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外頭的鳥鳴剛剛響起,何氏就不得不睜開眼睛慢慢坐了起來。帷帳外已經有大丫頭過來將帷幔託了起來,其餘幾個小丫頭跪在一旁,舉著洗漱的用具。
&爺剛剛已經過去了,說是讓夫人隨後再去。」月環站在何氏後頭,靈巧的盤起髮髻,還不忘前院的吩咐。
何氏揉了揉太陽穴,疲倦道:「出了那麼大的事兒,聽說還死了人,我怎麼能不過去,再怎麼說一家子也寫不了兩個孟字。」
&人說的是,只是姑娘少爺們……需要喚一聲麼?」月環不確定道。
何氏想了想還是擺手道:「不必了,他們是小輩去了也沒甚用處,到不如好好在家別跟著添亂。」
月環一想到那些死人,心就有些顫,不由應了一聲。
月滿從旁邊過來給何氏淨面洗漱,何氏又取些香膏抹在手上,淡淡的花香味兒讓人清醒了不少。
揮揮手,一眾丫頭們都如水般褪去,房間裡立時便寬闊了起來。
&一會兒準備些賞錢,老爺已經請了衙門的人過來,總少不了這些人情來往。」何氏站起身讓月環月滿伺候著穿上深色帶素紋的深衣,旋過身拍了拍兩人的胳膊道:「天氣越發涼了,你們要多注意添衣。」
兩個大丫頭自然滿心感激,頷首行禮謝過。
等著何氏去了二房,孟大老爺已經站在院子裡與二老爺正在說什麼,屋子裡傳來一片哭鬧聲,其中聲音最大的便是老太太,想必這次遺失了財物,讓這個平日裡就摳摳搜搜,整日想著占便宜的老人家心都要碎了。
門外兩個打帘子的小丫頭一見著何氏,趕緊把帘子繞起來,屋裡的聲音比剛剛更大了。
何氏腳步一邁進去,就聽得老太太坐在裡頭拍著大腿哭道:「那些挨千刀的啊!這是要咱們家的命啊,那麼多錢,那麼多東西也偷得走?就不怕折壽?報應到子孫身上!」
梅姨娘只坐在下手嚶嚶的哭著,那是真傷心了,連平日的做作都沒了。
&讓我知道是誰偷的,我非弄死他們不可!」小小年紀,一臉的戾氣,孟高鵬捏著手指發狠說道。
何氏心中微嘆,見沒人注意她,便開口向老太太請安道:「知道出事了,侄媳趕緊過來了,老太太可要保重身子。」
老太太一見是她,臉皮子就覺著燒的慌,她一向不喜京都這裡,只覺著燕州才是她的家。京都里的親戚都是來自高門大戶,不說自己那個可惡不生兒子的媳婦,就是這些一宗下來的太太夫人們都讓她心裡不得勁,似乎時時在提醒她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與這些人又是多麼的格格不入。
她最討厭被人壓個一頭,又心中虛榮喜歡炫耀,否則當初兒子死纏著關氏,她也不會在旁邊出謀劃策,誰知道卻是一點兒幫助都沒有,反而讓人看了笑話。
看著面前這個明顯出自勛貴世家的侄媳婦,老太太就是有心擺譜,內里到底是有些自卑的。心情煩躁,老太太動動手也不想多說話,一副身子不適不願多說的模樣。
何氏面無表情的站直了身子,對這個老太太,她只要大面兒上規矩不錯就成,旁人也多不了嘴。
稍稍偏過頭,何氏並沒發現關氏的身影,心下瞭然。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聽說還死人了呢?」何氏坐在老太太另外一邊看也不看梅姨娘。
梅姨娘有心回話也被堵的厲害,只能用帕子蓋著臉撇過頭去。
沒法子,老太太身邊的嬤嬤走過來道:「夫人可算是來了,家裡可是出了大事,之前因著連綿大雨將老太太的私庫給淹了,又是霉又是爛的。無可奈何,老太太就將東西搬去大少爺院子裡,誰知道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惦記上了,半夜就進來賊了。結果東西沒了,西頭那許久不用的廢院子門口還死了好些賊。」
何氏接過小人送上的茶,也不飲,直接放到右手茶几上,說話很慢卻帶著安撫人心的溫暖,她道:「財物丟了還能掙,只要人沒事兒就是好事兒,我們家老爺已經請了衙門的人過來,想必這會兒都應該到了。」
&情不是你家的錢財,還好事兒!我到寧願死幾個沒用的,那些東西到能留給我大孫子!」老太太最稀罕她那些存貨,一聽這話,也不管好賴,直接就嚷嚷上了。
何氏極快的皺了一下眉頭,用帕子沾沾臉頰,所謂死幾個沒用的,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來的路上就遇上這種事兒,現在又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咱們家撞上邪星了。這晦氣的!」梅姨娘擦著眼淚,很適時的說了這麼一句。
老太太當初就火了,用力拍著軟榻惱道:「可不就是邪星麼,大的天天哭哭哭,哭的家裡喪氣。小的不懂尊卑不曉禮儀,兩個都是衰命的賠錢貨,咱們家就是被那三個帶累壞了!早早弄出去,指不定東西也不會丟了。」
&太太這話還是不要說了,人命什麼時候都比錢財重。更何況都是孟家的子孫,說出去要讓人笑話。」何氏轉頭看向老太太,眼睛深得看不見底。
老太太本想發怒,可一見何氏扶了扶頭上的雀翎白玉簪,聲音就啞在嗓子眼。那東西據說是宮裡的貴人賜下的,再怎麼樣這個是定安伯的媳婦,娘家也是有爵位的,怎麼可能被她這麼一個填房磋磨,說好聽了是嬸子,說難聽了大家都分了家,再橫還能橫到定安伯府里去?
哼唧了兩聲,老太太到底沒那個膽子,只得自己憋著一旁生著悶氣。
這會子帘子挑起來,先跑進來的是大姑娘孟若飴,她穿戴一新,完全瞧不出是匆匆出門的模樣,頭上還戴齊全了整幅頭面,一身藕粉的裙衫飄飄然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秋風,只覺嬌弱易折,楚楚可憐。
&太太,孫女兒聽說出了事兒,趕緊就過來了,您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到驚嚇。」孟若飴一屁股坐在榻上,滿臉的擔憂。
老太太真氣得胸口疼呢,一見孟若飴可算找著出氣的了,破口大罵道:「你就盼著我死呢!我有什麼對不住你們娘仨個,你們要想著奪我的命,天天想著給我添堵!你瞧瞧你那假模假樣的德行,到底給誰看的!匆匆趕過來,穿的這樣齊整,你瞧瞧那個頭面……你就是想氣死我不成。我丟了東西,你到是一身的貴重。既然那麼擔心我,就把你頭上耳朵上那些都摘下來,給你三妹妹用上,就算我老人家分憂了。」
孟若飴嚇了一跳,她可是和老太太一個性格,要了她的東西不得跟挖她的肉一樣麼?她先是假裝才發現何氏,就欲泣的捏著帕子小聲喚道:「大伯母……」
何氏只是看著,並不說話。
孟若飴暗狠,轉頭一指身後道:「我的哪裡有二妹妹的好>
這時候相思慢慢走了進來,一身的素衣,看起來就是在院子裡居家穿著的舊衣,頭上隨意梳著髮髻,不說是頭面,就是手上都光溜溜的什麼都沒有。
老太太聽了孟若飴的話,本來心還一動,可看著相思素成這樣,一巴掌拍在孟若飴的背後罵道:「讓你給,是讓你孝順,你還指望誰?不想給就直說,老太太也是叫不動你了!」
相思也不管老太太聽沒聽見,就規規矩矩行了一禮,之後走到何氏面前也雙手交疊低頭一禮。
剛剛孟若飴進門,何氏只是冷眼旁觀,這會子相思過來了,她到露出幾分笑模樣道:「這麼一大早的,你到過來了,真是個孝順的。」
相思哪裡敢應,她可怕老太太當場發瘋,便謙虛道:「畢竟是家裡的大事,怎麼可能還睡的下去。」
梅姨娘遮著眼皮,孟桂芝因著頭髮稀少到不能見人,這會子還在自己的院子裡睡著呢。
何氏拉了拉相思的手,抿起唇,搖頭道:「哪裡就要這麼趕了,手都冰冷的,女孩子年紀小不懂得,小時候不護好,長大了就該吃苦頭了。」
相思認真聽後,都一一應下了。
老太太只覺著這兩人實在扎眼,又礙於何氏的身份,她便可這勁兒的去罵孟若飴,孟若飴原本只是想要裝裝可憐,搏一搏何氏的同情,誰知道最後竟然當真被罵得傷心落淚,只覺著滿腹的委屈,似乎在這個家裡當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成了孤家寡人一個。反倒是自己曾經瞧不上的小炮竹,不知不覺間也有了壞心眼,這奪了何氏的喜愛,這得從中拿了多少好處?
耳邊挨著罵,胡亂想著妹妹從何氏那裡得到多少錢財,孟若飴眼淚怎麼擦都擦不淨。
何氏忍了再三,終於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道:「怕是這會兒衙門的人已經瞧過了,老太太累了一早上,可要用膳?」
老太太揉著腦袋,賭氣道:「吃什麼吃,人都要被氣死了。」
何氏也不管她,只轉身對著屋裡的孩子們道:「那孩子們與我一同去旁邊花廳用一些吧,總在這裡守著也不是辦法。」
相思只是乖順的跟著,石榴跟在後頭,手心冒汗。
那些財物已經被她娘家表哥運到一處私宅,這若是被發現了,連同姑娘所有人都別想活。
正想著呢,帘子被外頭人撩開,孟二老爺朝著相思招招手,一臉嚴肅道:「相思,你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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