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太師府。
府邸之中,大堂上到處都是一片醉歌狂舞,聲色犬馬的。
「拜見主公!」李儒走進來,目光有幾分陰鷙的看著大堂上的眾臣。
此時此刻,不管是太師府麾下的群臣,還是包括王允和蔡邕這些朝臣都在,可卻沒有一個人能勸諫董卓的奢靡,反而一個個順從的不得了。
他知道,這些朝臣的陰謀成功了。
不。
這是陽謀。
他不怕這些朝臣在朝堂上和太師唱反調,如果他們堅定與太師為敵,那麼對太師來說,是一個激勵,然而,他們開始溫順下來,才是最可怕的。
他們正在用一種特殊的方式,瓦解太師的鬥志。
一個人最怕的就是沒有鬥志,太師的鬥志,在他們的阿諛奉承之中,已經漸漸的失去了,繃緊的神經開始鬆懈下來,人是嚮往著享樂的,或許他們打進中原,就是為了享樂,只是現在不是時候而已。
又或許說,一開始太師進入中原最想讓他們這些讀書人認可,畢竟作為一個武夫,在讀書人的圈子那是不入流,甚至有幾分自卑的,所以努力要做出一番事業。
可現在,他們這些飽讀詩書的經世大儒突然表現出來的認可和溫順,讓太師的自信心開始無限的膨脹起來了。
太師已經迷失了。
「文憂來了!」董卓大馬金刀的坐在位置上,左擁右抱,大笑起來,然後對著李儒招招手,說道:「來,看看這宮廷之舞,聽說昔日只有天子才能觀賞,王司徒讓她們排練的很久,才演練出來了」
「主公,屬下有事匯報!」李儒忍著氣,低沉的說道。
他知道董卓是順毛驢,這時候他表現太多的反對,反而刺激董卓的叛逆心,沒錯就是叛逆心,而權柄越重的人,叛逆心起來,那是致命的。
「非要此時此刻嗎?」董卓皺眉。
這就有點掃興了。
「主公,李君臨已經在牢裡面被你關了大半個月了!」李儒靠近,低聲的說道:「沒有罪名,沒有理由,這樣羈押下去,那些西涼將恐怕就要和主公鬧彆扭了!」
「哼!」
董卓雖然有了享樂之心,但是也不傻,知道誰是忠心,誰是敷衍自己,他對李桓重視,才對李桓如此反對自己感受到生氣,就想要打壓一下這刺頭而已:「怎麼了,老子要斬了李君臨,他們還敢反老子不成!」
今時今日他可不是剛剛進入雒陽的時候了,手下也不只有西涼軍可以用,對這些西涼老將他也有些不爽了,一個個仗著老資格都不把自己的放在眼中了。
「主公若是想要斬了李君臨,屬下來想一個辦法,保證能讓西涼不損分毫,斬了此獠!」李儒平靜的說道。
聽到李儒這話,董卓倒是冷靜下來了。
西涼能出一個萬夫莫敵的猛將,不容易,他也不想損失李桓這一員超級猛將,不然當初他也不用如此器重李桓,甚至不惜代價的把他提拔起來。
「這小子在牢中,可有悔過認錯之心?」董卓問。
「這個」
李儒苦笑,搖搖頭:「他又上了兩個奏本,還是勸諫主公放棄遷入眉縣塢堡,不得當」
李桓咬著這口氣,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下意識的認為,是對的,所有人都順著太師,那麼太師離敗亡也沒有多久了。
「縮頭烏龜是不是?這混賬真當老子不敢斬了他嗎?」
董卓知道李儒後面沒說的話是什麼,因為不是第一個奏本了,他忍不住大怒,大手一甩,把案桌上的酒盞食物都打落一地,頓時堂上眾人都鴉雀無聲起來了,連歌舞都停下來了。
「爾等都下去吧!」
這時候主簿田景趕緊揮揮手,讓歌姬舞娘先退下,大堂上恢復了寧靜。
王允和蔡邕這些大臣也在看著董卓。
「主公,李使君是執金吾,乃是朝堂之上秩俸中兩千石,僅次於三公之下,尚在九卿之上的實權大將,長久羈押在牢獄之中,不僅僅是有失朝廷體統,也損了太師府的威嚴!」這時候長史劉艾也點頭,輕聲的說道:「實在不行,太師就把他的職權給剝奪了,貶為庶人」
董卓聞言,眼珠子轉動起來,神色陰沉不定的,半響之後,目光一掃而過,看著眾臣,悠悠的問:「李君臨這廝屢次忤逆本太師,汝等認為,當如何處理?」
「太師,李君臨不過只是一個小將,得太師之恩寵,當鞠躬盡瘁回報太師方乃是君子之道,然而此獠恃寵而驕,驕橫跋扈,更是狂妄自大,若不治一治,日後上行下效的,豈不是壞了西涼風氣!」
王允沉聲的說道。
「若治了他,何人鎮壓這長安城?」董卓又問。
「太師以一人之力鎮壓天下,不管是新將還是老將,皆乃太師之將,太師何懼無人可用,不管是董旻將軍,還是呂都尉,甚至是,董璜侍中,鎮壓長安,卓卓有餘」
王允說道。
聽著王允這話,董卓下意識的點點頭,但是又有些猶豫,他的目光落在了蔡邕身上,相對於王允,他更加信任蔡邕一些,蔡邕才是他麾下文臣之首。
「太師,鎮壓長安很多人能做到,但是能為太師守住長安的,能有幾個人!」蔡邕平靜的開口:「初平元年二月,吾等入長安,長安亂,一年有餘,今方有些許太平,若是此時臨陣換將,恐怕會再一次生出亂子」
蔡邕的話倒是提醒了董卓。
忠心於他的將領不少,但是能對他忠心不二,甚至忤逆的地步,也沒有幾個了,長安至關重要,他哪怕想要遷徒進入眉縣塢堡保平安,也要長安足夠安穩才行。
其他人,未必能治得住長安,也只有李桓那個愣頭青不怕得罪人。
可讓他這麼放過李桓,心裏面不舒服啊。
這混賬三番五次忤逆自己。
要是別人,他已經斬了。
「太師,此事並不難!」適當時候李儒站出來,他拱手行禮,然後輕聲的說道:「不革職,但是可以讓他離開長安一段時間,放出去遛一遛,等他冷靜下來了,總不能一直和太師針鋒相對!」
「讓他離開長安?」
董卓倒是有些想法了,想要讓這愣頭青低頭,有些難了,眼不見為淨吧。
「那如何做?」
「西涼戰場上,如今樊稠等諸將與馬騰等叛將交戰不順,節節敗退,甚至被叛軍直接推到了陳倉一帶,再進一步就要長驅直入京兆之地了,他是執金吾,本就有護衛京兆之職,不如就讓他領兵去討伐馬騰,不得勝,不得歸,既是懲罰,也彰顯太師之信任和恩寵!」
李儒建議說道。
「善!」
董卓大喜,說老實話他也不想看到這刺頭在牢中三兩天頭的上奏罵自己,塢堡馬上要建好了,他得搬進塢堡去,萬一這廝到時候又跑出來大放厥詞,自己怎麼下台啊。
三日之後。
李桓走出了廷尉大獄。
他先去了太師府,但是在門口就被董旻攔住了:「太師說,不想看到你,還有讓你好自為之,別死在西涼了!」
「多謝左將軍傳太師口諭!」
李桓笑了笑,拱手行禮。
「你啊!」董旻有些無奈,看著李桓,沉聲的說道:「給太師低個頭,這麼難啊,也就是太師最近脾氣好些了,不然就真的斬了你了!」
「左將軍,並非桓不知恩寵,驕橫跋扈,桓只是不願意讓我西涼之大業毀於一旦,更不願意讓太師如同傻子一樣,讓那些朝臣糊弄!」李桓淡淡的說道:「桓心中的太師,乃是西涼那個勇武無雙,身先士卒的悍勇之將,而並非如今的那個」
他言語之中,有幾分落寞。
董旻聞言,心一軟,他何嘗不知太師變的很快,只是人微言輕,也做不到李桓這樣不計後果的勸諫,對於李桓,他還是很佩服的,他略顯無奈的說道:「你對太師之忠,某家知道了,你放心去平叛,這長安有某家,當不會有什麼問題!」
「多謝左將軍!」李桓再一次行禮,然後才離開了太師府。
回到府上,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作為愛乾淨的他,在這牢獄之中,什麼都能熬,就這一身髒兮兮,難受的不得了。
「咔嚓!」
煙霧繚繞之中,一道倩影推開了房門。
「你怎麼進來了呢?」李桓看一眼來人,趕緊悶下水下面去。
「給你拿衣袍過來!」
蔡琰站在屏風外面,把衣袍放在屏風上。
「這不是蘇娘子她們做的事情嗎,你都日理萬機了,還做這些小事!」
「不礙事!」蔡琰低聲的說道:「太師讓你即時出征,你也不能留太多時間,還有些事情,得和你商討一下!」
「說!」
李桓也知道,他現在時間很緊湊,沒辦法,誰讓董卓這小心眼的,那是使勁來折騰他啊,連一天都不讓他好過,非要他即刻出征。
「如果你離開長安,關中軍異動,怎麼解決?」
「皇甫酈和第五巡會率軍隨我出征,至於韋端,你牽住他就行了,他不反,皇甫嵩出來都沒用!」李桓心裏面已經有了盤算了:「如果出了什麼問題,讓李文憂調飛熊騎兵鎮壓,我和左將軍有默契了!」
「董旻?」蔡琰眸子微微一亮。
「至於京兆尹那邊,你盯著新城的建造就行,保證在年底之前,長安所有百姓都能住上房子,至於其他的事情,讓荀攸去解決,這是考驗他的時候,也是讓他做決定的時候」
李桓拍打著浴桶之中的水花,冷笑的說道:「我很器重荀公達,但是我也受不了一個身在李營心在漢的人,這可能是他唯一能得到我信任的機會了!」
「明白!」
「執金吾那邊,賈文和會隨我出征,讓李真和韋端小心點,我不在,肯定有人想要搞事情的,特別是并州軍,這一次呂布沒有能拿下我的執金吾,心裏面甘心不甘心可不好說,但是王允的小動作,不會少!」他有些嘆氣:「不是蔡公替我說兩句話,說不定我這執金吾之職都要丟掉了!」
這長安局勢複雜,有時候他都理不清楚啊。
「要不要逼反并州軍?」蔡琰提出一個天馬行空的建議:「讓飛熊騎兵去收拾殘局」
「不用!」
李桓搖頭:「并州軍反了,對我沒好處,呂奉先是一員悍勇大將,要是活生生把他逼死或者逼走了,可不是好事,待我從戰場回來了,再收拾他吧!」
聊了半個時辰。
李桓都洗禿皮的,才站起來,三兩下擦乾水珠子,穿上衣袍,就是這古人的衣袍,穿起來有些繁瑣,一件曲裾深衣穿起來都有N多種穿法,還是蔡琰替他把腰帶給系起來的。
他們之間已經是非常親密無間了,蔡琰信任李桓,願意以性命報之,李桓信任蔡琰,願意把自己麾下一切託付,只是最後一步,他們各有各的顧慮,並沒有戳穿這窗戶紙而已。
如今整個府邸來說,也就是她還能近李桓的身,而不讓李桓有任何本能的防備動作,不然即使蘇娘子這個大管家靠近李桓,都很容易被李桓本能的動作針對的。
畢竟這樣的環境,作為練武之人的李桓是很難放下警惕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