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陽光正烈。
韋端跪在李府院落的石磚上,額頭的冷汗一滴一滴的流下來,全身都已經濕透了,他卻絲毫不敢動。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著急的都快要瘋了。
在他鎮守的安城門。
有人刺殺他的明公李桓。
還是明旨誅賊。
這是誅賊嗎?
這是誅他吧!
他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手底下的人,肯定出了問題,不是自己人,不可能這大事情,一點都沒有蹤跡的。
自己也是在劫難逃。
「韋端!」半響之後,李真從裡面走出來了,目光看著他,淡淡的說道:「給你一次機會,解釋吧!」
「李都尉,我真的是冤枉的!」
韋端抬頭,苦笑的說道:「我願以家族起誓,此事絕非我安排的!」
「主公把安城門交給你來防護,結果主公在安城門上遇刺了,你說你是冤枉了,有用嗎!」李真淡淡的說道:「我怕本該直接調兵與你廝殺一場的,不把你麾下斬盡殺絕不罷刀,但是蔡先生願意信你一次,讓你去抓金尚,繳了北巡城營,至於做不做,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還有,蔡先生讓我告訴你,你應該做一個決定了」
「決定?」
韋端聞言,有些苦笑。
他們關中軍將領,本來就是熱鍋上的螞蟻,在生存線上掙扎,找不到活下去的方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方向,卻和他們的利益集團這麼背馳而行。
這個決定,的確是要做了。
不然,他兩頭不到岸。
第一個死。
他點點頭,對著李真說道:「李都尉,請你告訴蔡先生,韋端不是一個三心兩意之徒,既臣服了主公,當生死相隨!」
說著,他站起來,轉頭離去。
在他離開李府之後,上馬歸營之後,立刻調動東巡城營的所有兵馬,直接兵圍了北巡城營,只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就把整個北巡城營的將卒都給全部羈押下來了。
這就體現出了他在關中軍之中地位,而且他是屬於突然發難,連主將金尚一點準備都沒有,就已經成為了他的階下囚了。
「韋甫休,你幹嘛?」營中,金尚目光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至交好友。
韋端,金尚,第五巡,三個皆為京兆士族之中的一員,而且是最出色的年輕人,當初他們是一起舉孝廉而出仕途的,還有一個稱號,叫京兆三休。
韋端字甫休,金尚字元休,第五巡字文休,一起出仕,又一起從軍,投在皇甫嵩門下,在京兆大放異彩,所以並稱京兆三休。
不僅僅家族交情了得,他們私交那也是非常好的。
「是我要幹什麼,還是你要幹什麼?」韋端冷冷的看著金尚,陰沉的問:「我就問一句,城門行刺的這件事情,和你有沒有關係?」
金尚瞳孔一瞬間有些下意識的收凝起來了,他趕緊說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會行刺執金吾大人!」
「金元休,我們已經認識很多年了!」
韋端冷冷的說道:「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如果說抓你之前,我還疑惑,那麼現在,我肯定,你參與了,你背後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你考慮一下自己吧,甚至擔心擔心一下你們京兆金氏一族」
「韋甫休,你敢?」金尚目瞪欲裂,掙扎的就要撲過來。
「帶下去,審,某家要知道,誰在他背後操控這一切!」
韋端冷冷的擺擺手。
「諾!」
親衛上來,把人帶下去。
「韋甫休,你助紂為虐,你不得好死」金尚一邊被壓下去,一邊怒斥。
韋端絲毫聽不見一樣。
他沉下心來了。
心中有一股冷意在蔓延。
越發的不安起來了。
這是衝著李桓去的,也是衝著他們京兆世家去的,這一劫,恐怕沒這麼好過啊。
「校尉!」副將上前,低聲的勸諫:「現在執金吾大人還是生死不知道,萬一死了呢,我們是不是留條後路」
「你是這麼想的?」
韋端看了一眼副將,幽幽的問。
副將咬咬牙,沒有回答,但是已經把意思表達的淋漓盡致了。
「恐怕我麾下將領之中,如同你這麼想的人,多不勝數吧!」
韋端嘆氣,忍不住有些自嘲起來:「這做人啊,還真不能首鼠兩端啊!」
總歸還是他搖擺不定的態度,讓手下的人也不敢輕易的下決定。
「傳令,東巡城營接管北巡城營,然後全面接管十二城門,全面配合執金吾緹騎封鎖長安城,沒有軍令,不得調動,違抗軍令者,殺無赦!」
「諾!」副將領命而去。
這時候韋端身上已經恢復了一股鬥志:「要下注了,那就賭一賭命,我賭,他能活下來了!」
太師府。
董卓大馬金刀的坐在首位之上,大堂之上,剛才還一片載歌載舞的熱鬧,現在已經冷寂一片了。
「李君臨當真遇刺了?」
他陰沉的看著旁邊的長史。
「的確!」
長史劉艾點頭:「很多人都看到了,就在安城門,而且執金吾李桓大人麾下的親兵死傷無數,他更是被長劍貫通了胸口,如今生死不知!」
「誰這麼大膽子?」董卓冷喝一聲,一手拍斷了案桌,眼瞳之中閃爍著冷冷的殺意。
他可以罵李桓,關李桓,甚至可以剝奪李桓的兵權
這都是他能做的。
但是別人不能。
這是他西涼悍將,是他的愛將,更是他的驕傲之將。
「聽說是聖旨誅賊,出手行刺的還是天下第一遊俠之王,燕山劍聖王越,他的劍法天下無雙,近距離刺殺,若是尋常人,恐怕連一絲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李桓大人雖然武藝卓越,但是在這種情況之下,能不能活下來,都不好說啊!」
「遊俠之王,那個老匹夫」
董卓瞪大眼眸。
說起了這個遊俠之王,即使是連他都不得不恐懼一二的存在。
他如今身居高位,身邊猛將無數。
並不畏懼所謂的江湖遊俠。
但是也有幾個江湖遊俠,不得不讓他害怕的,比如這個燕山劍聖王越,曾經在草原上以一劍之力,斬殺三百鮮卑騎兵,更是單劍敢殺入彈汗山,又能全身而退的絕世猛人。
除了當初的大賢良師之外,在武功這方面,沒有人敢說,自己能超越這位燕山劍聖。
另外還有就是槍神童淵。
那也是江湖上的絕世高手。
這種高手,來去自如,除非是提前收到消息,布置下天羅地網的弓弩伏陣,不然根本是不可能抓住這樣的高手了。
所以朝堂之人,也鮮少去招惹這種不要命的江湖遊俠,不管怎麼說,只有千日抓賊,沒有千日防賊了,這等高手,俯視眈眈的話,哪怕是一點破綻,都會致命的。
「他們為什麼要刺殺李君臨啊?」
董卓有些咬牙切齒的問。
「恐怕不是衝著李君臨去的,而是衝著主公來,李君臨忠於主公,而且戰功赫赫,更是善於突襲奔襲之戰,有些人害怕了,怕主公得如此良將,如虎添翼,所以先下手為強,除掉李君臨,又震懾主公,讓主公安分點的意思!」主簿田景低聲的分析說道。
「可惡!」
董卓目光兇狠,卻無可奈何,治天下和打天下,那是兩回事,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可隨意調動,他轉過頭,目光看著李儒:「文憂,如此大事情,為什麼黑烏營一點消息都沒有?」
「屬下也奇怪啊!」
李儒幽幽的說道:「燕山劍聖入了長安,還謀的這麼一個大局,我們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這是何方神聖,敢如此戲弄某家啊?」
他之前有些不安,但是卻不曾想到,一些人的膽子這大。
此事已經爆發。
一發不可收拾。
就怕最後收拾不了,長安只能陷入戰火之下。
很好。
他被激怒了。
既然有人想要在黑暗的領域和他斗,那麼他就斗一斗,這一次不殺一個血流成河,絕不罷刀。
「當真是聖旨誅賊?」董卓又問。
他更關心這一點。
「肯定不是天子!」
李儒冷笑的說道:「有些人不過就是自作聰明,真以為打著天子的旗號,就能為所欲為了!」
「那是誰?」董卓問。
「還在查!」
「趕緊查清楚!」董卓揉揉太陽穴:「平定西涼之亂,拿下了馬騰韓遂,這關中好不容易才安穩一些,他們這些亂臣賊子,唯恐天下不亂的,這是存心不讓本太師好過啊!」
「主公,恐怕這事情,不等我們查出來,就已經有人坐不住了!」
長史劉艾低聲的說道:「執金吾李桓麾下可是有不少驍勇悍將,而且他還是北地營主將李傕的從弟,在長安被刺殺,除了天子,就只有主公能做到了,萬一他們懷疑主公,豈不是要反了」
「反?」
董卓陰沉著眼眸,問:「那你認為,本太師該如何?」
「不如先下手為強!」
劉艾建議。
董卓沉默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李桓麾下兵卒的戰鬥力,他是看得到的,自然也是擔心的,但是這個時候落井下石,他又不願意。
他的目光看向李儒,詢問李儒的意思。
這讓劉艾田景都有些沮喪。
可卻不得不承認。
李儒能為董卓做的,是他們做不到了,畢竟李儒能為了董卓不惜弒帝,他們皆讀書人,很清楚這一道底線破了,是什麼意思,那是同死。
「李桓還沒死,誰能保證他活不下來!」李儒淡淡的說道:「再說了,現在不少人都盼著,我們對李桓部下動手,坐實了是太師在誅李桓,到時候我們麾下的所有西涼將會如何看太師,天下又該如何待太師」
他目光一掃而過,看著一個個謀士:「諸位可想過這些?」
眾人低下頭,有些心虛。
「得顧全大局啊,派人去關心一下李君臨,讓府上的太醫也跟著去,好好治療!」董卓有了決定,沉聲的說道:「另外調遣北地營進城,本太師怕有人也要聖旨誅殺本太師,還有,告訴呂奉先,如果北軍八營守不住未央宮,提頭來見!」
「諾!」
傳令兵迅速去傳令。
董卓又問:「現在執金吾府和京兆府如何?」
李桓手下,執金吾府和京兆府,那都是要衝之地啊,關乎長安的安穩的。
「很安靜!」李儒臉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或許是,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安靜!」
他知道,有人在等。
等李桓生,或者死。
「那天子呢?」董卓眸子冷厲起來。
「正在宮裡面大發雷霆呢!」李儒淡淡的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戲給我們看的,可能不是他指示的,但是說他不知情,那也未必,這天子,心思越來越複雜了!」
「哼!」
董卓冷哼:「今天他能明旨誅李君臨,明天是不是可以聖旨誅某家啊,看來還是某家太放縱他了,此事肯定和他脫不了關係,找不到人,就殺一儆百」
「是!」
李儒點頭。
未央宮。
「朕什麼時候下旨誅李桓了?」麒麟閣中,少年天子再也沒辦法維持那榮辱不驚的沉穩了,他竭斯底里的問身邊的宦官。
「是不是你們?」
他瞪著眼,指著身邊的宦官,陰冷的問。
「陛下,奴婢絕對沒有替你下令啊!」
宮冷俯首在下,戰戰兢兢的說道:「遊俠之王乃是先帝留下來給陛下的依仗,我們怎敢輕易調動」
「那他怎麼就動了,怎麼來了聖旨啊」
「或許!」宮冷咬咬牙:「是不是李君臨賊喊抓賊,沒有聖旨,他就是故意受傷,然後矯旨,故意栽贓在我們身上」
「你傻啊!」
少年天子拿起一個瓷器砸下去,怒吼:「李君臨現在負重傷了,那劍都插入胸口了,現在能不能活下來都不好說,他要是活不下來,這長安城就要亂了,那些手握重兵的西涼悍將一旦暴亂起來,能把我們所有人都殺了」
「陛下!」眾人趴在地上。
「還在這裡幹嘛,還不去查清楚,到底聖旨從哪裡出去的」
「是!」
宮冷等宦官趕緊連滾帶爬的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