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次的秋闈格外引人注目,窮人家的孩子指望著秋闈一步登天,商人家的孩子指望著改頭換面,而世家的子弟則是期盼以此為跳板錦上添花更進一步。誰都不願意在寒窗苦讀那麼多年眼瞅著臨門一腳的時候出了差錯。
所以,無論是窮人是富人還是世家子,全都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之前儘可能的打理好身邊的衣食住行,不住在京都又要在京都趕考的學子起碼提早一個月來到京都住店,住在京都家勢稍好的人家已經開始準備考試的衣衫鞋履應考時的吃食,窮人哪怕再沒錢也會積攢些銅板購置一些耐放平日裡幾乎捨不得吃的白面大餅,可見只要參與到科考當中,那就幾乎沒有人是悠閒的。
京都的街道上賣乾糧的賣到手軟,賣狀元紅的早幾個月就已經開始備貨,筆墨紙硯只要品質好的或是與哪位前人有緣的也都賣的不亦樂乎,就連街市上的行人都要比原先多出一倍。
伴隨著人流的增多,某些見不得人的行當也比往常越發興起,文人總是多情而感性的,否則歷史上也不會留下那麼多有著傳奇色彩的名妓。
只是葉竹館不同於一般的青樓楚館,這裡多是出入一些不怕壞了名聲的富商,就算有世家子弟這樣的常客也多是偷偷摸摸不敢露面,就怕被人知曉傷了顏面,也怕被皇上知道妨礙了仕途。
此時日頭正高,這一條街上與葉竹館一樣相同的買賣都沒開門,只等著日落西山,才是紙醉金迷最好的時候。
然而,遠處卻傳來馬匹嘶鳴的聲音,一行人大白天就穿著黑衣帶著面巾所到之處眾人避讓,就恨不得躲的遠遠的以免惹禍上身。
這群黑衣人二話不說,一腳踹開葉竹館的大門,只聽得裡頭雞飛狗跳,哭天喊地,不一會兒葉竹館的打手便被人扔出了大門,各個被打成重傷爬都爬不起來。
葉竹館的館主嚇破了膽想用錢平事兒誰知也被人打了耳光,這群黑衣人每層都在翻找,驚動了裡頭所有的客人,沒有權勢的只能忍氣吞聲,抱了衣服從後門偷溜,有點本事想要耍橫的,幾乎沒有一個沒被挨揍。一輪下來,葉竹館被翻了個底朝天。
「大哥!人找到了!」
隨著一聲高喊,所有的黑衣人都聚集在了葉竹館的頂樓,一個全身光溜溜不停咒罵的少年被拎了出來,只可惜還沒罵上兩句,就被人一拳打中了肚子。
「你前陣子是不是為了一個小倌兒打了我兄弟?」打頭的黑衣人用刀片貼著那少年的臉頰陰沉沉的問道。
少年還在嘴硬,梗著脖子道:「你知道我是誰麼?我是丞相的親孫子,我整天打的人多了,誰知道是誰?」
「好小子!」帶頭的黑衣人一招手,一群人上去除了臉,全身揍了個遍,最後那少年磕頭認錯都沒讓這些人住手,直打到口吐血沫,那黑衣人才算罷手。
「行了,等會該來麻煩了,將這小子就這麼綁在門口柱子上,讓來往的人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貨色,敢揍我小弟,就算是丞相又能怎樣?咱們江湖人一向與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他真的如此不地道,夜探取他狗命也不是不能的!」帶頭的黑衣人猖狂的大笑道。
葉竹館的館主抖著腿,眼瞅著丞相府的六公子就被這些人拖了出去,可他被打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竹葉館所在的街道雖然沒什麼好名聲,可到底也臨近繁華街市,不少人也經常打這附近路過,韋六公子就這麼光溜溜的被人綁在葉竹館的門口,只要是好事的,幾乎沒有路過就走的,好些人甚至躲在角落看著這位平日裡幾乎橫著走的大爺如同一隻喪家之犬尊嚴掃地。
「公子?」
周圍的人都在起鬨,人群里站著兩個模樣長得極其平凡的主僕,主子帶著個斗笠,僕人背著簡單的包袱,與最近進京趕考的學子沒什麼區別,不算清貧也不是富貴人家。
「別管,咱們走咱們的。」主子壓下斗笠見著那些黑衣人在韋六公子的身上寫下龍陽之好四個大字,而後他們騎著來時的黑馬一陣風般消失無影。
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可還沒等他們將臉上的笑意收起來,衙門的人終於趕到了。百姓都怕見官,所以很快之前圍著看笑話的人們都趕緊散去,那對主僕自然也跟著人流不知去向。
「我是去科舉,不是去打仗,不用準備那麼多東西。」話雖如此,可陌籬看著那些做好的衣衫還是止不住露出笑容。
相思正在給他的行囊里裝些必須的用具,轉頭看見他坐在榻上正小心的摸著新衣,口是心非的數落著自己。
上輩子她就沒見過如此滿足的表情,上輩子她沒見過丞相更別說皇上,她只是破落將軍府的一個小媳婦,丈夫科舉多次都名落孫山,小叔子被她的婆婆害的棄文從商,甚至做著見不得光的買賣。
「裡頭不能洗衣,多換一換對身體好,省得漚出病來。」相思走過去將手搭在他肩頭,若是上輩子他也能參加科舉,那恐怕也會和這輩子一樣,中了秀才又要去靠舉人,他一向是個有才學的男人。
陌籬側頭,笑容卻頓時僵在臉上。又是這樣的表情,又是這樣的眼神,明明他站在她跟前,明明她在他心間,可偏偏……他總覺著不滿足,總覺著她在透過他看著誰,念著誰。
伸手將相思抱在懷裡,他才不會犯傻再去問她心裡到底有誰,她既然已經將終身許給了他,那便沒有後悔的機會,他更不想知道師傅是不是與相思見過,是不是相思心裡一直懷念的那個人,他只需要對她加倍加倍的好,讓她離不得他,捨不得他。
至於相思的及笄……他一定會在相思及笄之前將婚事定下,再無還轉的餘地。
「姑娘!外頭來了兩個陌生人說是要見姑娘,好像是燕州那邊來的。」石榴低著頭站在門口,眼觀鼻,鼻觀心,她從一開始的大呼小叫到現在的習以為常,反正自家的姑娘已經成了郡主,再不會與那些閨中的女子一樣束手束腳,她也得跟著看開才是。
「說是什麼幹什麼的麼?」陌籬先一步開口道。
「說是進京來趕考的,姓楊。」石榴回道。
「請進來吧,在花廳等著。」陌籬抬眼,相思果然眼睛發亮。
兩人趁著石榴出去,趕緊收拾了一番,陌籬直接拉著相思的手去了前院的花廳,此時花廳果然坐著主僕二人。
「比預期的要早一日。」陌籬見著兩人笑著說道。
那主人將斗笠取下,一張平凡的臉上滿是不悅道:「男女大妨,陌籬你又在我妹妹這裡。」
「大哥!」相思掙脫了陌籬的手,欣喜的走了過去拉著那陌生青年的手臂叫道。
那青年摸了摸自己的臉,柔聲道:「虧你認得出來。」
「你模樣變了,可到底說話的語氣沒變,可怎的就你一人前來?二哥呢?」陌籬仔細瞧了瞧青年身後的小廝,覺著不像。
孟霍然頂著面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我勸了許久,他就是不肯下場,反而求了鎮北侯說是過些日子就要去軍中。」
「他當真如此……」相思想起那一日在馬車上,孟端方對她說的話,心裡有些擔心。
「他若真是要參軍,不若就去付將軍帳下,之後他恐怕要與寧准一同去邊關。」陌籬最見不得相思皺眉,忙提議道。
「寧准不是受傷了麼?怎麼也去邊關?他不是還定了親……」孟霍然驚訝道。
「鎮北侯已經到了京都,皇上得到了東西就不可能再坐以待斃,軍中本就是三分天下,若是皇上再不派人過去,怕是最後一席也要保不住了。付將軍曾是我爹的屬將,深的皇上信任。他的年紀也不大,正是一展抱負的時候,他當然是最好的人選。」陌籬不動聲色的將相思扯到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坐下,繼續道:「寧準的未婚妻也是付將軍屬下的女兒,聽說之前一直住在邊關,此去恐怕也是要完婚的。」
「那奇珍她……」孟霍然眼神有些黯然道:「都是有緣無份。」
「公子,路上過來,屬下見著丞相府六公子被人脫光綁在葉竹館的門口,事情恐怕就要張揚出去。」孟霍然身後的那人抱拳說道。
「知道了,此次護送孟大公子進京,你大功一件,回去領賞吧。」陌籬點點頭道。
孟霍然轉頭對著那小廝拱手一禮道:「多謝小哥幫助易容進京,否則此次科舉怕是困難重重。」
那小廝沉默回禮,與陌籬一拱手便快速走了出去。
「此次科考,皇上早有安排,只要咱們過的了主考官那一關,朝堂之上就能助皇上一臂之力。」陌籬拍了拍孟霍然的肩膀道。
孟霍然並沒有覺著太過欣喜,他疲倦的與相思寒暄幾句,就跟著石榴去一早為他準備的房間了。
「你說,大哥是不是還記掛著那位喬姑娘?」相思站在陌籬身後疑惑道。
「可是今兒出事的就是那位喬姑娘的未婚夫。」陌籬側過身一把拉起相思的小手,低頭說道。
「事情都敗露了,那位喬姑娘會不會退婚?我大哥是不是……」說實話,相思到真不贊成孟霍然去吃回頭草。
「你大哥不會回頭的,再說,那位喬姑娘也絕不會退婚。」陌籬篤定的說道,順便還偷偷竊了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