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尚武莊到跑馬鎮去的時候姜暖是與青山娘邊走邊聊著去的,到了鎮子上轉了一圈,兩個人都是買了很多的東西,姜暖就雇了車回來,這一趟路途可是不近,她卻一直沒有發現自己身後還跟著個大活人。而且這麼遠的距離啊,他眼睛又看不到,是怎麼跟著自己的?自己和如意娘坐車的時候,他難道是跑著回來的麼?
聽他輕聲的說了那些話,姜暖原本想埋怨他幾句偷偷跟著自己的行蹤的話又都咽了回去。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影呢?又睡你的車裡去了?」他能這樣不露痕跡地跟了自己半天而不被發現只能說明一點:影又被他給算計了。
畢月卿小心的點頭:「暖暖,你不高興了?他是逍遙王的人,我不能讓他發現我的行蹤。」
「沒有,你沒有傷害他就好。」姜暖放緩了語氣:「遠來是客,再走幾步就是我家了,畢公子,請!」
畢公子?她沒有叫他國師大人,也沒有再叫他月卿,而是換了一種不遠不近的稱呼,這樣畢月烏神情一黯,默默地轉了身子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朝著她家走去。
「好漢,不許凶!這個新來的客人是我的朋友。」開了院門,好漢馬上迎了出來,還沒有來得及對姜暖示好,就開始圍著畢月卿聞來聞去,分辨著他的氣味。直到主人發了命令他才又撲到了姜暖身上。
姜暖趕緊拉著它脖子上的項圈,又把它拴到了狗窩邊:「這個是我家的狗狗,名字叫做好漢。」她對著身後還提著東西呆立在門口的畢月卿說道。
忽然意識到什麼,姜暖趕緊說道:「你站那兒別動。」因為畢月卿的動作很多時候與正常人無異,這就讓姜暖經常忽視了他是個盲人的事實。如今看到他站在門口的那一副茫然的樣子她就暗罵了一聲自己的粗心,連忙迎著他走了過去,拉著他慢慢地走到石桌邊,然後拍著桌面說道:「東西放在這裡就好。」
「嗯。」月卿像個小孩子一樣的乖乖地把手裡的東西放在發出聲音的位置,然後伸手摸了摸石桌:「是石頭的。」
「來,我帶著你在院子裡走一圈。」姜暖做過義工,知道盲人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是要先熟悉一番才能隨意走動的,他們需要把新的環境記在腦子裡,然後憑著感覺避開障礙物,讓自己行動自由。
「石桌的四周有四個石墩,過來的時候要小心不要撞到。從我們站的這個方向往右五步是一棵大槐樹,夏天的時候我和阿溫就在這個院子裡的石桌上吃飯,有樹蔭,很涼快。」姜暖領著他走到槐樹前,把他的手放在槐樹上:「你摸摸。」
畢月卿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如玉的手掌在粗糙的樹幹上撫摸了一下,更顯皮膚白皙。
「喏,再往右邊去就是好漢的窩了。它現在被拴著,正趴在窩裡生悶氣。」姜暖又牽了他的衣袖靠著牆邊往後院走去:「這裡是廚房。」姜暖說著又拉著他往外走,心裡還在糾結:這淨房要不要介紹呢?
哪知畢月卿卻立在廚房的門口不動了:「暖暖,我還沒有用早膳呢。」他說話的時候臉孔總會朝向她,這讓姜暖很容易看到此時他面上帶著的希翼的小心的表情,再一想時間,這會兒可都是午膳的時間了呢。
「你啊……」姜暖心裡酸酸的。「挺聰明一個人,咋還干傻事兒呢,大早晨起來就跟著我瞎跑,還餓著肚子,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拿了個小板凳放在他身後,姜暖用手拍了拍。
「坐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就做飯。」
「嗯。」畢月卿展演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暖暖,你就是這樣說阿溫的嗎?」
姜暖生火燒水,頭也不回的說道:「阿溫才不會這麼傻呢,他便是淘氣也會先把自己餵得飽飽的,今天早晨上學的時候還帶了包子走。你還別不愛聽,別看你歲數大些,若說這個,還真不如俺家阿溫呢。」說到這裡,她自己也是失聲笑了出來。想著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把畢月卿當做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弟弟看了。可人家的身份可是渭國國師呢,哪裡就有那麼柔弱。
姜暖把放在院子裡新採買的食材分門別類的收好,暫時用不到的就給送到了地窖里,然後在站在門口琢磨著做點什麼招待畢月卿。
「就煮麵,上次煮的那種味道的面很好吃。」畢月卿說道。
「服了,我才一發呆你就知道我在想什麼啊?」姜暖走近他,特意伸手在他眼前晃動著:「這是幾?這是幾?」
「暖暖,我真的看不見。」畢月卿準確地捉住姜暖的小手:「我餓了。」
他的手溫暖而柔軟,甚至帶著一點濕潤的感覺,姜暖忽的出了一身冷汗。「水熱了,我去打來給你洗手。」她抽出了手,快步的走向灶台。
她不傻,那含著撒嬌意味的話語代表著什麼是不言而喻的。只是,她的感情已經給了那個妖精,心裡在沒有地方裝下別人。曖昧的似有若無的情愫是她最怕的。
若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殺人不見血的手段,那『情』字可算一個。如有可能,她永遠不希望有人為她心傷。
舀了些熱水在木盆里,姜暖又加了些冷水在鍋里,然後把那個木盆放到畢月卿身前:「我去拿布巾和皂粉。」
畢月卿安靜的洗手,又安靜地接了布巾擦手,然後把布巾交還給姜暖:「太子殿下的歸期已定,再有十幾天我就要會渭國了。」
這個消息姜暖早在岑相思口中聽到過,如今再聽他說出,她有些糾結,既有些不舍又覺得輕鬆。
將兩隻排骨剁成一寸長的小段,姜暖又切了些蔥姜,然後把排骨丟在開了鍋里焯了一下撈出放在一邊,把鍋里的水都盛了出來倒掉,姜暖放了少許的油在鍋里炒了個糖色,把排骨和蔥姜都加了進來,扒拉了幾下後加了調料和水然後撤出幾根柴火放到旁邊的灶膛里,這邊只用小火燉著。那邊的鍋里加了水燒上。
趁著燉排骨的時間,她活了面擀了一把麵條放在面板上,此時小火燉著的排骨已經飄出了肉香。揭開鍋蓋用鏟子在一塊排骨上按了按,估摸著爛熟的時候還要一會兒。姜暖洗淨了手,泡了壺端到了正屋。
「我們去前院喝茶,這個還要等一會兒。」姜暖又給放水的鍋里加了一瓢水。
「好。」畢月卿將手伸給她。
姜暖只微微一遲疑後就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畏畏縮縮地倒顯得自己小氣心裡有鬼似的:「這間房間是我住的。」她還是把自己家院子裡的建築都和他說清楚的好,這樣他以後再來的時候自己就能隨意走動了。
直到此時她的心裡都沒有意識到,十幾天身邊的這個白衣男子就要回到他的國家去了,他們再見之時已是遙遙而無期。
上了台階,姜暖先是往右一指:「那邊是阿溫的房間,我的在那邊。」
畢月卿扭臉衝著姜暖房間的方向,他想到她的房間去『看看』,可那是女子的閨房,這個要求他不敢提出來。
「抬腿,腳下有門檻。」姜暖提醒道。
點點頭,畢月卿跟著她進了屋子,扶著他在椅子上坐好,姜暖倒了杯茶給他:「去年的秋茶,味道有些苦。」
「無妨,我正口渴。」畢月卿端起茶杯來淺淺地抿了一口,感覺到水還燙著,就又放到了桌子上,他對姜暖說道:「我去了你的兩個鋪子,也打聽過你的情況,我知道這些都是你去年一年的時間打拼下的。暖暖,你很會做生意。」
姜暖挑了下眉毛,想著他跟著自己跑了一個早晨可不是會口渴麼,如今說了這沒頭沒尾的幾句話,定然不是只為了誇誇自己的。她等著他繼續。
「跟我去渭國吧,去我的國家經商。在渭國,商戶的地位要比大梁高很多,你會更有尊嚴,也會有更大的地方任你施展。我舉薦你做皇商。」
姜暖看著他,直到這時她才發現畢月卿身上穿的白衣上是織著暗紋的,只有光線的變化下才能隱隱約約的看到,有著那種內斂的奢華。
「怎麼不說話。」過了半晌畢月卿才又開了口:「是我開出條件不夠讓你心動麼?」
姜暖把視線從他的衣服上移到他如玉般溫和的臉上,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意識到他看不見自己的動作,才開口說道:「我並不擅長做生意,如今的這一切都是逼出來的結果。既然你打聽過我,想必也是知道我們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我不能帶著阿溫活活的餓死,所以只有放手一拼。而經商也並不是我的樂趣。我雖然貪財,但有夠,小富即安。現在我是帶著一莊子人在討生活,再過幾年,差不多了我就會收手。」
「收手?你才多大年紀,怎麼倒說起隱退來?」畢月卿不解。
「錢這東西掙多少是多?我只想等著阿溫再大些,能自己照顧自己的時候,我就出去走走。現在天天絞盡腦汁地算計,多無趣。外面那麼大,我連這皇城還沒有轉遍呢,以後我要早早地收手,去遊山玩水去……看遍天下的四季,吃盡所有的美食!」對於以後的美好生活,姜暖似乎很嚮往,說這些的時候眼睛亮亮的。
「哎呀!」她叫了一聲,就衝出了屋子,一說到吃她馬上想起廚房裡還燉著紅燒排骨呢,現在應該差不多熟了。
不一會兒,兩大碗排骨麵,冒著熱氣帶著濃濃地香味被姜暖端了進來,「才出鍋的很燙,慢些用。」她提醒著畢月卿。
畢月卿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低頭在面上聞了聞,好聞的肉香使人食指大動。若說方才他說餓了還有點撒嬌的味道,那現在他的肚子可是真覺得咕咕叫了。在開始吃飯前他忽然又抬起頭說道:「要不就只開個酒樓就好。那樣就不會很累了吧?」
呃,姜暖望天,我若是想開酒樓在大梁開就是了,何苦千山萬水地跑到渭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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