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
夏極坐在畫舫上,隨波逐流。
舫上,除了他之外,只有一名白裙黑絲的女子。
在經過許多事後,呂雉掛著的佛珠已經被她親手摘掉了,而呂雉的氣質也不再如初見時恬淡安然,反倒是透著一股危險的意味。
亂世如是一個混雜了諸多念頭的大染缸,將一個不夠複雜的人變得複雜再容易不過了。
呂雉自覺對這人間的萬事萬物知曉了很多,比起之前那個稚嫩的自己,現在這樣更完美,但是...她卻也莫名地感到和先生之間產生了奇異的隔閡。
這隔閡感說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存在。
畫舫上沒有人划船,只因為江水好像有生命一般,推送著這畫舫往上游而去。
濁黃的浪濤好似一隻只小手,在托舉著船,向前進。
這一日夕陽時分,半江染紅。
畫舫的航速逐漸平緩,然後靜止。
偌大的奔流不息的江水於此處徹底靜止了,成了一片玄奇的靜止的水域。
呂雉閉目盤膝,陷入了某種冥想狀態。
甲板上,只剩夏極一個人還站著,如是在看風景。
免死玉碟沒有警示。
即便警示了,他還有一條命,以及最後的退路——芥子世界。
他還記得上次來時,青龍直接通過精神給了他一份【斬屍法】,那功法顯然是為了幫助自己斬去那些神魔的念頭,但夏極在用過【天道劍】後,知道「斬屍」沒那麼容易,怕不是每斬一次都會要人命,甚至還會讓自己迷失。
可是,青龍的目的卻是基於善意。
雙方有了一次好的交流,那麼就容易出現第二次。
但現在情況卻又有些特殊,他幫助黑龍硬生生拖了一年,甚至還讓黑龍以一種「半清醒」的狀態存在著。
這些事別人不知道,但青龍卻未必不會不知道。
是敵是友還很難分辨。
黑龍青龍的關係,也很難做出友好向的推測。
此時,夏極平靜地站在靜止江水的靜止船上。
冬日,天黑的很早,晚霞一會兒就沒了。
雖然沒有下雪,可漸黑的江風卻如一把把凌厲的刀子,割過大地上的萬物。
星河驟起,江面如鏡,氣氛越發的令人心安和安寧。
但並沒有什麼青色的大龍忽然從水裡出現,而是一股奇異的偉力從遙遠的未知之地而來,然後出現在了夏極的精神世界裡。
夏極心底忍不住暗暗贊了聲,這些禁忌果然符合他心中的模樣,如果真的飛出來一條什麼龍,那才是落了下乘。
露出形體的禁忌,就如顯出血條的boss,就不再神秘了,就好像三魔一樣,之前三魔在他眼中還很神秘,可是前段時間交鋒了一次後,那神秘的光環就消失了不少。
他忍不住想起之前黑龍說的話。
「踏過念頭最深處就是彼岸,走過神魂最中心就是三十三天,神佛未必有實體,祂們或許只是精神。」
那這青龍也是精神麼?
這種可以有實體、可以沒有實體的精神狀態...應該是更高的境界吧?
正想著的時候。
夏極聽到了一聲水滴聲。
滴答。
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
他平靜的精神世界裡生出了漣漪,也產生了一種超乎於語言的心靈交流。
「我沒有敵意。」
「哪怕知道你幫助了祂,讓明明該沉睡的祂依然維持著半清醒的狀態,我還是沒有敵意。」
「因為,我遇到麻煩了,你...也遇到麻煩了。」
青龍的交流非常直接,半點兒拐彎抹角都沒有。
相比上一次,這一次祂顯然更加認可夏極了。
夏極在心底回復道:「什麼麻煩?」
那聲音道:「浩劫的種子已經埋下,而人間從未經歷過如此的浩劫,我在這時醒來,如果如之前那無窮數年裡一般的袖手旁觀,那麼...人間將會毀滅,一切秩序也將毀滅。
而你,已經捲入了這場大麻煩。
你幫了祂,讓祂維持著一絲清醒,我甚至還要感激你。
因為,我甚至無法確保在我沉睡之前,人間究竟還能不能存在著。」
夏極:...
他復讀了一遍:「什麼麻煩?」
那聲音道:「孩子,你太沒有耐心了...」
青龍的時間觀和人類顯然不同。
夏極問:「什麼麻煩?」
那聲音無語了下,又停頓了一會兒,好像是切掉了許多還沒說出口的話,直接道:「我知道你在躲什麼,也知道你為什麼停留在呂雉身邊,我可以幫你解決這個問題,讓你即便離開了呂雉,也不會被麻煩找到...前提是我還醒著,以及你沒有更深層次地去接觸它們。
而你,在真正達到四境巔峰後,再來找我,那時候...我會帶你去一個地方。」
話音落下。
一股奇異的感應從夏極體內生出,這股力量直接在他第四身的身體裡生根發芽,讓他感受到了與樹木之間更深切的聯繫,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感應越來越深,同樣伴隨降臨的是一股奇特的氣運感。
隨著夏極的睜眼,黎明竟然已經到來了。
而那偉力,早已消失了。
夏極稍稍理了下關係。
青龍和黑龍很可能是「同事關係」,還是那種「五班倒」的同事。
青龍如同往常一樣,起床吃了早飯來上班,然後忽然發現出了大問題,一個不小心公司就要徹底關閉了,而這時候他讓黑龍還醒著,就等同於讓黑龍留下加班。
如果是平時,青龍會覺得很麻煩,但現在它卻覺得這是多了個隱藏的幫手。
至於這個大麻煩,大概和三魔以及山莊有關係了。
青龍的警告讓他知道,想要去探查山莊,最最基礎的層面是至少四境巔峰,否則連問都不要問,畢竟他雖然看到了山莊,甚至還進入了山莊,但說起來...他還是不知道山莊是什麼。
但毫無疑問,所有存在都確認漫天神佛已死,三十三天和彼岸更是謎一般的地方。
夏極想了一會兒,反正就算青龍不說他也是會變強的。
而現在,青龍還給了他一種支持。
青龍給他第四身對樹木的親和倒還是小事,最主要的是給了他龍氣,讓他即便離開呂雉,也不會被噩夢虞清竹找上門來。
沒多久,呂雉也醒了,她顯然又得到了某種饋贈,甚至某種指示。
兩人返程,回到江南道後,呂雉道:「先生可以隨意離開和歸來,呂雉這裡永遠會容納先生,也會為先生提供幫助。」
說完,她取出之前掛著的那串佛珠交給夏極,「如若先生有事,可令人持一粒佛珠前來,呂雉自會知曉。」
...
...
夏極重獲「自由」後,他運用因果之瞳掃了一眼三魔所在的方向。
【焚道】里說的很明確,要破境就要吞異。
他自己的這幾個異都是花費了時間修行上去的,至於這些異之後的雜念他也已經習慣了,那麼...還是要尋其他異來吞噬才對。
「阿紫,修行的怎麼樣了?」
「四境了!」
阿紫很開心,她吃著主人給的效率丹,又在這麼靈氣充沛的芥子世界裡靜修,就算是那隻被帶入放血的母豬都已經快成精了,她自然也已經突破到了四境大妖的層次。
此時見主人詢問,她很快樂地撩起裙子,露出三隻毛絨絨的尾巴。
這是三倍的快樂。
「主人主人,從今往後,我就可以一次釣三條魚了。」
「除此之外呢?」
「一條尾巴好像一個真元囊,我可以擁有三倍的真元...也就是說,我能比別人更耐久,同境界之下,只要我阿紫想逃,沒人能留下我。」
阿紫顯然試驗了很多次,在擁有充足真元的情況下,她顯然是一個三倍容量大功率的「發動機」,能夠更快更持久。
夏極舒了口氣,看到阿紫這麼努力,他就放心了。
不過令他好奇的是動物修行一般都需要月亮,阿紫是怎麼修煉的...
或許靈氣充沛之處一切皆有可能吧。
阿紫,總是個能給人帶來驚喜的姑娘。
而且,很能逃這一點,讓夏極感到非常滿意。
小妖奴的發展方向無意之間契合了他的心理預期。
夏極正色道:「阿紫,我要你修行一門功法。」
「啊,主人,什麼功法?」阿紫挺開心的,她正苦於修煉無門,身為鳳雛不可能對臥龍卑躬屈膝討要功法,而老道、神醫、珍太妃則是沒有妖魔功法。
夏極早有預謀,抬手點在她眉心,然後一篇簡單的【小火術】出現在小狸貓腦海里。
這可不是普通的【小火術】,而是夏極投入了火種的法門,是為阿紫這種狸貓娘量身打造的功法。
至於這名字,是夏極亂起的,畢竟是自家小妖奴,沒必要給功法冠以一些炫酷吊炸天的名字,小火挺好的...
至此,夏極也只覺到了某個現階段的極限,顯然...火種不是無限制的分裂的。
他給了一個虞清竹,現在又給一個阿紫,便是都用光了。
「小火?」阿紫雖然很震驚主人能夠給她灌輸功法,但是她身為動物妖,本身對火焰挺怕的,而且這小火術怎麼看都不像厲害的功法。
夏極道:「好好修煉,你會喜歡上的。」
她「哦」了聲,然後閉目仔細參悟。
這一悟,她有些傻眼了。
這門名為【小火術】的功法修煉到大成竟然能全身起火...然後還能噴火。
她是只狸貓,是只主人不管的這些年逍遙又自在的小狸貓,為什麼要噴火?
「主人主人,阿紫...為什麼...」她鼓足勇氣,找到了夏極。
夏極拍著肩膀告訴她,人的時間是寶貴的,如果做烤魚的時候能夠用嘴巴噴火,豈不是節省了撿木材再點火的時間?
這個邏輯,讓阿紫倍感親切。
她認可了。
甚至舉一反三道:「還有烤肉的時候也可以用嘴巴噴火,還有烤蔬菜的時候也行~~」
說完,看到主人老父親般慈祥的目光,阿紫跑去修煉【小火術】了。
深冬,新年,夏極再次簽到了一份「替死小鬼」,額外獲得了三條命。
更多的安全感於心底生出。
既然必須要吞噬異才能修行,那麼待到春暖花開,就是可以外出去浪的時候了。
轉眼,又是三四個月過去了。
人間重新迎來了暖意。
只不過,現在的人間真的是兵荒馬亂,妖魔亂世了,分肉大宴再度升級,讓許多武者都不同程度的得到了神佛的傳承,也讓戰亂的破壞層次得到了質變。
故而,這春的暖意是透著血腥味道的暖意。
而,夏極在潛心修行的過程里,對於自身力量的掌控更加深刻。
阿紫在靈氣和效率丹的幫助下,將小火術修煉到了大成,然後能夠噴吐出紫火,還能全身冒火。
這一天。
夏極通過因果之瞳,選定了目標——陶餮。
他要去奪了陶餮的異火。
五星級仇恨值,異火,再加上因果之線的指引,魔顯然都是很好的目標。
他拍了拍阿紫的肩膀。
小狸貓總是能讓他放鬆,和維持最初那種逍遙的本心。
這一點,誰都做不到。
「主人,是傳授我後續功法的時候了嗎?」阿紫很開心。
夏極道:「是時候外出歷練了。」
「欸?歷練?」阿紫不知道歷練是做什麼。
夏極道:「是時候讓你知道釣魚的真諦了。」
阿紫舒了口氣,看來不是難度很高的歷練嘛。
釣魚,她擅長。
三條尾巴,可不是白長的。
阿紫暗暗發誓,在魚兒咬到她尾巴的時候,她會尾巴燒火,把魚兒給烤香。
...
...
數日後。
銀月鎮,郊外。
夏極站在一片荒野里,看了看地點,道:「這裡是不錯的歷練地點。」
阿紫扭著尾巴,她看不明白。
主人都這麼久不帶她出來了,她還有些不習慣外面的空氣呢。
可是,在這月黑風高的荒郊野嶺,孤男寡女站在樹下,阿紫甩了甩尾巴,充滿幹勁道:「主人,我們開始吧,要從哪兒開始歷練?」
夏極取出了繩子,把阿紫捆了起來。
阿紫:???
夏極把她吊上了樹。
沒辦法,在實際操作過程里,他才發現因果之瞳的因果之線只能夠連接到一個範圍,而無法準備地指向目標。
而這銀月鎮,就是陶餮所在的範圍區域。
哧哧哧...
繩子發出繃緊的響聲。
夏極拉了拉緊,有一種找回了過去的感覺。
阿紫懵逼地懸掛著,風一吹,她就在半空搖擺了起來。
不過,阿紫並沒有生氣,很快,她回想起很久之前主人用她吊其他妖怪的情景,原來這就是釣魚的真諦嘛?
學到了學到了。
阿紫覺得今天很充實。
主人曰「學到老活到老」,果然沒有騙她。
其實,夏極也不是故意綁阿紫。
因為也沒其他辦法,為了引出陶餮,只有用同樣有著異火的人來吸引才可以。
異火者之間能夠互相感應,並且生出吞噬對方的迫切渴求,可是除非動用了,否則沒有人能夠提前知道對方的是什麼異火。
能做誘餌的只有三個:他自己,正在苦修的虞清竹,另外就是阿紫了。
虞清竹需要苦修,和噩夢虞清竹一戰似乎成了她的宿命,因為這世間只能有一個虞清竹,而噩夢虞清竹的目的就是殺了真正的虞清竹,從而變得完整。
要不是她被夏極提前收入芥子世界,說不定已經直接被替換了,然後連夏極也不知道曾經有過噩夢虞清竹存在。
至於他,他如果在...陶餮打死都不會出現。
但阿紫這樣的小姑娘一看就不是自己能變出來的,所以只能是她當誘餌了。
夏極將芥子世界放在阿紫的口袋裡,然後他則是進入了芥子世界。
如果陶餮出現,他第一時間會把陶餮強行拉入芥子世界,然後吞了他的異火,軀體用來研究一下。
春寒料峭。
夜風呼嘯。
阿紫來回晃著。
嗖嗖嗖~~
數道黑影在從林間竄動,然後幽幽盯著那被吊著的細皮嫩肉的紫裙少女。
略作觀察,那數道黑影靠了過來,卻見是有著狼頭人身的妖。
夏極在芥子世界裡看的明明白白。
吊著阿紫,倒是不妥當。
於是,他暗暗傳音道:「阿紫,危難時候動用火焰,殺了它們,然後裝作虛弱的樣子,在這森林裡來回走動。」
「是,主人。」
阿紫心底默默念叨了聲。
狼頭妖抓著人類鑄造的兵器直接向阿紫撲去。
它們已經在想一頓晚餐了。
也許在晚餐之前,還能好好享受一下。
畢竟這還是個美少女。
但他們想多了。
被吊著的紫裙少女好像在絕境裡爆發了無與倫比的潛能。
哧!!
紫火從她小嘴裡噴出,隨著繩索的搖擺,吐出一個熾熱的扇形紫色火焰。
火焰很快就燒的幾隻狼妖露出了原形,然後傳來肉質烤焦的味道。
阿紫也因為火焰而掉落在地,露出慘兮兮的模樣,然後遵循著主人的任務,開始來回地很慘地跑動。
雖說跑的看似很慘,但阿紫很久沒有活動這身子骨,此時心底暗暗覺得很爽,尤其是被主人用力綁的時候就更爽了。
爽了一夜的阿紫在黎明到來前遵循夏極的吩咐,在森林邊緣倒地假昏了過去。
夏極心底也是奇怪,他可是親自感受過「異火之間相互吸引」的那種感覺,現在...因果線既然指向這裡,陶餮也肯定在這周邊。
一個活蹦亂跳的異火就在他眼皮底下晃悠,他還不出來麼?
思索了一會兒,夏極大概有了些猜測。
第一,陶餮見過了自己,連續吃了兩次虧,所以變得警惕無比。
第二,陶餮的搭檔是莊魚,而陶餮所在之處,肯定有許多魔女的眼睛,他在等這些魔女的眼睛去證實,然後再派出魔徒來打暈阿紫,之後他才會自己出手。
第三,陶餮受傷了,正躲在這裡閉關養傷,所以他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感知到另一個異火者的靠近。
第四,其他原因。
不管如何,還是想辦法讓阿紫先混入銀月鎮。
阿紫這樣的女孩,無論怎麼表演,都不可能演的過莊魚。
夏極想明白前因後果,便稍稍沉默了下來,他決定讓阿紫本色演出...
...
...
晨光,穿透這小鎮。
黑瓦白牆的銀月鎮投下排排影子,街道上卻冷清的很,本該有的早點叫賣聲、人群外出聲卻是半點都沒有。
偶爾有幾道偷偷摸摸的影子從後門踩著陰影飛快往遠而去,又或是窗戶悄悄打開一條縫,縫後有布滿血絲的瞳孔掃視著窗外。
此時...
小鎮邊緣,一扇窗悄悄推開,一個藍色小襖的短髮女孩左右看了看,然後越過窗,從屋後的竹林往外而去。
很快,她來到了郊外的樹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遠處,然後躡手躡腳地進入林子開始采些殘存的野菜。
藍色小襖打著補丁,而女孩的雙頰有些不健康的紅。
這個銀月城顯然有些鬧饑荒,以至於林子如被啃的坑坑窪窪,不少野菜都已經被人拔乾淨了,只要沒毒,煮熟了就能吃。
短髮女孩跑了一會兒,忽然看到暈倒在地的紫裙少女。
女孩看著阿紫。
阿紫此時身上的衣服裙子都被樹枝刮破了,扯開了一絲一絲,而露出內里雪白的肉。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揣好籃子,背著阿紫往遠處走去。
阿紫則是遵循著主人的命令,始終維持著昏迷。
然後,她感到自己似乎躺在了一張床上。
軟軟綿綿的。
可是,卻有些許的霉味。
阿紫躺了一會兒,時刻準備著接收下一步指示。
但指示遲遲沒來。
阿紫有些奇怪。
又過了一會兒,還是沒指示。
阿紫慌了。
她悄悄睜眼看了看外面,發現沒人。
她急忙試探著回歸芥子世界。
結果,沒有反應。
她雙手在兜里掏了一會兒,掏出一粒沙。
但是,她怎麼都進不去。
「主人...」
「主人~~」
阿紫快哭了。
不會出什麼意外了吧?
還是說,這芥子世界關閉了。
就在這時,「吱嘎」一聲,屋門打開了。
藍襖短髮的女孩後腰褲帶處插了一把菜刀,雙手捧著一碗什麼菜湯走了進來,有些警惕地看著被她救回來的少女。
雖然她知道亂世里不能信人,可是...她也不想把阿紫這樣的小姐姐丟在外面。
否則,小姐姐的下場會很慘。
而且小姐姐這種細皮嫩肉的樣子,再加上那衣裙的料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不像是壞人。
最關鍵的是,她...她需要一個大人。
啪嗒。
碗放下。
藍襖短髮女孩看著表情很慌張的阿紫,看著她在喃喃著「主人,主人,主人...」
這完全是一副走丟了的模樣。
阿紫滿臉可憐兮兮的表情,一雙大眼含著淚,她真的急瘋了,她把主人給弄丟了,或者說她被主人給遺棄了?
這怎麼辦?
藍襖短髮女孩看她,良久才道:「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阿紫循聲抬頭,含著淚的大眼沒有半點神采:「我真傻。」
藍襖短髮女孩:...???
阿紫道:「真的,我單知道主人不會把我弄丟,會看著我;我不知道我會把主人弄丟。我只是逃到了林子裡,然後...然後主人就沒了。」
藍襖短髮女孩見她表情真摯,反倒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安慰道:「我...我也被丟過...」
阿紫抬頭看向女孩。
女孩道:「我爹娘拋棄了我,他們自己跑了...我學過一點口技,對外裝作他們還在,這才瞞過了鎮上的人,然後才能活下去。」
阿紫一看這姑娘,才**歲吧,好像比她還慘,頓時跑到她身邊道:「主人說了,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女孩道:「現在就是春天啊,可是這樣的春天...冰雪解凍,野獸妖怪占據了荒野。小鎮上也是鬧饑荒,我前兩天還看到有人吃人肉...」
阿紫想了想道:「主人又說了,春天到了,夏天還會遠嗎?嗯...意思是說,不好的事總會過去的。」
女孩顯然挺早熟的,要不然她也不能在沒了爹媽的情況下,還利用口技在這個能吃人的小鎮子裡活下來,也不能悄悄地拖回了阿紫。
只因為,她知道自己一個人肯定頂不住,她需要阿紫這樣一個大人。
她幽幽嘆了口氣:「主人對姐姐是很重要的人吧?」
阿紫點點頭,然後又哭了起來。
太感傷了。
主人突然就沒了。
她此時的感覺,就像一隻正和主人躲貓貓的貓,忽然發現主人真的躲沒了,簡直不要太著急。
她單純的心思被這悲傷充斥,甚至忘了最初主人要她做什麼了。
阿紫,從來不是個擅長理性分析的狸貓。
當然,她也不擅長從情感角度分析。
她有一套古怪而混亂的邏輯。
阿紫這麼一哭,基本上把女孩的戒心全部哭沒了。
女孩本來還準備見勢不妙,就給她一刀。
現在,便是好生安慰起阿紫來了。
良久之後,女孩把阿紫哄地又睡著了。
她揉了揉額頭,感到有些心累...
看著桌上放著的野菜湯,她想喝,但想到小姐姐起來了肯定餓,便是忍著了。
抓著菜刀,小女孩守在後門和窗戶之間的角落裡,無論誰想偷偷溜進來,她都會直接給一刀。
阿紫其實沒睡,她又試了很久,才發現要麼是真的和主人走失了,要麼就是芥子世界出了問題。
小狸貓本也善良,看到那小女孩便想著帶她一同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看主人之前的意思,可能這個小鎮上會存在意想不到的危機。
「我叫阿紫。」小狸貓開了口,剛剛小女孩對她的關照讓她有些感動。
小女孩道:「我叫許零。」
阿紫直接道:「這裡太危險了,我帶你離開吧。」
許零拉了拉藍襖道:「姐姐,你不知道這裡有多危險。」
阿紫擦了擦眼淚,張口噴出一團紫火,那紫火散發著恐怖而內斂的高溫,讓任何人都生出奇異莫名的恐懼,好似這火不是人間的火焰,而是糅雜著某種神秘的詭異魔火。
阿紫控制紫火在左手形成一個火球,右手又搓出一個火球,然後問:「有這個危險嗎?」
許零眼中有了神采,「姐姐這麼厲害?」
阿紫自豪道:「我的主人可是劍仙,我曾經看主人練過劍法...」
她露出回憶之色,「主人一向很出塵很縹緲...他能夠連馭八劍,而最強的劍法就是八卦輪迴劍,每一劍需要出半分鐘時間,非常可怕,可惜我只學到了他一點點本事。」
芥子世界裡的夏極陷入了沉思。
什麼叫做八卦輪迴劍?
他會這功法嗎?
連馭八劍?
他有嗎?
阿紫的記憶難道全部是她自己編出來的?
許零默默聽著,雖然她不明白紫火和劍法有什麼聯繫,不明白出一劍需要半分鐘時間有什麼好厲害的...但是似乎是她所不能理解的厲害。
可是...即便姐姐的主人是劍仙,不還是拋棄了姐姐嗎?
兩人在屋內談話,卻並不知道在不遠處有人正用秘法偷偷聽著。
那是個瞪著血紅眼珠的女人。
女人聽完之後,眯了眯眼,轉身向一處跑去。
她的眸子裡流淌著一股介於清醒和神秘之間的光澤。
未幾...
女人來到一處偏僻的屋舍前。
她推門而入。
屋內,光線很暗,一個巨大而魁梧的輪廓正坐在其中,周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感受到女人的進入,那巨大男子抬眸瞪向她。
女人淡淡道:「阿紫,主人是劍仙,擅長八卦輪迴劍,因未知原因而和劍仙主人走散。」
陶餮打斷她:「消息可靠嗎?」
女人道:「我親口聽她所說。」
陶餮道:「放出魔徒,圍攻她...我想看看她的底牌。」
女人笑道:「如你所願。」
她走了兩步,忽地回身道:「只是你確定現在不出手麼?這樣身懷異火的小姑娘可是送到嘴邊的肥肉...你若不吃,小心被旁人吃了。」
陶餮神色陰晴不定,他想了想,站起身。
原來他正坐在一個青銅棺材上。
陶餮拍了拍青銅棺材道:「你把棺材帶到安全範圍里最遠最隱秘的地方,這棺材裡裝著我下一個奪舍對象,如果我出了事...我會立刻動用不朽法護住精神,然後來奪舍此人。」
女人顯然是莊魚所操控的。
她應了聲,然後道:「我晚上出手。」
然後,她轉過身,眸里閃爍著一絲奇異而複雜的光華,然後走出了屋門。
夜色降臨。
黑雲遮月。
一個強壯的魔徒走進來了這偏僻的屋舍。
然後扛起青銅棺材,走在黑暗裡,往外而去。
門外基本是荒郊野嶺,只要尋個地方埋了這棺材即可。
陶餮則是緩緩向外而去。
隨著他的動身,霧氣開始蒸騰,開始瀰漫過銀月鎮,一根根萬象盤蛛炎的焰絲向著各處瀰漫而去,縱橫交錯於天地之間。
有的落在黑瓦的屋頂,有的落在街頭的磚縫,有的落在鎮上的老樹,有的落在木棱窗的窗角,有的落在極遠處小鎮入口那寫著「銀月」兩字的地界牌上,有的竟是落在了雲間,水面...
焰如蛛網,纏連萬象。
而小鎮邊緣的小屋裡,阿紫正準備趁著夜色帶許零離開這裡。
許零把菜刀交給了阿紫,她取了一個鐵鍋作為武器,然後背起了鋪蓋卷和屋子裡稍稍值錢的物件。
這一幕,讓阿紫想起了她從前。
許零推開窗,看了看外面,「剛好下霧了,我們可以離開...」
「可是,離開了這裡我們能去哪兒?」她知道這個小鎮已經不行了,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現在好不容易撿了個厲害的小姐姐,她自然要抓著機會一起跑。
但她還是有一絲絲期待,萬一...萬一她父母回來了呢。
她的爹娘...對她那麼好。
為什麼一去不復還,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拋在這裡呢?
阿紫雙腿探向外面,在半空蹬了蹬,然後宛如蹺蹺板一邊落下般,平穩落定。
她伸手抱起另一邊的許零,雖然相處時間很短,但她已經把這女孩當做今後一起生活的對象了。
許零,紅撲撲的小臉上有些緊張,一雙眼睛警惕地看著四周,在落地後迅速頓下。
阿紫背起小姑娘,腳下「嗖嗖嗖」的亮起了金剛琢子,她踩著金剛琢子,往外電射而去。
許零壓抑著輕輕嘆息的想法,咬著唇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霧氣里的小鎮,想要進行最後的緬懷。
然而...
她這一看,不禁愣住了。
黑暗裡,飛射出一道道血色身影,伴隨著的是一道又一道破空而至的寒芒。
「姐姐!有敵人!!!」許零嚇得抱緊阿紫。
阿紫聽到「有敵人」,心底也頓時一慌,頓時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飛射而去。
眼見著就要甩開那諸多血色身影,就在這時,忽地一股詭異的力量從半空轟來。
嘭!!!
阿紫躲閃不及,直接被那突兀出現的詭異力量轟中,整個兒人橫飛出去。
許零哪裡吃得消這力量,哪怕阿紫擋下了絕大部分,她也被這力量的餘波給直接震成了血人,倒飛著撞擊向遠處的一棵老樹。
阿紫目光一撇,身形如閃電般掠近,雙手擔住了許零,她全身劇痛,可是一低頭卻看到許零面如金紙。
小狸貓全身冰涼,一股憤怒的情緒充斥著她內心。
所幸,那詭異的力量似乎只是阻止她逃離這裡,在突兀的攻擊了一次後,就消失了。
濃郁霧氣里,一道道血紅色身影顯出,帶著寒芒,如轉輪般繞著阿紫旋轉。
阿紫低下頭,拼命向著許零身體裡度氣。
可是...用處卻不大。
許零不過是個普通人,她沒被一下子震成碎末,就已經是運氣極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