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震驚。
這麼多年,余若煙都是那麼溫柔嬌弱的存在。一隻小螞蟻都捨不得踩死,一隻小蟲也能嚇的花容失色。
那一年江南的煙雨中,他們隔船相逢,那一抹嬌羞如春雨後的蓮花,那麼清新嬌柔。再遇時她於林間撫琴清唱,那淡淡的哀思和無限驚喜又拼命壓抑的眼睛讓他心緒翻湧。他明白她的心意,也知道了她的哀傷~她的繼嫡母要把她嫁給一個其貌不揚的土財主做老婆。
她不願意的。
可於他,也沒有關係。
他還記得是要離開江南那一日,他一下子就看見了她。她痴痴的望著一隻已經遠去的船,一身清素的衣裙立在渡頭,海風很大,滿頭青絲紛飛裙裾飄揚,仿佛就要隨之而去,充滿了美人遺世而獨立的哀傷和蕭索感。
他聽到人們的議論紛紛,心中莫名湧出了幾絲憐惜,忍不住就隨著上前去探問。
她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是那麼震驚,她扭頭又看了一眼遠去的船,又看了一下自己,隱忍的淚珠差點就破眶而出……
他震驚了。
原來她以為他已經乘了那隻遠去的船離開了,所以偷偷跑出來的,她還做了最壞的打算……
她那決絕的樣子,頓時讓他心生漣漪。
被一個女子如此傾心傾命的愛慕,是作為一個男人無法抗拒的榮耀和得意。
他正值大好年華,又和安清媛鬧的僵,身旁的幾個通房和姨娘都是不甚得意,余若煙此時就像開在春風裡的花兒,讓他有了動心的感覺。於是他問了她,願不願意跟他回來。
她只匆匆拜別了余以良就跟著他離開了。
她沒有沒有帶任何的東西。
他還記得那夜的良辰美景嬌人入懷時,她滿眼歡喜和誠然的惶恐。她細聲的抽噎著,說到,從此便只能附依自己而活……
她的善良和單純還有隻為他勇敢決絕的樣子都是他所喜歡的。
而此刻呢,他仿佛看到了一張柔嫩的麵皮下那張扭曲的醜陋的血淋淋的臉。
他也猶如被人當眾抽了一耳光。
陳文修滿身的肅殺,雲裳的冷然,還有剛剛冰釋前嫌的妻子的掩蓋不住的怨懟。
他渾身哆嗦,吼道「把她給我拖出去!關起來!」
此時的余若煙已經被兩個人身強力壯的婆媳扭了胳膊捂上了嘴,正滿眼的掙扎。
那雙猩紅的怒眼讓人心顫。
攸的,一條青色的兩條手帕系成的帶子在一雙纖白的細指下迅速的蒙住了它們。
余姨娘被架了出去。
陳旭才舒了一口氣。
陳曦一雙大眼睛眨了眨,又去看那個乖乖站著青衣的小姑娘。
十來歲的模樣,皮膚白淨,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嵌在圓嘟嘟的臉上,嘴角掛著笑。好像剛才那麻利的活計她根本沒有做過一般。
這人挺有意思。
陳曦想自己或許該添個丫鬟了。
出了這樣的變故,滿廳里的人都沒了心思。陳文修帶著妻子兒女怒氣沖沖的離開了,安清媛一雙眸子裡划過水光,待她收回凝在那一家四口的背影時,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那其中的冷意如同千年寒冰,扎進骨子裡。
陳威龍渾身冷汗。
她,他們都走了。
失望,還有傷心吧。
這個諾大的將軍府里,他最在乎的人,似乎又都要離他而遠去。
一想到他們又要回到那種相敬如冰的日子,就好像心口被剜了一刀起似的,痛的幾乎窒息。
他感覺眼前一片黑。
用力的捂住了胸口的地方,那裡仿佛被又厚又鈍的刀砍了幾下似的,悶疼悶疼。
為什麼?!
明明他沒有那麼在乎她們!明明祖父的遺志才是最重要的!
為什麼還這樣難受?!
他握緊了拳頭,額頭脖頸上的青筋爆起,猛的一拳砸進了那張幾寸厚的黃花梨木桌--瞬間碎成了渣。
廳里剩下的幾個姨娘和孩子都不曾見過這樣暴怒的他,頓時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除了他沉重的呼吸,整個世界都仿佛詭異的安靜了好一會兒。
這種安靜卻是讓忍份外的覺得壓抑。
陳威龍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一雙眸子漸漸泛起了猩紅。
「吧嗒!」
只有四歲的陳蕊兒手裡的扇子捏不住了,掉在了地上。
陳威龍唰的轉過身來,目光如電。
眾人只覺得就像暗夜裡突然里撕開了安寧的一道響雷,那麼清晰的炸響在耳邊。
腦袋發暈,牙齒都忍不住顫抖。
陳威龍還未等發做,伴著一陣的噗通跪地聲後是撕心裂肺的求饒聲。
「將軍饒命……」
「將軍息怒……」
「將軍……」
陳威龍,
……
看著這滿屋子的花枝招展此時卻是異常的讓人覺得虛偽的女人們,他有些自嘲的笑著,笑著笑著猛的給了自己一耳光!
「啪!」
那清脆的聲音直接把廳里的人都嚇傻了。
陳威龍抬起仿佛千金重的腳,一步一步的走了。
姨娘們半天才緩過來,幾乎哭暈過去。
將軍,將軍是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