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世寧想板著臉說話的,但是想到沈念一從死人現場的大理寺趕過來,又實在是拉不下那個臉,聽到沈念一對她細說案情,才不至於神情過於尷尬。
「既然有人在大理寺中下殺手,想必大致也能猜到是誰。」孫世寧大著膽子猜了一猜。
「你覺得大理寺中有多少人?」沈念一反問道。
孫世寧低下頭,細細算了算:「大概有三四十人。」
「三四十人,是你雙眼能見到的,大理寺自秦正卿而下,一共是三百八十六人。」沈念一淡然說道,「要在三百八十六人中,一眼看出兇手是誰,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至少,連死者是誰,他都沒有摸清底子,只說是寧大將軍派來傳話的,要用急報送到邊關,再等著大將軍的確認,一來一往,至少要十來天,十來天會發生太多的變數,而不可預測。
就連死者身上的金頭令都跟著不知所蹤,金頭令可說是寧大將軍的標識,然而,既然已經在大理寺現過身,那麼再拿去也沒有多大的用處,兇手帶走金頭令的目的又是何為?
「既然,那邊出了大事,你何苦還到這裡來浪費時間,鄭大夫和四嫂都會照顧我的。」
「我不覺得來這裡是浪費時間。」沈念一微微笑道,他認真看著孫世寧的手,「你心裡要是怨我的話,就別說要放棄婚約,正是要嫁給我,才好報復我。」
孫世寧忍不住在心裡暗暗啐了口,已經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堵著沈念一的嘴,她心裡不可能不氣不怨,但是壞話歹話都讓他先說盡了,他又陪著諸多小心,妥善處理,最初就是她心甘情願要幫這個忙,難道反過來又要耿耿於懷。
「我倒是想快些好了,同你一起去籌古巷看個究竟。」孫世寧當然明白婁凡白與世盈尚有一段情,這個人從來就不簡單,先是發配失蹤,又是忽而出現,「我總覺得那個小婁像是故意要在世盈面前露出痕跡,世盈這樣一個閨中女子,如果真心想避開,實在是太過容易了。」
「要是這一位身上另有故事,那麼我也算是看走了眼,當初居然就漏過了線索。」沈念一低下頭來看了看她包紮住的雙手,「如果,你真心想跟著去,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我的手」
「用眼睛,用耳朵,還有用你那特別好用的嗅覺,不一定要雙手幫忙。」沈念一說得很誠懇,「將衣袖放下來,旁人也不會留意到你的手有什麼不妥。」
「好。」孫世寧雙眸閃亮,這是她受傷以後,第一次心情大好,那些不痛快都甩到不知名的角落裡去,她抖了抖手臂,讓衣袖落下來,蓋住了大半的手背,一抬頭,碰觸到了沈念一的目光。
他低著頭,眉睫修長濃麗,眼底有情,他沒有刻意去掩飾,反而更加令人覺著微微心醉。
沈念一看重的也是孫世寧性格上那種與生俱來的豁達,或許正因為她不是自小在天都的孫家長大,鄉野遼闊而寬廣的嬉戲之地,讓她與那些嬌生慣養的女子截然不同,更或許,與那個撫養她長大的女子有關。
據說,他們兩個人的親事,就是當年兩人的母親訂下的,是什麼樣的性格魄力,會讓他自家的那一位,寧可與鄉野村婦攀親,沈念一笑了笑,母親的眼光,看樣子確實很好,很好。
兩個人還沒走出大門,顧四嫂就撲了出來:「哥兒,姑娘傷成這樣子,你又要帶她去哪裡折騰,我才熬上了蓮子百合粥,那邊才滾開了水,你們又要走。」
「帶她出去曬曬太陽。」沈念一微笑著道,「四嫂,我會照顧好她的。」
顧四嫂想一想,後頭還有個六皇子正在虎視眈眈,那一句六哥有點戳著她的心窩子,看哥兒的樣子,不像那麼能討好姑娘的,要是有機會,兩個人出去走走,倒也委實不錯:「要不,我還煮了紅棗湯,裝起來,帶在路上喝?」
「好,多謝四嫂。」孫世寧的雙手不能拿,只能讓沈念一代勞。
霍永陽充當車夫,沈念一在她上車的時候,扶了一把,阿陽當然視若不見,一雙眼只看著前方,孫世寧坐得穩妥,才笑吟吟道:「我還真是好福氣,有大理寺少卿鞍前馬後的照應。」
沈念一但笑不語,能見著孫世寧的笑容,已經十分難得:「要是見到婁凡白,你會同他說什麼?」
「我們不是去籌古巷,先找那個瞎眼的?」孫世寧不解的問道。
「婁凡白要找,瞎眼的也要找。」
「你的意思是,他們兩個是一夥的。」孫世寧想了想又道,「這樣子說不通啊,要是婁凡白不是個簡單的戲子,那麼他在大牢裡頭又演戲給誰看,我不覺得僅僅是為著遮掩世盈的注意力。」
「當然不是演戲給你妹妹看,你妹妹也沒找到能夠搭救他出來的法子,你再仔細想想他入獄之後的經過。」沈念一的手指,在小案几上畫了一個圈。
孫世寧低垂下眼,她最後見到婁凡白的時候,是陪著世盈去的,世盈知道他被判了重罪,以為這輩子都再見不上人,哭哭啼啼個沒完,再後來,世盈卻說婁凡白失蹤了,沒有發配,沒有消息,徹底不見了這個人。
「他在這個案子裡頭,並不是主凶,你妹妹當時說,他被重判,是因為想要赦免裘歸越的殺人之罪,這些話,是獄卒說的,還是婁凡白親口說的?」
「我已經記不太清楚,應該是獄卒,我記得世盈說要籌錢,籌到幾千兩銀子就能夠打通關節。」
孫世寧心裡有道模糊的影子,晃來晃去,就是抓不住,「後來,銀子沒湊全,所以世盈總覺得是自己耽誤了他。」
況且,婁凡白在獄中過的不好,那樣子像是很吃了點苦,就同她那時候一樣,那些人有的是手段,要弄出不明顯的傷痕,實在是太容易,一個戲子,沒有靠山,沒有背景,除了世盈去塞些散碎的銀錢,一無是處。
「如果,是當時他有非要入獄不可的理由呢?」沈念一慢悠悠說道。
「當時,他並非殺死五夫人的兇手,卻自投羅網。」孫世寧的眼睛一亮,「五夫人的案子另有隱情!」
「五夫人的案子已經了解了,不過並不代表沒有其他的事情。」沈念一忽而抬高了聲音道,「阿陽,將車子駛得快些,千萬不要錯過了人。」
籌古巷直通通到底,來回兩頭都能行走,巷子不寬,兩個成年男子並排走,還有些擠兌,沈念一在南邊下了車,讓霍永陽候著北邊,叮囑有任何風吹草動,出聲警示。
他走在前,讓孫世寧跟在身後,有個婆婆開門出來,警惕的看了他們倆一眼,見著陌生臉孔,多嘴的問道:「你們找誰?」
「請問婆婆,這裡有沒有一位姓冼的先生?」婆婆上下打量她,孫世寧繼續說道:「我在茶樓遇上這位冼先生,想請他替我批批命。」
婆婆卻笑起來:「你可見著他眼睛不好,就以為他是個算命先生,阿冼不會算命的,你找錯人了。」
孫世寧一聽,有戲:「婆婆,我沒找錯,就是這位眼睛不好的冼先生。」
「我只曉得他會削竹子做器皿,還是頭回聽說他會批命,他在這裡已經住了好些年,我不會搞錯的,你也知道眼睛不好的人,脾氣通常也不好,千萬別惹惱了他,他力氣可大。」婆婆見著孫世寧笑容中略有天真,實在不像壞人,「要是真想算命,我倒是認識個好去處,替你介紹介紹?」
「婆婆,我就是來找冼先生的。」孫世寧的話沒說完,卻聽到前面有推開門的動靜,隨即是竹竿敲在地上的篤篤聲。
沈念一神色一斂,將孫世寧掩在背後,單單聽那兩下聲音,就知道手執竹竿之人是個練家子,還是個身手絕對不弱的練家子。
「來的可是大理寺的沈少卿。」那人並不走出屋來,「瞎子算到你們會來,已經等候良久了。」
孫世寧見那婆婆聽到沈少卿三個字時,臉色發僵,她笑著說道:「我就說冼先生會算命,可不就是能說會算。」
「小婁說,孫家的大姑娘最是聰慧,果然不差,沈少卿,既然是我們引了你過來,就不會在這裡動手,你放心,這地方,我已經住了七八年,自家老巢,可不捨得砸壞了鍋碗瓢盆。」那人顯然是將門開得更大,「怎麼,沈少卿還怕中了埋伏?」
「那倒還不至於。」沈念一帶著孫世寧大大方方的跨過門檻,屋裡堆了一天一地的竹子,正如那位婆婆說的,冼瞎子是個手藝人。
門板在身後又關合上,屋中的光線不好,冼瞎子咳嗽了一聲:「瞎子不需要點燈,這還是為了方便小婁才留下的。」
「你前些天,眼睛不是還能稍許見光,怎麼忽然就全瞎了?」沈念一出其不意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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