茯苓，那麼秘籍之說，只怕也不是空穴來風。他們概不承認，真是狡猾。」

    彭人石怒道：「臭叫花子，昨日沒讓你好看，你今兒又來興風作浪！」群豪見他惱羞成怒，鼓譟之聲更是不絕。三才堡人反而氣餒，縱有些兀自強辯，也已是支支吾吾。

    彭天石臉色一黑，正要說話，忽聽會場外的知客大聲報道：「錦衣衛東鎮撫司指揮使崔應元先生到！」彭天石與群豪均是愣了一下，彭天石更是疑惑：「我三才堡多行黑道之事，從未與官府打過交道，這『孤狼』崔應元是錦衣衛中人物，只怕來者不善。」但他也知來者是客，何況自己會中有千餘豪傑，縱然未必全是來相助自己，但至少也有半數以上是不願與官府結交的草莽豪傑，因此也不甚懼。

    崔應元位居錦衣衛東鎮指揮使，按明朝官吏制度，是為從三品，算是高官。彭氏三雄及與會群豪礙於他的功名，都站了起來，出外迎接。

    只見一名堡丁引著崔應元進場，崔應元領著二十餘名錦衣衛，一個錦衣青年走在他的旁邊，正是崔鐸。群豪中不乏面目兇惡之輩，但一見崔應元那隻空洞洞的左眼眶，均是不寒而慄。彭天石見崔應元身如鐵塔，臂纏鐵鏈，僅剩的一隻右眼神光凜凜，亦是暗暗心驚：「久聞『孤狼』之名，今見他體格雄偉，渾身上下英華外顯，果然是個人物！」當下拱手為禮道：「崔先生不遠而來，彭天石兄弟三人這廂有禮，請會場中就座。」

    眾人亦是寒暄：「久仰崔指揮大名，如雷貫耳。」崔應元略一環顧，只微微點頭，也不還禮，便隨著眾人進場。彭地石和彭人石見他神色倨傲，都是微微有氣。

    明初以前，以右為尊，朱元璋稱帝後從宋制又改左為尊。崔應元和崔鐸便在彭家左首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其餘人皆站在他們身後。

    群豪再度就座後，彭天石才道：「今日我北地武林草莽集會，原是為了商議處置北武林敗類南宮九，未想到崔指揮竟然玉趾降臨，我等不曾遠迎，還望指揮使恕罪。」他一句話中兩次提到北武林，顯然是自辯：「此次集會，雖是私會，卻也只是為解北武林糾葛，決然不涉朝廷政治。」

    崔應元擺手道：「彭堡主嚴重了，崔某隻是小小指揮使，如何敢勞動三才堡堡主大駕呢。」群豪見他對彭天石冷冷淡淡，均不知道他所來為何。彭天石見他說完便即飲酒，也不多問，心道：「這隻狼的城府可好深啊！」

    彭天石明知此刻問他真實來意，在氣勢上未免輸了一籌，但也不得不問道：「不知崔先生與南宮飛鳳有何淵源？」他這話已問得太過直白，莫說崔應元，便即是在場的魯直之輩也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三才堡和閣下沒啥淵源，你是來為南宮飛鳳助拳的麼？」

    確實，彭天石若捉摸不透崔應元此來的目的，如何能夠放得下心裡的秘密？

    「素不相識。」崔應元不緊不慢地道。他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但卻增添了他的疑惑。他只得再問：「那麼崔指揮來此，有何公幹呢？」

    「確有公幹。」崔應元放下酒杯。

    此言淡淡，但卻恍如石破天驚，群豪均是一悚。錦衣衛素來直屬於皇帝，崔應元穿著飛魚服，領著二十幾位穿著鬥牛服的錦衣衛來三才堡參與武林人士的集會，本就非同尋常，三言兩語後，更是直說來此是為公幹，莫非彭氏兄弟竟然得罪了當今天子！？

    彭天石右眼瞼忍不住跳了一下，他著實想不起，自己何時得罪過官府了？三才堡原名玄黃堡，原是以玄黃內勁得名，後經由彭三才的「三才刀法」揚名，這才改做三才堡。饒是彭天石身為一堡之主，又練成了失傳已久的「玄黃內勁」，堪稱三才堡百年來武功第一人。但若為錦衣衛所通緝，縱然自己三兄弟能保全性命，但這方圓百里的家業，豈有不毀於一旦的道理？

    左右的三才堡一黨，心裡都是咯噔一跳，暗自思忖下一步計劃。他們來此本只是為了博取自身在江湖上地位，正逢著南宮世家沒落，三才堡崛起，那麼依附三才堡，自然能在北武林出人頭地不是？可如今劇情反轉，三才堡竟被錦衣衛盯上了，玲瓏九竅也好，一竅也罷，各種心思都必須斟酌著，豈能再義無反顧地和他們走得太近？

    莫君言注視著會場中群雄之百態，心中不甚感慨：「這江湖，果真只有利益，而沒有道義。」葉嘯天則想：「久聞『孤狼』武功之高，不下於江湖七絕。目前敵友難分，絕不可大意。」他頗有與崔應元一戰之想法，但亦知此刻關係緊張，萬萬不可多樹強敵。凝兒則不通江湖事，覺得這氛圍怪異，不安地搓著衣角。而郁春華仍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只顧著喝酒。

    只聽彭天石道：「還請崔指揮使明示！」他與崔應元相去不遠，是以按杯跽坐，深恐對方暴起傷人。

    彭天石的一舉一動，無不落在崔應元的獨眼中，他一聲冷笑，說道：「彭堡主，咱們名人不說暗話，只要你交出那百年茯苓，崔某便當前事全沒發生，你開你的集會，崔某自回京師。」

    群豪「哦」了一聲，想道：「原來這『孤狼』是為了茯苓而來！」莫君言和葉嘯天不禁看了郁春華一眼，回想昨日郁春華與彭天石的對話，忖道：「當日郁前輩提及此事時，彭人石便即暴怒，顯然郁前輩早知這茯苓的來歷。我原以為這茯苓是三才堡打劫達官貴族而來，卻想不到竟然是他崔應元之物。」

    心思轉得稍快的群豪，都是這般心思。豈料彭天石卻道：「這茯苓是崔指揮之物？彭某卻是不知。」他知此時如若不將茯苓來歷吐實，崔應元自然不肯罷休，只怕在場群豪也未必會為他三才堡助拳。

    彭天石放下酒杯，高聲道：「諸位，三才堡雖然不肖，但素來只劫不仁大戶，從來不敢得罪官府。若這茯苓途經我三才堡，我等豈敢竊據？彭某等更會出力維護，不敢讓其在我等境內有所閃失。」他這話表態立場，三才堡一黨均是隨聲附和。

    只聽彭天石續道：「不瞞崔指揮，這茯苓乃是舍弟從道上救下一名俠士後，經由這位俠士贈送的。這江湖傳聞虛勝於實，想來是崔指揮搞錯了。」眾人又忙附和：「江湖都傳三才堡得了百年茯苓，以致於崔指揮弄錯了吧。」

    崔應元尚未說話，郁春華早走了出來，微笑道：「彭堡主，你這話未免太不負責了吧，真是那俠士贈於你兄弟的麼？只怕是你兄弟見寶起意，硬奪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