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而詭異的火焰撞入了身體,再被消化,吞噬。
未來不可知,現實不可變,過去不可改。
但...無論身在何處,想要追求自由者,總會不自覺地往更高處攀登,成為更強者。
那麼...這究竟是自由,還是束縛?
夏極平靜坐著,黑色的火焰好像漸漲的潮水,從身體海洋的深處湧出,鑽出毛孔的沙灘,往外拍打,一波又一波地拍打。
這種拍打的過程里,他需要感受萬象盤蛛炎的第一特性。
每一次拍打,都是一次領悟的時機,也是一次火焰的消耗。
等到這消耗殆盡了,如果還是沒有能夠掌控萬象盤蛛炎的特性,那就意味著突破失敗。
【焚道】里描述的四境需要融合九重異火,才能達到第五境。
每一步都需要感悟,而不是純粹的百分百成功。
夏極沉靜心緒,細細去感悟著這特性。
並不難。
身為羅睺吞日炎炎源的主人,身為【焚道】的修行者,消化這樣的在別人看來詭異而神秘的力量簡直是輕而易舉。
只不過,隨著這消化,
莫名的記憶再度沖入腦海,那似乎是映在羅睺吞日炎深處的一些記憶。
他並不是羅睺吞日炎的第一個主人。
此時...
他雖然還坐在原地。
但心思已經飛遠了。
他感到自己成了一個宇宙間的怪異輪廓,抬手之間正以黑色火焰焚燒著一切,毀滅著星辰萬物,吞噬著一切的光,收割著一切的生命。
死亡...
火焰...
心底的憤怒...
似乎只有將整個宇宙拖入深淵,願望才能得到滿足。
在這裡,他看到宇宙好似一張被燃燒殆盡的畫。
他也好似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一個自己不認識自己是誰的存在。
他在這樣的毀滅回憶里遨遊著,迷失著,感悟著...
不知過了多久。
他好似已經完全沉浸在這恐怖的毀滅的偉大意志之中。
人間的一切都渺小無比。
此時,他忽然看到了另一道輪廓。
那是一個在星團和星團之間的虛空裡漫無目的漂浮著的巨大隕星。
深邃冰冷而空曠的宇宙,唯有彼此距離上萬光年的星團才會顯出五彩斑斕的華麗光芒,好似一個個繁華的人間城市。
而星團之間的這些空曠,則好似是荒蕪的路道。
只不過,這些路道的存在又有何意義?供誰行走?
再細細看去,那巨大隕星竟隱隱顯出一個緊抱自身的蜘蛛輪廓。
那蜘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視,而稍稍地動了動。
這一動,頓時引發了一陣強烈的宇宙波動,推動周邊的隕星化作彗星,往遠處的世界而去。
再細細看去,那彗星上竟匍匐著一個又一個的小黑點,不知是生命,還僅僅是隕星的凹坑。
夏極有一種預感,那蜘蛛就是萬象盤蛛炎的主人,就好像羅睺吞日炎的原主應該是這宇宙間的黑色輪廓。
他此時處於一種極其玄異的狀態,這種狀態讓他體驗著和看著所有人都不可能看到的風景。
很快,他發現這蜘蛛輪廓的巨隕石,似乎並不是因為察覺了他才推動了彗星,而是...它無時無刻不在推動著彗星,賦予這些星體以力量,而使得彗星可以向更遠地地方而去,進而進入宇宙里的某個星團之中,繼而成為圍繞星團里恆星運轉的恆星。
這一發現,讓夏極忽地有了一絲明悟。
很快,他從這邊脫離出來,繼續化作宇宙間那怪異輪廓,開始毀滅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
他睜開了眼。
萬象盤蛛炎已經消化結束了。
他心念一動,吞噬一切的黑火如同一根根蛛絲往外激射。
這蛛絲能夠纏繞在樹木石頭上,還能纏繞在花朵上,甚至連雲都能纏繞。
這些蛛絲可以覆蓋周邊數千米的範圍。
而且,在釋放之後,就不再需要額外的力量去維持,而屬於一種「只要釋放出,就可以單獨存在於外的力量」。
這就恐怖了。
這麼一來,夏極可以在大戰前提前入場,編制蛛網,然後發揮出遠超平時的力量。
或者說,他還能進行一種極遠程地攻擊。
要知道,他的每一根黑火都是可以凝聚成兵器的。
這些兵器纏繞在數千米蛛網的盡頭,那不是意味著他抓著許多把數千米長的兵器?
這樣的收穫本該欣喜若狂,但夏極卻安靜地坐在地面上,垂著頭,依然沉浸在之前那一種毀滅的氣氛里。
芥子世界裡的暖風吹來,滿地的靈草刷刷地往遠低垂,化作一波奔騰的草浪,從他身邊流淌而過。
他好似這樣的一座草海里的礁石,浪過則兩分。
夏極忽地有了一絲知覺,但並沒有太多開心的情緒,因為這一是真正第一次長時間的沉浸入「羅睺吞日炎」的核心之中去感受,正因為這種感受,他看到了世界之大,也感到了某種冥冥之中的東西...
人,三十而知天命,隱約能感到未來的命運軌跡,無論你怎麼掙扎,都會在這軌跡里,更何況...何必掙扎?
夏極也隱隱感到了某種天命,這意味著他和羅睺吞日炎這種異火火源地再一次深切融合,這融合里,他也隱約窺探到了某種軌跡。
經歷了那一幕,感受了那一幕,他也代入了那一幕,代入了那宇宙間的黑色巨大輪廓,那正在毀滅一切的輪廓。
為什麼祂要毀滅?
為什麼祂能毀滅?
答案,可能已經印在他心中了。
他有些苦惱地撓撓頭。
紫裙的阿紫帶著換上了新衣服的許零來到他身後,也站在了草浪之中。
許零有些緊張,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忽然就捲入了一個她從未想過的世界裡。
她小臉上帶著些不知所措的神色,但控制力和意志力讓她能夠維持著即便很慌卻還不至於失態和逃跑。
她看著坐在草地上這魁梧男子的背影,雙拳攥的緊緊的,心跳越發之快。
這樣的人,應該比銀月鎮上來過的最強的武者還要厲害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吧?
究竟是有多麼厲害,她已經無法想到了。
只不過,這樣的人好奇怪啊...
他已經坐了整整一個月了。
他怎麼坐的下去的?
他不無聊嗎?
他是在想什麼呢?
就在這時,許零忽然看到這個男人回過頭,她身體立刻如觸電般繃緊,彎腰鞠躬,然後努力地用最恭敬的聲音道:「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然而,讓她意外的是,男人的笑容很溫和。
夏極溫和地問:「住的習慣嗎?」
許零愣了下,連忙點頭:「很習慣,這裡太好了...就像世外桃源一樣,我從來都沒想過能來到這裡...」
夏極笑道:「那今後,就留在這裡幫阿紫吧。」
許零眼睛裡有了光,她重重點頭:「嗯!!」
夏極又側頭看向阿紫,道:「很久之前就說要為你買新衣服,到現在都沒買...下一個城市,我去買給你。」
阿紫雙眼笑的眯成了新月,「多謝主人!」
夏極又看向遠處依然在修行的虞清竹。
或許剛開始的時候,虞清竹是抱著遺忘痛苦,或是掙脫逃離的心在修行。
可現在,她已經徹底地沉浸在了修行之中,那在山河社稷圖里過完的一世,也在逐漸淡化。
一個靠著別人作為心理支柱的人,是無法臻至強者的巔峰的。
虞清竹沉迷在了修煉之中,雙瞳里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澤,她在拼盡全力地修行【日曜黃庭經】,而她所吸收的大日真元的源頭就是夏極所賜予的火種。
某種程度上,她又成了阿紫的師姐,阿紫成了她唯一的師妹。
夏極則是老師。
夏極原本是想在合適的時候把一切告訴她,可現在卻打消了這個想法。
也許...
讓「夏極」徹底死去,也未必不好。
因為,虞清竹的心不可以有牽掛,唯有無牽無掛,才可一劍化仙成魔,然後......她會和噩夢虞清竹廝殺。
「阿紫,過去多久了?」
「回主人,三十六天。」
「唔...」夏極想了想,再看了看免簽卡,發現所剩不多了...他也是頗為無語。
既然有解綁玉,那麼他要麼返回武當,要麼換綁去黃粱山福地,要麼重新選擇一處簽到地。
想了想,他起身道:「我們從藍海洋城坐火車回武當。」
洋城裡會有霓裳舞衣賣,師父師娘也可以出來走走。
...
...
數日後。
夏極抵達了藍海洋城,這座城市有著教會存在,所以倒是一座能夠在亂世里猶然存在的城市,甚至還維持著繁華。
教會的組成夏極大概是知道的,在教會的背後,有一部分是魔,還有一部分則是外朝。
教會裡有正常布道者外,有研製蓮紋槍的存在,還有異端裁判所。
除此之外,藍海洋城的原大將軍就是陶餮,原艦隊的另一名將軍則是陶吳,這兩人都是魔,都是被夏極所殺...
但是,僅從這兩人死了,整個藍海洋城還是如同沒事般運轉,就能知道這座城市的水有多深了。
忽然,夏極想起了很久之前珍妃派來保護他的那個女子——明山童,後來他聽珍妃說「明山童去了外朝」。
除此之外,他記得自己那名為「白梅子」的六師姐也在藍海洋城,她已經等同於還俗了,所以不拘於再返回武當。
這次既然途徑這裡,如有機會,也可以看下六師姐在這裡生活的怎麼樣,畢竟同門一場,而且在他還小的時候也常常得到六師姐的關照。
藍海洋城的治安還是很不錯的,所老道和神醫能夠外出,他們也算跟著夏極享福了,平時在靈氣濃郁的芥子世界裡養老,偶爾還能外出旅遊一次。
珍妃和傀儡共工一同,在一些人少的古街上隨意走動。
夏極則是帶著阿紫和許零。
他給許零買了些水果棒棒糖,又買了些零食,然後又為阿紫挑選了一件紫色霓裳舞衣,配上團扇,也算是圓了阿紫的夢想。
從今往後,阿紫就是一個穿著淡紫長裙、拿著團扇的小狸貓了。
在這樣繁華的街道上閒逛,也算是亂世里的一絲休閒了。
忽地,夏極感到有人在看著自己,那是一個穿著旗袍、燙著微卷齊肩頭髮的年輕女子,這樣的裝扮在藍海洋城算是很時髦了。
那女子迎面走來,在看到他的時候,「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秋水般的眼睛欲拒還迎地輕輕一剜,如是某種挑逗。
但夏極不是注意的這個。
因為下一秒,那女子的眼神便的迷離而神秘,她目光稍稍低垂,落在許零手中的棒棒糖上,笑道:「欠我的糖總算要給啦?」
夏極也笑道:「要什麼味道的?」
旗袍年輕女子柔柔道:「你的味道呀。」
夏極展示出了鋼鐵直男般的風範,他沒被調戲到。
旗袍年輕女子也不以為意,她歪了歪頭。
夏極隨她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院。
顯然,這旗袍年輕女子正是之前和夏極達成了「配合」,成為了盟友的莊魚。
小院裡,牆角,春日的各色花兒正爭相鬥艷,而白牆的上則是鏤著一些精緻的石窗,陽光穿過窗戶間那對稱的圖案斜落在大地上,隨風輕搖,而顯出某種寧靜的氛圍。
夏極取出糖,遞給莊魚。
莊魚搖搖頭,「下次等我是孩子的時候,你再給...淑女是不會吃這樣的棒棒糖的。」
夏極不以為意,收起糖,問:「什麼事?」
莊魚道:「你知道...名為魔蟬子的禁忌嗎?」
夏極疑道:「魔蟬子?」
莊魚道:「看來你消息真的是一點兒都不靈通...」
夏極道:「禁忌有不少,我見過的有限,不認識才正常吧?」
莊魚優雅地伸出手指,撩撥著一邊被壓低的花兒,道:「你認為的禁忌,是龍,三道三魔,三十三天,彼岸,六座山莊,是吧?」
「並不是哦。」
「三道三魔,都不是禁忌...我也不是。」
「或者說,和龍,彼岸,三十三天,六座山莊比起來,我們根本沒有並列的資格。」
「魔蟬子,曾經是一名心性光明的佛,他存在於彼岸。只是...祂如今已經成為了禁忌,並且降臨了人間。」
「簡單點說吧,根據過去人間對於事件的分類,魔蟬子屬於無法解決的浩劫。」
「但他才降臨,是最弱的時候。」
夏極問:「祂是如何降臨的?」
莊魚道:「我若告訴你了...我就會被懷疑了,但我能告訴你,魔蟬子的降臨只是一個首例...
至於魔蟬子是什麼樣子,沒人知道...
唯一見過他的齊窮,已經消失了。」
夏極奇道:「你們不是一夥的麼?」
莊魚沒點頭也沒搖頭,能說的信息她說,不能說的她就沉默。
「我們不會對付魔蟬子。」
「另外,出雲道的佛土上有些高僧很詭異地死去了......而據說,佛土突然想派遣僧侶去道鄉論道。」
「這些事我猜測都和魔蟬子有關。」
「如果論道的話,武當也逃不掉,所以,我來告訴你一聲,讓你有所準備。」
「準備」兩字才說完,這旗袍年輕女子的神色就開始變化,一副要恢復清醒的模樣。
夏極隱約聽到遠處有一些輕微的腳步聲,正從小院外的街道上走過。
他趁著這年輕女子還未徹底甦醒,便起身離開了。
...
火車是次日晨間的,藍海洋城為首發站,從東往西,之後經過山北道,穿過黑龍泰山隧道後進入山南道區域,最終停在鳳鳴山城。
從鳳鳴山城返回武當山,則很快了。
夏極沒尋到六師姐白梅子,也只作罷,然後登上火車。
他才上火車,就被一名穿著乘務員衣服的單馬尾少女領著到了前方的獨立車廂。
這讓夏極很是奇怪,因為他買的只是普通車票。
但他的疑惑很快解開了,那單馬尾少女關上獨立車廂的門,然後半跪在地道:「見過龍子。」
夏極反應過來,他的第四身被青龍賜福了,龍氣渾厚,被青龍侍認出來很正常。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即便亂世里火車依然安全的問題。
因為,火車背後的存在太多太多了,有這些存在的保駕護航,自然沒問題。
單馬尾少女道:「至高的龍,有事找您。」
說罷,她坐在夏極對面,忽然之間...她似乎成了某個媒介。
夏極感到一股偉力,從遙遠的大地深處遨遊而來。
他已經習慣了這個見面流程,便閉上眼,直接進入了精神世界的交流中心裡。
古老神秘的聲音在他心神里響起...
「這次你如果還是返回山南道,小心提防一個僧人,可能的話,現在避免和他交鋒...如果一定要交鋒,記得千萬小心。」
「一個僧人?」
「是。」
夏極故作不知地繼續道:「一個僧人會有多強?讓你這麼慎重?」
「祂過去名為金蟬子,來自過去的彼岸,但彼岸已經毀滅,神佛已經死亡...祂的出現或許能讓人明白彼岸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已經派人去尋祂,和祂接觸,希望能得到一些信息。
但毫無疑問,祂非常危險,你小心。」
夏極眯了眯眼,這金蟬子看來就是莊魚所說的魔蟬子...什麼樣的存在,能讓魔女和龍都來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