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郡。
華陰郊外,從西面的官道進來,兩座大山擁簇的一條山峽裡面。
兩萬餘兵馬駐紮。
豎起了一面朱字戰旗。
而他們位於的山峽前後,皆有西涼兵馬圍而不攻。
包圍和突圍。
大戰一觸即發。
而峽谷之中,作為主將的朱儁和盧植的面容都非常難看,他們環視四周,根本找不到一絲絲能夠突圍的方向。
他們已經是小心又小心了。
明明斥候查過沒有埋伏。
但是沒想到,一進峽谷裡面,就仿佛有天兵天將從前後降臨,周圍高地全部被占領,他們想要後退,撤出去,但是後面一營主力擋住了峽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峽口,他們也沒實力衝出去。
把心一橫,他們也不缺突圍的魄力,想要直接前面衝出去,可又是一營主力擋在前面,弓箭已經列陣,他們只能退回來。
「到底是誰出賣了我們?」盧植陰沉的問。
「誰都有可能!」
朱儁苦笑:「是我對朝堂太過於自信了,中了他們的圈套了,此戰,罪在某家!」
他來了又回,從雒陽帶兵過來,就是有偷雞,想要一戰定乾坤,趁著內亂,拿下西涼軍,重塑朝政的心思。
然而,沒想到,剛到弘農,就被圍困了。
他和盧植都是帶兵的。
很清楚,擋在他們面前的,絕非普通的郡兵,烏合之眾,而是絕對的精銳,單從敵軍的軍陣,就能看出來了,不是沒有想過硬闖出去,但是機會不到百分之五。
「先不說罪與否,想想怎麼突圍出去吧!」盧植很疲憊。
他身體不太好,本已經打算返回幽州休養了,但是朱儁再三請求,把他留在了雒陽,他也不甘心看到大漢江山的落幕,就留下來,竭盡全力的輔助朱儁,募兵,收拾雒陽殘局,布置各路兵馬擋住西涼軍的合圍,在雒陽一步步的壯大實力。
他本不打算進長安的。
所以朱儁接到朝廷詔令,孤身而入,還把雒陽和回下兵馬主力都託付給他了,他也只能硬撐著,為朝廷盡最後一份綿薄之力。
只是沒想到,長安之變來的這麼快。
朝廷的詔令。
董卓的密函。
還有關中地頭蛇的誠意。
讓他們心動了。
他們知道,李傕郭汜,段煨董越都率兵返回長安之後,便知道,這可能是最好的機會,把心一橫,孤擲一注,率領主力進入弘農,越過函谷關的時候,那是非常順利。
這也讓他們後面的警惕性減弱了。
有了當朝楊司空的保證,他們也認為過弘農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這才讓他們徹底的鬆懈下來了,可沒想到,就這麼一鬆懈,就讓他們陷入了絕境之中。
「突圍?」
朱儁有些苦澀的笑了出來了,沉聲的說道:「剛才我讓斥候去沖了一下,具體沒打聽到什麼,但是看到了幾面軍旗,一面是武威營,一面是武昭營,還有一面,武毅營」
「李桓麾下,武字三營?」
盧植瞳孔微微變色。
李桓這個名字,在這之前,是籍籍無名的,但是在一場閃電戰之後,那就已經是名揚天下了,李桓突襲馬騰韓遂的陳倉之戰,絕對是突破時代局限的經典之戰。
不僅僅李桓名揚天下,李桓麾下的主力,也開始漸漸的為人而知道,武威營更是響切天地之間,後來武毅營,武昭營的名字,也開始響亮起來了。
「李君臨怎麼在這裡?」盧植想不通。
「他主力在這裡,他未必在這裡,長安的局勢,恐怕比你我想像之中,還要複雜的多了,楊彪要和我們合作,無非就是想要奪回關中的控制權,可董卓也要和我們合作,那是不是他已經失了兵權了!」
朱儁低沉的問。
「有道理!」盧植嘆氣:「還是太衝動了,什麼都沒有搞清楚,一頭撞了進來了!」
「陛下有危險,還是要進來的,不過怎麼過眼前這一關,還是要好好想想!」
朱儁想了想:「實在不行,強行打出去!」
他對自己麾下兵卒的實力,還是有些信心的,想要安然無恙的闖出去,不可能,但是要是能壯士斷腕,還是有機會讓部分主力突圍出去的。
「怎麼打?」盧植卻搖搖頭:「現在我們失了地理優勢,進了一個埋伏圈一樣的劣勢地形,如果他們有足夠的耐心,不需要打,就能把我們給吃掉了,而且」
盧植看著兩側的伏兵,低沉的說道:「這還是他們手下留情了,要是他們打出閃電戰的威力,突襲我們,你覺得,我們現在,還能剩下多少兵力?」
他徹底研究過李桓的閃電戰,打的很漂亮,但是事實上不算是很高明,唯一值得讚揚的,那是他們麾下兵卒的那種戰鬥力,三日時間,晝伏夜行的行軍狀態之下,從長安直接撲向陳倉,不做任何休整,一日三戰,這作戰頻率的強度,還真不是他能打得出來的。
以武威營表現出來的戰鬥力,他敢說,如果他們強行突圍,哪怕順利,一半實力都保不住下來。
甚至如果對方足夠兇狠,打成消耗戰。
那能夠把他們的兵力直接耗死在這裡,全軍覆沒也是有可能的。
「總不能等死,再等兩日,我們乾糧就盡了,沒有糧草,三五天就會失去戰鬥力,到時候即使想要突圍,都已經沒有辦法突圍了,而且,我更擔心,即使突圍出去了,未必能走出弘農」
「什麼意思?」
「弘農是楊氏之地,西涼軍圍剿我們,他們不知道嗎,但是他們卻沒有絲毫預警,那麼是不是說,楊文先也已經背棄了我們」
「不會吧,楊文先能和西涼同流合污嗎?」
「為什麼不會?」
「這個」
「當今時局,哪有忠臣啊,楊文先也有楊文先的小算盤,咱們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等兩日,看看能不能下雨,如果能下雨,咱們還有機會衝出去,如果等不來天時的輔助,那就強行殺出去」
「好吧!」
他們沒有等待太久,只不過一天的時間,就有人進了峽谷來和他們進行談判了。
「義真兄,你怎麼在這裡?」
看到來人,朱儁和盧植都十分詫異。
朱儁面色有些因沉,怒氣沖沖:「難道你也投降了西涼嗎?」
「我是代表陛下來的!」皇甫嵩平靜的開口。
「陛下?」
這倒是讓朱儁和盧植面面相窺,事實上他們也不是很把長安的那一位少年天子當一回事,只是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天子就是天子,先帝二子,少帝已死,放眼天下,論正統,唯長安朝廷上的九五之尊,少年天子劉協了。
「陛下有詔,召二位隨某家入京覲見!」皇甫嵩拿出一份聖旨,沒有宣讀,直接丟給了他們,很隨意的樣子,仿佛根本不當一回事。
朱儁比盧植來說,對朝廷的忠心更甚,盧植是事不可為,自保為上,我既改不了天下,就明哲保身,不管是在邙山結廬讀書,還是準備返回幽州度日,那都是他的想法。
而朱儁,看不得權臣當道,民不聊生,為效忠朝廷,可付出全部,尊嚴也好,名聲也罷,即使向一個昔日自己不曾放在眼裡面的人低頭,也在所不惜。
當初他募兵進入雒陽的時候,甚至不惜向徐州的陶謙表忠心,還和荊州的劉表暗通款曲
盧植不是很在意這一份聖旨。
可朱儁在意,他立刻就拿過來,仔細的瞧,一開始也不覺得什麼,但是落款,一下子讓他瞳孔收凝了起來:「這是真正的聖旨?」
「什麼意思?」盧植也拿著聖旨,瞧了一眼,眼神也變了:「傳國玉璽的印鑑?」
一份聖旨,有沒有傳國玉璽的印鑑,就是分水嶺。
不管這一份聖旨多麼不合理,但是只要有傳國玉璽,那就是真的聖旨,抗旨不尊,誅殺九族,或許現在對他們來說,並非是誅殺九族更震懾人心,而是抗旨,就代表他們已經不把皇帝放在眼中,都是讀書人,儒家的讀書人,他們的名聲立刻就會壞掉,君君臣臣,聖旨不尊,就是為臣不忠了。
「領旨還是不領旨,你們自己想吧!」皇甫嵩匆匆趕來,可不是給李桓當狗腿子,他是不想讓朱儁和盧植死在這裡,那李屠夫要殺人,他也擋不住啊。
「義真兄,這長安,到底什麼局勢?」盧植低沉的問。
「太師身體有病,已退眉縣塢堡修養,如今朝堂之上,陛下已把朝政,託付大將軍了!」皇甫嵩沉聲的說道。
「大將軍?」
朱儁和盧植都很好奇,這個冒出來的大將軍。
「大將軍李桓!」皇甫嵩補充說道。
「黃口小兒,何德何能!」盧植當下就罵起來了:「義真兄,爾等就看著朝廷如此兒戲,看著陛下禮失於天下人嗎?」
「若非爾等胡鬧,陛下何須退讓至此!」
皇甫嵩看著他們:「陛下已做好赴死之準備了,但是為保一些人的性命,保你們的性命,只能退讓,不然,王司徒要死,楊司空要死,和你們聯合起來的鄭議郎也要死,你們進了關中,也不可能活著走出去」
「義真兄,你今日來,是為了給李君臨做說客,讓吾等歸降的嗎?」朱儁目光有一抹凜然的殺意,看著皇甫嵩。
「你們要戰,要投降,我不管!」
皇甫嵩非常直接:「公偉兄,我也不怕和你說,長安局勢已經定,武字三營在這裡,他們打贏了你們,你們得死,他們打輸了,北地營也出兵,你們所有的將士依舊會葬身弘農,還有,我是主將,你們不服,我領兵,咱們戰場上見生死」
這話別人來說,他們不會當一回事,但是如果是皇甫嵩,不管是朱儁還是盧植,都不得不小心謹慎。
他們沒有服過任何人。
可皇甫嵩的實力,他們是信服的,要是皇甫嵩出手,他們連魚死網破的機會都沒有了。
半日之後。
朱儁和盧植投降了。
一邊是重兵圍剿,皇甫嵩這個大漢軍神親自領兵,有死無生
一邊是天子詔書,帶著傳國玉璽的聖旨,那等於他們出師無名,將士們立刻就會軍心崩潰
他們終究沒有以身殉朝廷的決心。