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魏康所說,後面的日子有得費心,第二天的臘八節一過,就徹底進入年關里了。
雖然今年又是一個荒年,並值前任節度使夫婦雙雙歸天,新年免不了會有些冷清。
然而因著與吐蕃和親後將達成互不侵掠、互通友好的協定,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布衣百姓無不歡欣雀躍,加上臘八是佛主成道之日,當年的這一天佛主飢餓至極,幸得一牧女獻乳糜,佛主方得食後恢復體力,洗淨一身污垢,終在菩提樹下覺悟成佛,因此寺廟每逢這日便要仿效牧女供佛,而佛家歷來講究慈悲為懷,如今他們正受魏康法令規定救濟流民,到了成道節的臘八這日,各大寺廟少不得為流民備上實成的災糧,以昭顯我佛慈悲。
有了所有河西人翹首以盼的邊關和平、恢復貿易,又給了這些流民安撫與希望,一時之間,整個河西都透出新年的喜慶氣氛,仿佛這是盛世之下的一個豐收年,熱鬧非凡。
在這樣的大形勢下,孔顏也只得順應大流將這個新年辦得應景幾分,準備年禮年貨自不必提,府里上下一眾的年賞更不能少,偏生又遇上魏光雄和陳氏的頭年祭禮,每一處無不費心勞神。
而這些還算好,畢竟有付氏這個熟手從旁幫襯,難得卻是除夕當晚的開年大戲——儺舞。本來因為喪期和流民之故,正好可以順勢取消了今年的儺舞,委實是去年一整年的驚變都來自那場儺舞,便是起初魏康也是同意了。未料都到臘月了,一道聖旨要與吐蕃和親,涼州乃至整個河西都為之人心大振,一派要共襄盛舉的勢頭,這樣免不得又要將儺舞提上議程。
可去年那場暗殺還歷歷在目,今年再招戲班上演儺舞不說心有餘悸,不到一月的時間也不好找戲班。
為此馮嬤嬤只差急白了頭,這是她頭一年操持年節。屆時河西的文武官員並女眷都要前來,萬一有何不妥,她這個新任節度使夫人的名望勢必大減。
對於以上這些,孔顏自是明白。不過既然找不到合適戲班,與其為了掙一些風光這樣為難,不如取消了儺舞,大不了落些掃興的埋怨,總比弄砸了要強。只是多少要體恤馮嬤嬤一片心思。想藉由她頭次主持年節辦得有聲有色,告訴眾人她的節度使夫人之位穩如泰山,也震懾欲進府為貴妾的一些府邸。
卻不想還未將取消儺舞的事告訴馮嬤嬤,魏康就在一日晚歸的時候對她交代道:「如今已臘月十四了,再找儺舞戲班時間也趕,我已經給王大說了,他明日就會從營里找一撥人跳儺舞,你只要找個會儺舞的伎子就行。」
彼時,因著魏康不喜下人伺候進食,孔顏正陪坐炕邊布菜。她習慣了魏康的寡言少語,冷不丁聽到突然出聲,還是在進食的時候,不由一怔,張了張口,卻一字未出。
魏康剛從城外的校場回來,又與去送親的大軍操練了整日,正是腹餓之際,也沒多去注意孔顏,只就了幾大口熱湯麵。感覺腹中有幾分暖和了,便又接著道:「這事等王大安排妥當後,會交給王小——」說到這「唔」了一聲,「也就是素娘的丈夫。到時由他負責儺舞的事,這樣也算是從你這邊走的人用。」
這番話魏康說得平常,孔顏卻聽得再次一愣,萬萬沒想到魏康竟為她插手內宅之事,甚至於考慮到這樣會讓人質疑她的能力,又安排素娘的丈夫王小負責。
魏康喝了一口麵湯抬頭。就見孔顏面上十分意外,顯然是沒想到自己會出手相幫,他端著面碗的手就是一緊,旋即把已空的面碗往炕几上一擱,臉上卻是神色不變地道:「去年暗殺的那班人還未查清,今年是多事之秋,不宜再有意外。」言下之意,調動士兵跳儺舞是為了以防去年之事再度發生。
如此一切便說得過了,孔顏心下瞭然,當即恢復常態道:「二爺,此事也是妾身所顧忌的,所以一直遲遲未找好儺舞戲班。」說著忽然靈光閃過,她眼睛一亮道:「二爺,妾身想到了一點,這除夕儺舞年年都有,未妨有人再次趁此作亂,不如就從軍中留一撥人專在除夕跳儺舞。」
說時想起近來為了年節忙得分手乏術,有時甚至還有幾分無法適從之感,若養一個除夕儺舞的班子,以後年節豈不是就少一項費神?
念頭生出,孔顏越說越順,「儺舞本就是為了驅除疫鬼,祈求新一年裡的平安。若每年用固定的邊關將士跳儺舞,一來可以杜絕暗殺之事再度發生,一來也是一番吉意,邊關將士的職責乃守國護民,其個人所求也不過唯平安二字,正與儺舞所求一樣,而邊關百姓所求也只是為了不受戰亂之苦,能歲歲平安。若用邊關將士跳儺舞祈求新一年裡平安,豈不是心更誠,更有意義。」一番話說完,孔顏只覺此念確實一舉多得,不由含笑看向魏康,「二爺,您認為可行?」雖是問句,語氣卻帶了一絲篤定。
魏康沒有回答,只凝視著孔顏。
時已入二更,屋外夜黑如墨,狂風綣著大雪呼呼肆虐,窗外一株老槐在新糊的窗紙上張牙舞爪。屋子裡卻溫暖如春,羊皮紙落地宮燈照出一片淺白的暖光,籠在孔顏白淨的臉孔上,抹上了一層珠光的色暈,勾勒著一顰一笑的燈下風情。望之,當是燈光盈盈、如珠似貝,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魏康眼睛微眯,一絲不錯的看著狡黠之光在那雙水眸中閃動,耳邊再聞舉一即可反三的溫聲軟語,分明靈動秀敏,卻唯獨先時一派訝異不解,足可見心底如何認為的他。
意識到此,眉峰微動,卻不及一抹郁色生出,心神已然陷入一片灩色中——只見孔顏眼波流轉,眸光斜斜遞來,好似秋波暗送,然後便聽吟吟軟語復又問道:「二爺沉吟不決,可是此中有何不……」不等「妥」字從貝齒咬出,魏康只覺喉頭一緊,繼而猛然伸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一把將孔顏拽入懷中,
孔顏正思忖著此事有何不妥,不妨魏康突然將她一把拽住,便不由分說往過拽去,本就意外不已,兩人間又隔了炕幾碗碟,這一拽生恐撞翻一桌吃食,孔顏當下又驚又急,差點叫出聲時,只感人已安全繞過炕幾坐定,卻還不及鬆一口氣,只聽耳畔傳來一陣灼熱的低語。
「若是依你,以何為報?」一貫清冷的聲音,忽然低沉而黯啞。
孔顏一呆,愕然地看向魏康,忘了掙扎。
這樣的神情顯然令魏康不快,想起了先前得出的不好結論,他環在孔顏腰上的右手當即一緊,見孔顏吃痛地皺眉了一下,終將滿腹心神落在他的身上,魏康薄唇為此一勾,一絲志得意滿的笑意從唇角掠過,而後緩緩抬起孔顏圓潤的下頜,復又說道:「難道不是你嫌庶務冗雜,想藉此法一勞永逸?」說到這裡,目光驟然一凜,灼灼盯著孔顏,眼中再不見一絲的旖旎暗沉。
洞悉的目光下,一切已無可辨,再想方才一派大公無私的侃侃而談,孔顏不由惱羞成怒,「妾身雖有此念,但若沒有其他益處,妾身也決不會提出!」又見自己被魏康這樣摟在懷裡,聯繫魏康在男女之事上的荒唐,心下頓時更是惱怒嫌忌,加之一時沒有馮嬤嬤在旁,她當下也心性上來的撩話道:「既然二爺如此以為,那麼就當妾身從未說過,現在還請二爺放開妾身!」尾音未落,人已掙紮起來,恨不得立刻跳脫開。
魏康心思已起,又難得兒子天佑讓素娘帶著睡了,豈會讓孔顏這樣離開,當即二話不說順勢就要孔顏壓在炕上,忽然想起孔顏在男女之事上的束手束腳,腦中也隨之浮現孔顏在炕上落淚之態,動作立時一變,重又一把將孔顏打橫抱起,然後大步朝屏風後的西裡間走去。
一切發生太快,根本不及反應,孔顏只感一陣天旋地轉之間,人已被牢牢壓在被褥之間。又因著前世的經歷,最是不喜男子的蠻力,卻依舊不容她掙扎一下,耳垂就驟然一痛,魏康的聲音也在下一刻響起,「你的乳母還在簾外當值。」
孔顏聞言一僵,頹喪撇過頭去,到底不再掙扎,如每一次般等待早時過去,卻閉眼良久仍不見動作,她不解睜眼,只見魏康眉頭微皺,目光複雜的看著自己,她目光一頓,露出疑惑——不明魏康在迫她屈服之後,為何不同以往一般肆意而為。
兩人近在咫尺,孔顏的一切神色自然看在眼裡,魏康的眉頭卻也隨之越皺越緊。
見魏康眉頭緊鎖的望著自己,孔顏也越發覺得納罕,卻也心下一松,想來魏康已無心思,正好就此避了過去,於是就要開口,不想外面突然傳來馮嬤嬤請示的聲音,「二爺,夫人,可用完吃食需要盥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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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章沒有寫完,可能看上去會覺得節奏慢了,下一章就回歸正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