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兇案
「小二,我這肉里也要放鹽!」這時候,角落裡傳來一陣字正腔圓的呼喊聲,辰子戚轉過頭去看,就見一個穿著青灰僧袍、鬍子拉碴不修邊幅的和尚,沒個正行地坐在條凳上,面前擺著兩盤肉菜、一盤青菜豆腐、一壺烈酒。
眾人看到這裡竟然有個酒肉和尚,鄙夷之聲更大了。
和尚身邊,坐著個白白淨淨的小和尚,辰子戚記人記得准,一眼就認出,正是那日在洛陽城中賣燒雞的那個小傢伙。
小和尚感受到別人的視線,趕緊捅了大和尚一拳頭:「師父,別吵了,被師伯瞧見又要說你。」
「他們要徒步行來,且早著呢,」大和尚不以為意,繼續拍桌子,「趕緊的,給我回鍋重新炒。」
小二快步過來,把辰子戚桌上的菜都撤了,只剩下一盤海棠果,順手把大和尚桌上的菜也端走。和尚端著酒壺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又被旁邊的小和尚數落幾句。
辰子戚覺得有趣,端著酒壺走到和尚那一桌,「菜還沒上來,我請大師喝一杯。」
大和尚撩起眼皮看了看辰子戚,「你那是什麼酒?」
「小二沒說,我嘗著像是梨花白。」辰子戚笑眯眯道,抬手給大和尚倒了一杯。這酒樓里只有三種酒,小二是看人下菜碟的。瞧著客人出手大方,就給上最好的酒,瞧著窮酸就不會把好酒端上桌,免得最後給不起錢。
大和尚也不介意,端起來就喝,咂咂嘴,還真是上等梨花白,比他面前的這壺濁酒要甘醇得多,頓時高興起來,抬手招呼辰子戚落座。
「在下常戚,潯陽人,聽聞這裡有武林大會,跟著哥哥來長長見識,」辰子戚指了指坐在那邊吃果子的丹漪,「不知大師怎麼稱呼?」
「我一個酒肉和尚,何以值當你結識?」大和尚又喝了一杯梨花白,嘿嘿笑著問。
「就憑咱倆都想吃鹽,就是緣分。」辰子戚笑眯眯地說。
「那倒是,」和尚哈哈大笑,「和尚我法號了了,這是我徒弟圓濟。」說著,伸手在小和尚光溜溜的腦袋上呼嚕一把。
「別摸我頭。」小和尚偏著腦袋不讓摸,把師父髒兮兮的大手拍開。
辰子戚抿唇悶笑,這對師徒真是有趣,「了了大師,你可知道這些人為何不吃鹽?」
「這事我還真知道點……」說話間,回鍋加鹽的菜餚上桌了,了了這裡的菜少,辰子戚自己五盤肉又吃不完,便邀請了了去他那桌吃。大和尚欣然答應,拎著徒弟就湊了過去。
了了坐到桌上,夾起桌上的燒鴨吧唧吧唧吃了一口,抬頭瞧瞧神色淡漠的丹漪,眼神頓了頓,卻沒有多問,轉而說起了鹽的事。
卻說這幾年邊境不穩,各大門派都派了人去北漠打匈奴。空明宗也有人去,這些人回來之後,都變得不愛吃鹽。他們空明宗是佛門,本身飯菜就清淡無比,倒是不明顯,來到六陽城就發現,其他門派的情況比空明宗要嚴重得多。甚至因為這些人大張旗鼓的嚷嚷,讓不吃鹽變成了一種風尚。
他們吃著,還有其他桌的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仿佛他們吃鹽是多麼丟人的一件事。
「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這才是江湖豪俠該有的風範。」鄰桌胸背熊腰的壯漢,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一塊白煮肉大快朵頤。旁邊的人也跟著吃,一邊嚼著肉,一邊吐沫橫飛地吹噓自己在戰場上的英姿。
丹漪看得直皺眉,覺得有點噁心,「快些吃,我們去歇息。」
「唔。」辰子戚應著,給丹漪夾了些魚肉。這裡產一種大鯉魚,澆汁紅燒出來,外焦里內很是鮮美,丹漪對魚肉尚可接受,吃起來沒有那般抗拒。
了了看看他倆,瞥了一眼自家徒弟,輕咳一聲示意他給自己夾菜。小和尚仿佛沒聽見,就對著桌上那盤青菜豆腐吃得香甜。
正吃著,外面傳來一陣騷動聲。街對面有幾個捕快,要捉拿胭脂水粉店的老闆娘,老闆娘哭天搶地的大呼冤枉。許多百姓都圍了過去,飯館裡的人也不例外,各個伸長了脖子去看。
了了已經快速扒完了飯,謝過辰子戚的款待,就拉著徒弟出去瞧熱鬧了。
「一個和尚,怎麼還喜歡瞧熱鬧?」辰子戚搖了搖頭,轉而一想,這人連肉都吃了,還有什麼做不得的,「他真的是空明宗的和尚?」
「他是宗主的師弟。」空明宗宗主,法號了寂。這花和尚叫了了,是了寂最小的師弟。丹漪吃完最後一顆海棠果,拉著辰子戚離開烏煙瘴氣的飯館。
脂粉鋪子裡的女人是個普通人,並不會武,輕易就被捕快給抓住,五花大綁的送到衙門去。百姓們議論紛紛,都說這女人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那日我也瞧見了,嘖嘖,身上都是口子,被人砍了十幾刀呢!」
「她男人還是宗的外門弟子呢,會武功,肯定不是她殺的。」
「不是她殺的,那也是姦夫殺的。」
大門派轄下的城鎮,官府多半沒什麼用,沒想到這六陽城的官府還挺上心,辰子戚摸摸下巴。
「非是官府用心,概因近日六陽城中的兇殺案太多,人心惶惶的。」六陽城風翎樓的層主這般說道。
江湖人聚集之地,本身就是非多,但好歹都是名門正派,平日裡打打殺殺很少牽扯到百姓。這次卻有些不尋常,從上個月開始,六陽城中已經發生大大小小數十起殺人案。
「都是什麼人出手的?」丹漪微微蹙眉。
「大部分都是大門派的弟子,偶爾有玄道中人渾水摸魚,但更多的還是名門正派的人出手的。」風翎層主將一份詳單遞給丹漪看。
宗、極陽宗、黃山派……這些殺人者的身份,遍布各大門派。武林高手殺平頭百姓,猶如砍瓜切菜,除了官府,沒有人會來追究。怕發生民亂,官府這才出手,整治幾個案子穩定民心。
「名門正派砍殺百姓,這可是個大把柄。」辰子戚挑眉。
丹漪把名單遞給他,沉吟片刻道:「此事有蹊蹺,當再查查。」
各大門派的人陸陸續續來到六陽城聚集,宗給各門派的掌門安排了住宿,其他人就沒有這般好的待遇了,大部分人都暫住在六陽城。
丹漪絲毫沒有去宗住的意思,直到大會開始那日才會現身。
幾日後,辰子戚在街上又碰見了了和尚。和尚見到他,立時把他拉到一邊,神秘兮兮的說:「常兄弟,我勸你趕緊離開這裡。」
「怎麼了?」辰子戚蹙眉看他。
「這城中有古怪。」了了一邊說著,一邊分神去瞧街對面給他買肉夾饃的徒弟。
那日被官府抓走的女人,在大堂上受了板子,最後屈打成招,說是自己殺的丈夫。府尹不信,說她一個女人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力氣,定要她供出姦夫來,又要給她上夾棍。那女人實在受不住,一頭碰死在了柱子上,死前悽厲無比地高喊了一句:「六陽城必遭天譴!」
接下來的幾日,六陽城蹊蹺死去的人越來越多,連那日打她的衙役也死了。不僅是普通百姓,連許多江湖中人也橫屍街頭,死像萬般悽慘。百姓們越來越慌,都說是那個詛咒應驗了。
「大師,你是念佛的人,還信這個?」辰子戚抽了抽嘴角,行的端坐得直、一身正氣的大和尚,竟還會怕這種邪祟。
「阿彌陀佛,佛祖是救不了現世苦的,只能渡來世。」了了說得一臉認真,正說著,忽然臉色一變,身形如箭矢一般,直奔街對面而去。
對面的肉夾饃攤子前,一名披頭散髮的女人忽然抱住了白白淨淨的小和尚,嚎啕大哭:「我的兒,我可算找到你了!」
圓濟小和尚一手舉著肉夾饃,一手使勁推著那女人,「女施主,你認錯人了!」
女人卻不管不顧的,抱著圓濟就跑。圓濟的肉夾饃被甩飛了出去,頓時沒了顧及,一掌拍在女人的肩窩處,試圖脫身。
誰知那女人力氣頗大,怎麼都掙脫不了。
了了此時已經趕了過去,抓著徒弟的衣領把人拽出來。那女人立時尖叫著撲過來,瘋瘋癲癲地撕扯了了,把一身原本就破舊的僧袍,扯出了個大口子。了了只能抱著徒弟躲避,很是狼狽。
辰子戚正要過去幫忙,忽而有幾個和尚從街角跑過來,拉開了瘋女人。那女人立時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跪著爬著去抓小和尚的衣擺。
「師叔,這是怎麼回事啊?」為首的和尚,正是圓海。
「我哪知道!」了了把徒弟藏到身後。
「死了,都死了……我的孩子……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